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随想》暮春小花

54、第54章

　　前几天看到一个老同学给我发的短视频，无一例外还是在德华人关于中德工作、生活等方面的对比和感叹。他什么都没多说，一如既往给个链接分享就完了。这个同学真的很厉害，凭借自己的力量全身心投入工作，取得如今的成就，很不容易。这当然意味着他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家里、孩子身上，就更别说和我这样的同学多聊几句了。外派国外的他工作收入和责任及压力是成正比的，家里没矿更没有试错成本，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走得狠。但我发现很多同学、朋友分享给我的视频，基本都是在说德国好的方面，而绕开了不好的地方。有时候甚至拿特例和常规例子比较，真的有些片面。或者有些视频稍微好些，至少也不忘提一下德国不如国内的地方，但点到即止从不深入，甚至轻描淡写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样的结果是，视频博主有了流量和关注度，下一步就是变现。最直接的当然就是接广告和打赏了，还有就是转做中介服务，连接国内国外。既然要做中介，势必要让对接的国外有足够吸引力，这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客源。所以，有时候摆拍、夸张和偏离实际成了常态。科技发达通讯便利的一个结果便是，要查找信息非常快捷，可是信息的真实与可靠程度通过什么得到保证？如果国内的同学和朋友相信所看到的种种视频，应该就不会跟我分享或者询问求证了吧？简单说几句最近这个视频里提到的吧。博主说德国工作时间和收入稳定，职场压力小，工作生活平衡完美。这个博主的介绍里有德国二元制标签，可见他要引流的是反对内卷，轻松学习生活工作的这个大主题。德国二元制由来已久，但脑力和体力，白领和蓝领工作的划分也是不可争的事实。的确，在德国也有不少脑力白领工作只需要二元制培训，而不需要到大学深造学习。但整体而言，二元制培训出来的就业人群整体收入不如有大学学历等背景的高学历人才，而且未来向上的空间也很有限。特别是一些体力工作，基本上熬到退休就是胜利，退休后的生活质量也会因为身体健康等问题受到影响。
　　比如德国急缺的建筑专业工人、护工、护士、幼儿园保育员等工种，就简单问一句，如果这些工作待遇好又轻松，为什么德国本国人不愿意做，还特别麻烦引入国外劳动力呢？有人会说，那当然是因为老龄化了。老龄化只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这些工种有它在德国国情下自身的弊端和限制，所以德国人不愿意从事，因而需要引进外国打工人。还有一些工作的确相对轻松而且收入不低，比如倒班制的岗位。这种工作基本上就是工作时间更少，单位收入更高，精神压力更小。这类工作除却护士，也有很多德国人愿意从事，因为毕竟投入产出比小啊。可是，这类工作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呢？就更空姐一样，实际工作时间的确不那么多，可为此付出的准备、等待或者生理健康时间更多了啊。长期的不规律作息，甚至黑白颠倒意味着人体生物钟没有一个稳定的状态。上班的时候可能昏昏欲睡影响工作，该为了工作睡觉的时候身体还很兴奋，这种感觉谁上这种班谁就能真切体会。有人说，国内的医生也是这样的情况。可别忘了，医生的前期投入很大，但职业道路很长远，而且不可替代性相当高。而且在德国的医生的确是更有优越感和生活工作平衡的。
　　另外，白领工作的工作时间的确有合同理论上规定每周工作时间。但那仅仅还是意味着在办公室或者打卡机制里的时间，试问如果下班时间到了，但手里的工作没有结束，按时限拿不出结果和成绩，德国打工人的选择也是回家自主加班啊。只是这种频率和强度可能相对较轻，尤其是不需要强制的在办公室里完成。我就有一个朋友的老公到了下班时间工作还没完成正在郁闷，老板走过来善意提醒该下班了。但走之前没忘提醒，明早10点前把报告记得交给我哦。你看看，一边是催你打卡下班，严格按照工作规章执行。而另一边是变相告诉你，时间规定是一回事，工作成绩是另一回事，而且后者明显比前者更重要。老板请你来是工作并且高效出结果的，可不是来按时打卡上下班喝咖啡摸鱼的。还有就是被抬出来的三十天年假。首先这是公司年假的上限，下限是20天。公司给出的年假天数可以在这个范围内任意游走。另外，年假不按时休完就要及时清零。为了规避工会麻烦，很多公司和领导还会催促员工及时休假。但同时，工作和结果也要按时完成。如果年假到了工作还没完成，怎么办呢？当然是休假去加班啊，还能自己变出一个24小时吗？这些内在的关联和牵制，博主为啥避而不谈呢？可能是他和他所推崇的工种，都是那些需要在现场才能操作的工作吧。比如，建筑工人、护工和护士、垃圾清理员、手工从业者等等，包含不仅包含售货员、仓储管理员、外卖员、厨师、保育员、理发师等等等吧。这种工作属于半体力活全体力工种，离开了现场就没法工作，当然没法加班了。
　　另外，博主提到的度假及成本很低。他居然拿国内春节到三亚旅游会破产，与在欧洲小国之间通过廉价航空需要的低旅费来做比较。在德国每年复活节和圣诞节出游的费用都是翻倍增长的啊，以圣诞节为例，因为这个就跟国内的春节是一个概念。平时一个人几百欧的花费，到了圣诞就是1000至2000的开销啊。一家四口出行就是4000到5000的花费，以平均税后收入1800为例，双全职职工收入3600，外加两个孩子儿童金合计500，也不过是4100的总收入。平时开销租房、交通、额外保险是大头，还有吃喝拉撒和孩子的支出，能存下钱已经是生活小能手。就算能存，决计也就是几百的奔头。此处是以普通人大众为例，家里有房有矿有资源的不算在内。那么一下拿出5000去旅游，那也是分分钟破产的节奏啊？怎么能那一个平时出游且廉价消费的价格来做比较呢？田忌赛马吗？真的是让人有点哭笑不得。当然，博主可能意思是复活节圣诞节就不要旅游了，等到避开旺季、高峰期，然后利用年假的时间进行性价比更高的旅游。这当然没问题，但我就问，孩子要上学哦，难道让孩子请假去旅游？这个途径早就被学校识别且规避了，办不到。所以旅游的旺季可不仅仅和当地的天气和风景相关，更与大多数学校的假期紧密联系。所以博主提到的高性价比旅游要么适合没孩子的家庭，要么就是单身打工人。这些都不是一个国家模型下的理想微观常态啊...总之，就是挺让人有论点可以进行辩论的...
