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兰花劫》林瞬儿

2、中篇

　　出于初次见面时卡嘉莉设下的局，阿斯兰对于基拉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样……这点从第二天众人一起用早膳时阿斯兰对基拉那种带理不理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基拉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在他的原则下，男性生物一向是少惹一个算一个，世上有那么多温香美玉等着他来爱，何必还要去在意男子怎样。
　　于是，当因误食基拉亲手制作的糕点而闹了一晚上肚子的卡嘉莉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建议让基拉带着阿斯兰在京城游玩并且宰相夫人一口认同时，那两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出了不满。
　　阿斯兰当场废掉了一双上好的木筷然后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着好意心领了不过不用了我自己转也可以的，基拉则带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明自己还要做什么什么没空陪一个男的招摇过市。
　　宰相大人见状，很不满的咳嗽一声，脸色也随即沉了下来，冰冷的目光扫视全桌，最后落在基拉身上。
　　托鲁急忙上前扯了扯基拉的袖子，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这种时候闹脾气……
　　接收到托鲁的讯号，基拉只好将即将出口的话语重又吞了回去，没有表示什么。
　　于是宰相大人的眼神转而落到阿斯兰身上，疼爱中却也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贤侄难得来这里，若不嫌弃的话，就让小儿陪你转转京城吧……”
　　“…………”这种情况下阿斯兰也只能是闷闷的点头。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陪伴阿斯兰几乎就成了基拉份内的工作。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游玩的景点细细数来可以上百，虽说真正值得一去的占了一半还不到，但若是漫无目的乱走，只怕要多耗费不少精力，好在对于吃喝玩乐之事，基拉向来得心应手，所以阿斯兰对于这趟京城之行，还是比较满意的。
　　说比较是因为阿斯兰一向觉得，若基拉只提供路线而不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会更能享受游玩所带来的惬意。
　　但俗话说得好，梦想之所以叫做梦想，就在于它不可实现。
　　所以阿斯兰只能亲自验证了“树大招风”这句成语的正确性。
　　不过三天，只是和基拉一起同出同进了三天而已，突然似乎连路边卖烧饼的小贩都知道宰相府来了个姿容绰约风华绝代的贵客。
　　为此，阿斯兰不止一次想要摆脱基拉，无奈基拉的轻功似乎总比他强那么一点点，所以几次三番逃跑不成后，阿斯兰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有时候看着身边的基拉，阿斯兰会想起母亲跟他提过的，有关于基拉本人那种种传闻。
　　说实话阿斯兰以前一直认为是传闻太过夸张，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诡异的特性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尤其在后来证实了传闻中的某些事情其实并不是基拉本人所为之后，这一点就在阿斯兰的印象中越加根深蒂固。
　　直到真正这段时间的接触，阿斯兰才开始相信，传闻并不都是夸张的……至少有关于女子的传闻，都并非夸张。
　　阿斯兰知道，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也不少，并且只要有女孩子提出想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不会拒绝，只是最终往往是以分开结束……
　　阿斯兰问过原因，当时，那名女孩子只留下了一句话：
　　“在你眼中，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对此，阿斯兰说不出反驳的话语，毕竟，从来都没有哪个女孩，能够让自己心动。
　　但是基拉不一样……他对待美人时细致温柔的神态，另阿斯兰不由自主相信，不管基拉花名如何远播，也总会有女子甘愿为他付出真心，即便最后被遗忘也从不记恨。
　　只是，阿斯兰偶尔也会注意到，基拉眼中总是伴着些许寂寞，虽是清清淡淡，却从不曾消失过。

　　阿斯兰来到宰相府大约半个月之后，基拉与卡嘉莉的大哥卡纳德回府，然后，便传出了卡纳德要于一个月后娶拉克丝为妻的消息。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当今天下，若说基拉是众多女子最佳夫婿人选，那有京师第一美人之称的月莲郡主拉克丝便是天下男子最终向往了，又因那两人本是一处长大，所以认定将来这两人会成一对的人也不少。
　　只是，有些结局，并不是认为的人多了，就能发生的。

