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眼前的雏菊》岑曼

43、第 43 章

　　十二月底，重庆的温度持续走低。
　　周六。
　　天还不似多亮，何媛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隔壁床铺的姑娘稍稍把头露出来，打了个哈欠：“小媛，你起这么早啊？”
　　何媛手上正扣着大衣扣子，闻声转过身子，“抱歉啊娜娜，我动静再小一点儿。”
　　何丽娜笑了笑，把被子掀开点，“说啥呢，与你没关系，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男朋友出轨了，可把给我吓醒了。”
　　何媛捂住嘴，忍住没笑出声来。
　　寝室里住了四个人，还有两个姑娘是夜猫子，晚上不睡，早上不醒，两人说话放低声音，尽量不去吵着她们。
　　何丽娜坐起身，套上毛衣，浑身哆嗦了下，“这么冷，你还是把这兼职给辞了吧，太受罪了...”
　　何媛抿着唇，“没事儿，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吧，再晚老板就忙不过来了。”
　　“行，路上注意安全啊。”
　　何媛笑着摆摆手，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刚站在寝室大楼外，迎面扑来一阵凉风，她把围巾裹紧了点，朝着校外大门走去。
　　何媛在一家早餐店做帮工，干了两个多月了，老板是北方人，店铺叫天津小笼包。
　　刚开学那段时间，专业课比较忙，她就没着急找兼职，偶然间一次才发现了这家店。
　　国庆假期，她与寝室里的一位女生去吃早饭，姑娘叫蒋婉仪，名字温婉可人，性子却十分豪迈，北京人，因为家里离得远，就与何媛一同留下了。
　　蒋婉仪爱吃面食，拉着她就进了这家店，等老板上齐所有早饭时，何媛愣怔了会儿。
　　结束时，她找了个老板空闲的时间，与他商量帮工的事，老板生意好，自然愿意招小时工，谈好价钱后，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做，然后一直到了现在。
　　快到元旦，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从九月份到现在，她没有与孙立昆联系一次，因为在走之前，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
　　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不是办法的一个办法。
　　何媛呼出一口白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脚下加快了步伐前行。

　　***

　　卢城。
　　从房产中介公司出来后，孙立昆跨上车，直奔义府大道那条路。
　　月初的时候，孙立昆跑了最后一趟水电活，就不再做了，那天，回程的时候，路过了一家转让的烧烤店，店铺不是很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几个人搬着桌椅。
　　他脚底没受控制，不自觉地走过去。
　　店铺里空置了不少，进去后，正看见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的房间搬烧烤架子。
　　眼看架子歪了不少，孙立昆连忙上前几步扶正。
　　中年女人愣怔片刻，又问：“你是？”
　　孙立昆如实跟她说明了来意。
　　老板娘叹了口气，跟他说：“要不是我那口子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钱周转，这么好个店铺我也舍不得转让。”
　　孙立昆点点头，与她聊了会儿。
　　末了。
　　他把情况了解清楚后，心里才有了底。
　　老板娘见他起身，又说：“行，那你再考虑考虑，转让费还是我刚刚说的那个价，这个真的不能再少了，我这家店你也来过，位置还是不错。”
　　孙立昆点头笑笑，他看上的也是地理位置。
　　“那你想好跟我留给电话，越快越好。”女人笑着把他送到门口，临走前，问了最后一句，“你是准备继续做烧烤店还是另有新的打算？如果你做这个，我就把这些架子桌椅都留给你。”
　　孙立昆停下步子，放眼望着整条街。
　　半响。
　　他笑着回老板娘：“是火锅店。”
　　……
　　摩托车疾驰在大路上，迎着刺骨的寒风，飞奔而去。
　　他手里凑不出这么多转让费，只好把老房子委托给中介公司卖掉。
　　好在老板娘理解，先让孙立昆付了一半，确定转让给他，剩下的那笔等房子卖掉再补齐，手续也就差最后一步了。
　　摩托车停放在门口，孙立昆去对面超市买了一箱矿泉水，搬进来，分给正在刷墙铺砖的工人。
　　“辛苦了，先喝口水吧。”他一一递过去。
　　几个工友相视一笑，也不客气，摘掉手套接了下来。
　　“这个也快，最多下周就能结束，到时候你在晾一段时间，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孙立昆点头，手指了指上面，笑着说：“好，辛苦了，我先上二楼看看。”
　　“行，上面都按你要求完工过的。”
　　店铺分为上下两层，孙立昆没准备做太大，想着一步一步来，他把楼上也一并装修了，不过是做休息的屋子，等到房子卖掉后，也好有个住处。
　　商铺二楼能住的空间不大，但孙立昆仍然让装修工人做出两间卧室，虽然小点，但也齐全。
　　他总得为何媛留出一个地方。
　　哪怕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

