《浮在眼前的雏菊》岑曼

52、第 52 章

　　轻轻一吻，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孙立昆僵硬着身子没敢动，再反应过来时，下意识用双手去拉她胳膊，后颈那双柔软灵活的手上移到男人的后脑勺，紧紧按住，没有松懈。
　　比起许多年前两人的第一次亲吻，这次依然算不上美好，何媛吻的青涩，浅浅徘徊在男人唇角边。
　　晕黄的灯光顺着半边门缝映在两人侧脸上。
　　彼此之间，只剩下分毫的距离，此刻看的清晰，透彻。
　　这一瞬，孙立昆忽然不再去想那些所谓的世俗观念，眼前人不再是妹妹，不再是养大的姑娘，就只是何媛。
　　良久，她感觉到胳膊上的那双大手缓缓松了下来，不再生硬，也不再抵抗。
　　何媛渐渐退开，轻着声喊他：“哥...”
　　孙立昆没有应她，目光幽深，柔情注视着那处微微闭合的唇上。
　　何媛视线透出湛湛星光，没有犹豫，再次吻了上了。
　　孙立昆先是被动，随后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唇上也不复以往这么僵硬，略微张开，接受她细细的吻。
　　何媛感受到他的主动，手从后脑勺稍稍下移，从后颈处到宽阔的脊背，轻轻摸了摸。
　　孙立昆主动回应，带动着她，去抚她脸，也吻她柔软的双唇。
　　月光静悄悄爬进来，看清彼此的双眸。
　　人生，如果能早些释然，会不会就不那么苦。
　　也幸好，等我蓦然醒悟时，你还停留在原地。
　　乌云又遮月，静默安逸。
　　孙立昆缓缓抬起眸，眼神有些躲闪：“药凉了，喝了吧。”
　　她把视线移到床头柜上，杯口还隐约冒着热气，默笑了声，端起来喝下去。
　　有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孙立昆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
　　“太晚了，留下来吧。”何媛伸手去拽他胳膊。
　　孙立昆脚底顿了顿，半晌，才回：“不走了，你先睡吧。”
　　何媛下床，在衣柜里翻腾一会儿，抱出一双被子，弯身铺到另一侧，“别睡沙发，太挤了，会不舒服。”
　　公寓面积本就不大，也没有能放下沙发的空处，男人人高马大的，真睡上去，不说他脚能不能受的住，恐怕连腿都伸不直。
　　孙立昆往她床上打量了着，也笑了声，才说：“好。”

　　……

　　清晨，何媛被一阵敲门声轰地震醒。
　　她腾地坐起身，往身旁看了眼，床单那侧褶皱的痕迹，还有男人叠好的四方被子。
　　何媛边穿衣服边往外走，左右寻着看，屋子里已经了没有他的踪影。
　　门口还在传来动静，但她肯定，一定不是孙立昆。
　　“何媛！”陈小茹喊地口干舌燥，“开门！”
　　门把拧开，迎面对着一个穿着时髦潮范的女人，何媛瞪大眼，说不出的讶异。
　　“看什么看，半年多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何媛捏着手去拉她衣角，“你就穿这么点？不嫌冻得慌？”
　　陈小茹穿了一双黑色高跟鞋，光着腿，上半身就毛衣西装外套，她属实有点不能理解。
　　“懂什么，姐不这样穿，身材不都浪费了？”
　　何媛咂咂嘴，转个声又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还得几天吗？”
　　“拜托，你不请我进去说话？”陈小茹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你不会屋里藏男人了吧？”
　　何媛好笑的摇摇头，把门敞开，帮她拉行李箱。
　　陈小茹边走边打量，说：“你这小公寓还不错呢，教师这福利我都想要了。”
　　“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何媛笑着问。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刚过七点，也不知道孙立昆是什么时候走的，昨晚男人一直在厨房忙来忙去，她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活要干。
　　要不是早上看见了床单被子的褶皱，她压根怀疑孙立昆就没有睡觉。