　　阿斯兰最初见到那位月莲郡主是在和基拉游玩回来的路上。
　　当时她正和身旁的黑发男子谈笑，流云般的长发，晴空样的眼眸，红云托腮，朱砂点唇，举手投足间，高贵得体，却也流露着风情万种。
　　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基拉一定又会说要作画了……想到这里，阿斯兰转头看着基拉，正欲调侃一下，却被基拉此时的表情打散了原本想说的话。
　　“哥，拉克丝……”声音有些发哽，在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时，心里的感觉，说不出是怀念，是开心，是埋怨，抑或是嫉妒，唯一确定的是，基拉知道，自己还是害怕面对……
　　前方的两人闻言一起转过了头。
　　卡纳德见到基拉，开心的走上前来拍了拍基拉的肩，拉克丝跟过来后一直静静站在一旁，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僵硬。
　　“这位公子是？”打完招呼，卡纳德将目光转向一直站在基拉身旁的阿斯兰，略微打量了一下，笑着看基拉，“小弟开始好男风了？”
　　“什么啊！”阿斯兰闻言不由自主慌了起来，看了眼基拉却发现他没有否认的意思，更是有些不自在的偏过脸，期间无意中扫过拉克丝看向他的视线，原本用来解释的话语硬生生哽在喉间。
　　卡纳德见状一愣，看向基拉：“我只随口一说，难道你真……”
　　“那又有何不可？”基拉眨眨眼，眸中浮起动人笑意，“大哥既已得良妻，我这二子，喜男喜女，便无所谓了吧。”
　　“……！”阿斯兰闻言更为惊讶，直直的盯着基拉，然而在看到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下掩埋的孤寂时，心中莫名的期待涨成难言的苦涩。
　　一直未曾出声的拉克丝此时却浅浅一笑，意有所指的看向阿斯兰：“基拉你无所谓的态度，似乎伤到这位公子了呢。”
　　“哎？”阿斯兰从愣怔中回神，正对上基拉疑惑投来的目光，心跳声不由扩大，再看另外两人的视线也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看出阿斯兰的困窘，基拉对卡纳德笑道：“今日已玩了一天，阿斯兰可能有些累，我先送他去休息。”
　　“嗯。”卡纳德不好再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基拉得到允许之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对拉克丝点了下头，便牵起阿斯兰离开了。