　　另外提到的幸福感高和容易获得，这一点是比较客观。因为德国的生活模式多元化的确是不争事实，不一定非要读大学，不一定要结婚生孩子，不一定要有房有车（也有可能是真的没能力买房买车）。休闲娱乐方式接近自然（意味着花销少），但也能品尝出单一化的味道来。饮食上就更是荒漠了，就算有所谓的国际饮食可能，也大多数被德国化了，特别是其他大洲过来的食品。德国人在喝上倒是一把好手，可酒精成瘾的也不在少数，这就看看官怎么看了。服务沙漠那更是，毕竟人工费用和最低工资摆在那里，别有什么奢望是正途。
　　我越来越觉得，人生八苦里得不到的那种苦很睿智。明明得不到却更想要，也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觉得会更好。人总会无意识的美化自己没走的那条路，甚至更倾向于过度美化。其实，生活本质就摆在那里，无论是生活在别处，还是竞争和内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讨生活的机制也早就刻在那里。我相信，如果有选择在，大多数都会选在自己的土地上，离家人和族人更近一些，规避不可避免的歧视和更好利用本族人口世代积攒下的资源。当然，我是一个例外中的例外。曾经也是手里基本都有就缺个男人。然后为了找到合适的男人，基本放弃手里所有。你问我后不后悔？我说后悔，有用吗？我说不后悔，也有不后悔的道理。因为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有失，有痛苦有欢乐，更多的平淡和平凡在日复一日和油盐酱醋里被掩盖。但更多的时候，需要人先付出先舍去，才能有所得。而付出和失去多少严重决定获得的分量，更何况还有很多情况是，付出了很多，得到的却不那么多。你又当如何？整日活在沮丧、失望和痛苦中吗？与其这样，不如做一些让自己开心舒服健康的事情，毕竟人生苦短，女人何苦为难自己。
　　今天看了一篇国内关注高层住宅未来探讨的文章，不禁对照德国的情况想了想。德国的高层住宅（6层以上,德国底楼叫0层）除却几个大的偏国际化城市（法兰、慕尼黑、柏林、汉堡等）基本集中在二战后50-70年代修建。甚至大城市的新高层建筑基本也是商用而非民用。这些高层住宅基本都存在业主多、租客混杂、维修费用高、出售甚至出租（不过德国租客多也是真的）困难等一系列问题。高层住宅广告里最多的字眼是视野好光线足和空间大，单位售价或租金便宜。但实际很多隔音差、邻里关系复杂（能想象有人在的入口自己给自己扎针的场面吗？就跟法兰火车站门口差不多）每月冷租以外附加费用高、房屋状态极速老化、业主维修费负担重等诸多问题。新建筑和部分正常普遍老建筑的公寓基本都把高度维持在最高五层（这里把底楼算一层），别墅一般最多地上地下共计四层。
　　德国土地私有化意味着无法拥有足够的土地随时拆除和修建，居住模式相当多元化。而土地用途规定和政策规定紧密挂钩，意味着与繁冗的政府流程打交道时要脱一层皮的节奏。德国人不是自己说的吗，在中国修建一栋楼甚至一座城市的时间，在德国可能还没拿到各种手续的批文。其实德国工程时间并不一定受制于工程时间和质量，还包括前期官僚和中期人工以及后期扯皮。所以，Menschlichkeit ist überall gleich.（人性放之全球皆准）发达国家之所以发达的一个原因在于，社会底层有政府兜底，所以卷不动、卷失败甚至不想卷，不会死于马斯洛需求最底层逻辑。这意味着任何工种因为最低工资的硬性规定，无论工作效率如何收入有基本保障。反之则奠定了这些国家什么都贵的坚实基础，毕竟事物之间具有高联动性，不能只想着收获它的好，而不吞下它的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