　　小茹往沙发上一躺，舒了口气：“三点多到广州的，不想在机场等了，就直接包辆车回来了。”
　　“奢侈！”
　　她白了眼：“我又不用给学生做榜样。”
　　何媛笑一声，说：“你爸妈不知道你回来？”
　　“说过了，不过不赶巧，我爸出差了，她也跟着一起呢。”
　　何媛点点头，去厨房给她倒杯水，转过身，就见电饭煲还打着保温，她下意识掀开，锅里的小米粥已经换成了黑米的，一旁盘子里还有两个煎蛋。
　　她盯着发了会呆，嘴角直勾勾的挂着笑。
　　小茹从后面冒出个头，幽幽的问：“做我的了没？”
　　何媛被她吓一跳，转身看她：“你走路怎么不出声？”
　　“我说大姐，你一早上在这神游什么呢，要我走一步通报一声？”
　　何媛讪讪笑了两声，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她上下扫了眼，空荡荡的，坏掉的菜都被孙立昆扔掉了，连同面包一起。
　　“吃得这么清淡？”小茹从柜子里拿碗盛了粥，转头对她：“不用忙活，我随便吃点就行，待会得补个觉。”
　　“好。”
　　吃完饭，陈小茹绕着屋子随意转了转，走到卧室时，她觉得什么不对劲。
　　“你什么情况？昨晚有人在你这睡？”
　　何媛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顺着小茹视线看过去。
　　她偏头看，“我哥...昨晚在这睡的。”
　　小茹瞪大了眼珠，表情微僵。
　　何媛笑了笑，把孙立昆盖过的被子放进衣柜子里，末了，又拿了条新床单出来，让小茹帮她搭手换上。
　　“他在另一侧睡的，昨晚太晚了，我让他留下的。“何媛对着卧室门抬了抬下巴，”我这屋只有一张床，不忍让他睡沙发。”
　　小茹完全没在意她说的什么意思，自顾自地问：“什么时候见上的？”
　　何媛笑笑，“有段时间了。”
　　小茹脱掉外套，搭在椅子上，问她：“他现在做什么呢，还跟以前一样？”
　　何媛坐在床沿，垂下头，随手摸了摸新换的床单，想到了不久前见到的男人，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开了家火锅店。”
　　“啊？”小茹脸上带着愕然。
　　何媛莞尔笑着，“什么表情啊？”
　　小茹突然想到以前还在上学时，眼前姑娘最爱的就是火锅。
　　“有空带我去尝尝？”
　　何媛思忖了会儿，随后温和笑着，“好，晚上带你去吧。”
　　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从天南聊到海北。
　　窗帘半拉着，阳光照进了一半，屋内静谧安逸。

　　***

　　回到店里，孙立昆就上了二楼补了觉。
　　一晚上没睡几个小时，何媛在身边，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心无旁骛。
　　昨晚回到床上时，身侧的姑娘已经睡熟了，他想到那个放纵的吻，竟不知是对是错，但如果再重来一次，他应该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忍耐很难，就像何媛说的一样，他们本没有血缘，有的只是彼此间这十四年的枷锁。
　　傍晚时分，孙立昆在后厨熬汤，等到全部整理完准备抽根烟时，才掀开布帘走出去。
　　他抬眼看，正巧对上玻璃门外眉眼含笑的姑娘。
　　男人笑着，往前走几步，拉开门，看向何媛。
　　“怎么没进来？”
　　何媛见他换了身衣裳，不过还是同样的毛衣牛仔裤，只是换了个颜色，不像以往那样呆板。
　　她偏头看向马路那头正在过来的女人，回他：“小茹也来了，去了超市一趟。”
　　孙立昆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也是一位眼熟的面孔。
　　陈小茹踩着一双高跟鞋，朝着不远处的火锅店小跑去，门店从外头看起来不大，招牌也很小，就简简单单火锅店三个字，什么点缀都没有。
　　“嗨孙哥！”
　　一眨眼，曾经的姑娘都变成大人了。
　　孙立昆笑了，点点头，“先进里面坐着，这会儿人少。”
　　话落，男人先折身往回走，陈小茹见他走路有些怪异，打量了会儿，忽地想什么，偏头看了何媛一眼。
　　何媛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笑着圈住她胳膊，“先走吧。”