　　一路走来，手被基拉温热的掌心包围，热量通过血液一直蔓延至脸部，又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阿斯兰苦笑着摇摇头，直觉告诉他，基拉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但越是想要逃离，就越沉醉其中，一点一点失守迷陷，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到了。”基拉停在阿斯兰房间前面，没有转身，语气也有些平板，“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我再来找你。”
　　“基拉……”下意识叫住了他，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阿斯兰握了握还留着余温的手，轻叩下唇，“不，没什么……你也早点休息吧。”
　　基拉“嗯”了一声，然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后一个月间，为了筹备婚事，宰相府各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了婚宴当天，席筵一路摆下，不但正堂侧堂全摆满了，后来不断增加的，连花园内也围了许多。
　　阿斯兰自小便无法适应这种喜气冲天的热闹场面，对新人献上祝福之后，在正堂内转转，又随意吃了些点心，就一路绕去较为偏远的西苑。
　　然而当阿斯兰到达目的地时，那一方石潭边已经被另外一人占据。
　　基拉着一身锦衣，抬头看着天上的冷月，往日束起的头发此时却披散在肩头，在夜风的轻拂下显得有些凌乱。
　　这样浑身上下皆被寂寞笼罩的基拉，虽难得的安静无害，却让人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
　　若说一向喜欢热闹的基拉出现在这里是奇事，接下来出现的那人，就更是让阿斯兰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应该静守在红烛桌前等待郎君的女子仿佛再自然不过的来到基拉身边，脸颊涂着淡淡的喜妆，红色的披肩红色的衣衫甚至连脚上的绣鞋都是大红色丝线绣出来鸳鸯戏水。
　　“嫂子……”基拉转身，看着眼前一身红的女子，露出调侃的笑容，却化不开眼中浓郁的沉淀。
　　拉克丝闻言，精致的脸上泛起苦笑：“你连我的名字也不愿叫了……”
　　“长幼有序，嫂子不会不明白吧？”带有疏离意味的语气，听在拉克丝耳中微微打着颤。
　　“你我之间……真就只能如此么？”
　　基拉沉吟片刻，淡然一笑：“新婚之夜，嫂子该回去候着大哥才是，何苦来此吹风。”
　　见基拉如此，拉克丝阖上快要被水浸透的眼眸，也罢……这样的结局，总归是自己的选择，或许她从来，就不该期望什么。
　　“那么……再见，小叔。”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基拉张了张嘴，喉间徘徊了许久的名字几欲脱口，仍是被压了下去。
　　拉克丝却在基拉身后停住了，清婉的声音流淌而出，熟悉的词字字砸在基拉心尖，无可奈何的痛伴着空气周围弥留的清香，挥之不去。
　　闭上眼，往日云烟一一在脑海浮现，当日拉克丝提笔写下那首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却蒙上了几层轻纱，朦朦胧胧，怎么也看不清楚。
　　再一次转身，睁眼对上身后不远处阿斯兰看过来的视线，基拉扯动嘴角：“陪陪我，好吗？”
　　“好。”
　　走至石潭旁，阿斯兰侧头看着身旁的人。看惯了那张脸上没心没肺的笑，波光流转的眸，现在的基拉，让阿斯兰的心狠狠的痛了起来。
　　忽然想起方才拉克丝留下的词，不由轻声吟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见不相亲，天为谁春……”基拉的眼神落在前方渲染了清辉的碧潭，看着那星星点点点的波光。
　　“基拉……你和，拉克丝……”阿斯兰看着右前方的人，发问的声音却有些涩涩的。
　　深吸了一口气，基拉淡淡的陈述：“她是我唯一真正喜欢的女子……只可惜，终究还是错过了……”
　　“月莲月莲，如月似莲，只当她是天上明月，池中清莲，一直以来静静的仰慕着，轻轻的守护着，甚至连画都不曾为她作过，深怕自己毁了她清冷高贵的气质。”
　　“整整十九载光阴，她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我，而我不敢要，不敢想，夜夜醉卧红尘，情场风流，却从未深思过，她眼中的情……”
　　“所以，她累了……我终于肯用心正视她的那刻，也是失去她的那刻……离开前一天，我第一次提笔，为她作画……她便在画上，题了那首词……”
　　沉默了片刻，基拉自嘲的笑笑：“剩下的你该都知道了，再见面时，她已是我的嫂子……”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么？
　　不需要询问阿斯兰想要表达的意思，基拉对着天空伸出手，眯眼看着指缝间透过来的月光：“喜欢究竟是什么呢？”
　　“哎？”阿斯兰看着转过头来的基拉，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因为他而发生的每一样变化，黯然垂眸，“我也……想知道呢……”
　　尽管交往过的女孩子也不少，第一次的心悸，却是在那个月华如洗的夜晚，给了初次见面的基拉。
　　若说这是一见钟情，那么之后的呢？
　　与他接触时心底划开的甜蜜，被他调侃时脸颊升高的温度，等他出现时脑海浮起的期待，还有……听他诉请时胸口涌上的酸意见他难过时全身涨起的闷痛……只要和基拉沾上边，纷杂繁复的感情就掺杂到一起，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可算喜欢？
　　抬眼看着重新回归沉默的基拉，阿斯兰苦笑，自己最终还是，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