　　重庆。
　　上午九点钟。
　　何媛两手分别拎着包子跟小粥回到寝室。
　　刚进寝室门，就被三个姑娘一同围着，有正在刷牙的，有正穿衣服的，还有个刚从厕所出来的。
　　“哎呀，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蒋婉仪把裤子提好，接过她手上的早餐，笑眯眯地拉她。
　　何媛见她手忙脚乱，笑着：“你这太夸张了吧，能不能穿好再出来。”
　　正刷牙的姑娘开口，嘴里含糊不清：“她从刚睁眼就一直嚎着要饿死了，就等你给她续命呢！”
　　蒋婉仪冲她瞪眼，“朱玉，你不噎我会死啊！”
　　叫朱玉的姑娘咧开嘴一笑，转身闪进了卫生间去漱口。
　　何媛把大衣脱掉，随着她们一起坐下吃饭。
　　何丽娜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今天回来的还挺早啊？”
　　“老板收摊了，明天元旦，准备一家人去旅游。”
　　蒋婉仪撇撇嘴，心疼她，“这也太辛苦了吧，还要起这么早，咱就不能换个工作嘛？”
　　朱玉从卫生间出来，正巧听到她的话，叹了口气：“我赞同！怎么说你也是咱重大的高材生，什么兼职找不到啊，非要去卖包子。”
　　何媛笑了笑，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其实何丽娜也这么认为，明明兼职有很多种，但何媛偏要挑选一个最苦最累的活儿。
　　“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博物馆，你有空可以考虑下。”朱玉胳膊肘碰她一下。
　　何媛没在推脱，点头应下。
　　她手头上确实需要多存点，寒假一过，就要到了下学期，她要提前做好下一步打算。
　　蒋婉仪忽地开口，对着几人眨巴眨巴眼：“晚上大家都没事了吧，要不要一起出去跨个年？”
　　桌子上的两人都没意见，但见何媛没反应，几人死死地凝视她。
　　何媛感到空气冷却了一瞬，抬起头，对面一排齐刷刷地眸子直盯着她，蓦地笑了声。
　　“何媛！你又走神！”
　　何媛底气不足，小声辩解：“去去去，刚刚没听到。”
　　嘉陵江的风佛在脸上，渐起凉意。
　　朱玉是本地人，立志要带着同寝的姑娘吃遍重庆所有的美食。
　　几个人拐了好几个弯，
　　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处停了下来。
　　是一家火锅店，出了门，站在台子上就能俯瞰整个江边。
　　菜上齐了以后，何媛夹起筷子先尝了口，不得不承认，确实与卢城的口味不一样。
　　朱玉见她表情，脸上一喜，“怎么样！跟着我走绝对没错吧！”
　　蒋婉仪“噗”的一笑，手往她肩上一拍，喜上眉梢道：“赶明儿都跟我回北京，保你都尝遍地道的京城美食。”
　　几人敞开面子笑着。
　　朱玉吃了口丸子，随口问：“丽娜小媛，你们老家哪儿来着？”
　　何丽娜正欣赏江景，转头回她：“婺源知道不？”
　　朱玉还没开口，蒋婉仪就先说了句：“我知道我知道，江西那边，我还去旅过游。”
　　何丽娜笑着：“就是那，也算一挺美景点的。”
　　何媛沉默地埋着头，说什么，是说贵州，还是说卢城。
　　十岁以前，她住在乡下，十岁以后，跟着何建平来到了卢城，但两人只相处了一个多月。
　　而跟孙立昆，朝夕相处了九年。
　　即使没有在贵州的日子多，但在何媛心里，卢城才是她的家乡，有孙立昆的地方，才是家。
　　良久，她才回复桌子上的一圈人。
　　晚饭后，几人没下去，就着台子上俯瞰了会儿嘉陵江。
　　何丽娜忽地偏过头，问她：“你回家的票买了吗？”
　　何媛摇摇头。
　　“什么意思，你不回家啊？”
　　何媛抬起眸，眼神迷离地朝向远处，这一刻她才真的恍然，家，是回不去了，因为回不到从前了。
　　回去，也是彼此折磨。
　　苦不堪言。
　　几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涌现在看台上，一直等到跨年倒计时的出现。
　　高楼大厦上闪烁滚动的倒计时，预备着新的一年的开始。
　　十...
　　九...
　　八...
　　……
　　……
　　三...
　　二...
　　一...
　　“砰”！一道道火花划过天际，点燃了漆黑的夜空。
　　周围相视而笑的男男女女，毫无顾忌地相拥在彼此的怀抱里，埋头亲吻。
　　喧哗热闹的夜晚，只剩孤寂，留在两座城，两个人的心中。
　　何媛拢紧大衣，微微仰起脸，望向夜空。
　　她闭上眼。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