　　这会儿没什么人，两人挑了一个最靠里的位子坐下，人少安静点。
　　孙立昆对着何媛说：“你不能吃辣，要不菌菇或者鸳鸯的？”
　　何媛想了想，还是看小茹的意见。
　　小茹没多问，爽快笑着回：“那就鸳鸯的吧，我吃红的，你吃白的。”
　　孙立昆看着何媛，又转头看向陈小茹：“那就这个了。”
　　等他走远后，小茹才问她，语气带着点疑惑，“你哥...腿是不是伤着了？”
　　何媛注目着孙立昆背影，等他消失在布帘后，才缓缓转头看向小茹。
　　“嗯，左脚有些跛，没什么。”
　　小茹蹙眉，问她：“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何媛摇摇头，对上小茹目光，简短的提了嘴，“之前出过一次车祸。”
　　小茹神情凝重，往后厨方向瞟了眼，只能看到一层薄薄的黑色帘子，随着风口偶尔飘动几下。
　　没多久，阿娟端着一盆锅底出来了。
　　她见坐着的人脸熟，眼睛转了一圈，才记起女人是谁。
　　阿娟语气带着惊喜，“你是我们老板的妹妹？”
　　何媛闻声抬头看，也认得她，嫣然一笑，“你好。”
　　阿娟笑了笑，指了指汤底，随口说：“老板脚不方便啦，所以我来给你送。”
　　“没关系的，谁来都一样。”
　　阿娟笑容可掬，摆摆手，先退下了。
　　小茹朝她打量了会儿，认真思索着开口：“挺严重的吧？”
　　何媛也说不上来严不严重，因为对她来说，无论孙立昆成什么样子，她都可以全然接受，更何况，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只是姿势有些难看罢了。
　　“嗯，有时候做重活会吃力点，不影响平时走路。”
　　小茹轻声问她：“以后很难好了吧？”
　　何媛顿了顿，随后点点头。
　　她回：“就这样吧。”
　　小茹没说话，突然浮想起在许多年前少许的见面里，孙立昆从容，凛然的模样，而现在，男人站在何媛旁边时，更多的是一种孤寂感。
　　“你哥...他变了挺多的。”
　　何媛听着她话，恍惚了片刻，却只是半带着玩笑说：“他老了是吧？”
　　因为她也发现了，从前的孙立昆不会这么沉默少言，也不会这么安静沉闷。
　　沉默了会儿，两人没再继续说这个。
　　何媛抬眸问：“你晚上还要回家吗？”
　　小茹涮了口牛肉，嘴辣的通红，“等会儿吧，他们得路过这，到了会给我打电话捎我一程。”
　　“嗯，”何媛笑了笑，“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啊！”
　　“味道还真不错啊。”她瞟了眼不大不小的店铺，问她：“你哥没想做大点？”
　　“不知道，我没问过。”
　　小茹皱了皱眉，带着点不解，“你俩就这样了？”
　　何媛又摇摇头，回复的还是那三个字。
　　不知道。
　　小茹叹了声气，这些事不是她能解决的，主要还是得看自己。
　　何媛一直寻着后厨的方向，但也一直没见到男人身影。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小茹接起电话，随后看向何媛，拎起包，“我先走了啊，年后再来看你。”
　　何媛见她急急忙忙地擦嘴，然后补了口红。
　　“我送你出去？”
　　小茹停下脚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看了看四周：“走吧。”
　　车水马龙。
　　走出了外街道，何媛陪她在路口等车。
　　她见小茹有些安静的过头，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有事？怎么了？”
　　小茹目光停滞在某处，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我不劝你什么，因为我也没有好的经验给你。直到现在，我也依然在追逐的道路上。”她停了几秒，又继续：“但你我不一样，是真的不一样，我能感受到你和你哥之间的那种宿命感，他很爱你，只是方式太保守，但这些都不重要，你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这一时，给他点时间，他会主动向你走来。”
　　何媛忽然很想流泪，还没等来得及说什么，对面一辆黑色轿车响了几声喇叭。
　　小茹伸手摸摸她肩膀，像是安慰，像是告别：“我走了，我爸来了。”
　　何媛点了点头：“好，到家发个消息。”
　　两人没在寒暄，就在小茹快走到马路那头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有句话我没说话完，我刚想起来是什么了。”
　　何媛看向她，等她继续。
　　被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那女人笑容很灿烂，不过何媛只听到一句话。
　　“我就觉得！相爱的人，本就应该要在一起。”
　　何媛站了很久，直到感受到一丝凉意，才转身回去。
　　何媛就这么默默做在餐桌旁，直到门口陆陆续续进来客人，店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桌子，才起身腾出位子。
　　忽然间，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孙立昆还没有出来，而她又不想没见到人就独自回去，只好又站在门口等了会儿。
　　街道上每隔几米都挂着新年灯笼，来来往往的行人频繁穿梭在小路上。
　　孙立昆一手推开玻璃门，另只手拿着黑色外套，迈着步子缓缓走出来。
　　眼前姑娘抱着手臂，无所事事地盯着对面车流，呆愣站着。
　　他把外套撑开，轻轻搭在何媛背上，大手在从后拢了拢。
　　“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去楼上？”
　　何媛顿了顿，转头看他，“我不冷，你自己先...”
　　孙立昆按住她手，换了句话：“晚上店里忙，后厨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耽搁了会。”
　　何媛扬起唇，笑了笑，她又没什么事，等等也无所谓。
　　“没事，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孙立昆回身往店里望了眼，又转过来，他凝望她，“我送你走。”
　　何媛又笑，“不用，这个点路上都是人。”
　　孙立昆想让她留下来，可是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不远处传来几声电动车喇叭声，他把何媛往身边拉了拉。
　　“走吧，先送你。”
　　何媛没再推辞，垂下眸，朝他左脚上打量了会儿，说：“那我们打车。”
　　孙立昆缄默了会儿，往下看了一眼：“好。”
　　出租车上了高架桥，距离很近，没几分钟就停在了公寓门口。
　　两人并肩走着，都没怎么说话，就快到了楼梯口处，何媛才把身上的外套脱掉给他。
　　孙立昆看着她，伸手接下了。
　　“我先上去了？”
　　孙立昆点了点头，又说：“嗯。”
　　何媛对他笑笑，背过身往回走，步子越来越慢，眼看楼梯就在眼前，脚却怎么也抬不上去。
　　她轻轻转过身，就见孙立昆依然背着光，站立在树下静静地注视她。
　　那熟悉的身姿，她永远不会忘。
　　何媛动了动，忽地向前跑了几步，狠狠的冲进他怀里，伸手去环住他腰。
　　孙立昆被撞得后退了几步，脚底没稳住，急忙扶住她胳膊。
　　何媛低低笑出声，手下隔着一层衣服的腰侧瞬间僵硬起来，但没有其他动作。
　　“何媛？”
　　孙立昆脑子慢了半拍，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
　　很久后。
　　他闭了闭眼，才缓缓抬起胳膊，回手搂着她。
　　何媛把脸埋在孙立昆胸膛上，感受他心口不同寻常的跳动：“嗯...”
　　好一会儿，只剩沉默。
　　夜深人静，冷风从两人身边穿过，丝毫感受不到寒意。
　　孙立昆大手按着她背，往里紧了紧，“快过年了。”
　　何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今年我陪你一起。”
　　在他们分开的第五个年头。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换种身份陪伴在他身边。
　　不再隐忍，不在妥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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