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随想》暮春小花

39、第39章

　　昨天蛋哥终于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后，主动提出要出门散步。临行前，我告诉他可以分享我做的番茄白菜丸子汤，他立刻兴奋地表示要马上就着已经涨价30%的德国面包来一碗。行吧，反正做了一大锅，他难得吃我做的饭菜。晚上，我在客厅沙发上拉伸腿脚时，听到他突然冒了一句，我弟出车祸了。看他平静陈述前天蛋妈打电话告知的家庭日常，我竟然也异常平淡。车祸已经发生，而且德国的生活不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辐射到小家庭的方式进行吗？即便是亲妈亲爸亲兄弟姐妹，很多问题和事情都是自己的，而不是亲人的。追问下得知蛋弟是在早班回家的高速路上发生车祸，车子已经无法修补。而且貌似车祸的责任主要是蛋弟，也没有别的车主和车辆牵扯其中。还好，人没事。按德国的车险，如果车祸责任来自受保人，则保险只负责赔付对方损失，而本人则要自掏腰包买单自己的损失。这么说来，蛋弟首先运气好，自己人身安全是稳了。但那辆二手高尔夫则是在使用了几年后彻底报废。蛋哥说按他家里的情况，他必须买大车，估计至少得花2万欧购置新车（二手）。还好他这次开的不是家里那辆正儿八经的七座新车（两个孩子外出需要很大空间放置东西，所以大车是必须），否则真的是血本无归。想想德国平均税后工资也就是1800左右的水平，城外的大房子虽然在住上面省了一大笔，但供车却是不得不面对的一笔大开支。按购置车、保险以及燃油等基本费用，每个月至少300的额外支出只是个温柔的开始。蛋弟的工作在60公里开外的工厂，买车且自行开车是肯定的。以前在蛋爸蛋妈的村里，还有邻居也在该工厂工作，有时候大家可以在排班相近时互相拼车，节约成本和精力。现在蛋弟因为女友和孩子搬到20多公里以外的另外一个村，也就没有同样的工友邻居了，所以每次工作不得不自己独自驾驶上路。我和蛋哥怀疑他因为早班回家特别疲劳，因此注意力不集中导致车祸。早班其实是6点到14点，包含中间休息半小时。这其实相对于很多德国同类职位而言，是很好的工作时间和待遇了。但6点到岗工作意味着蛋弟4点左右就要起床，这对于睡眠本身可能就不好的人而言，真的是一种折磨。必须睡着的时候睡不着，不想起的时候必须起，还得开车60公里去操作机器。如果精力不集中操作不当，还可能有姓名之忧。但挡不住当年远优于现在工作合同的高福利啊，蛋弟工作20多年，净收入跟才工作不到10年的蛋哥比，居然毫不逊色。只能说，食得咸鱼抵得渴。如果蛋爸功成名就，或许两个儿子乃至孙女就不用这么辛苦。可人生本质不就是这么操蛋吗？
　　蛋弟也不是第一次出车祸了，上一次是晚班（22点到次日6点）回家，途径森林小路时一只狐狸还是鹿子冲出来，他太困来不及反应刹车。车祸结果是刚买了不到一年的新车又得换了，还好那次不是他的责任，基本是等于保险送了他一辆新车。那会的蛋弟才20多岁，还得亏出来的是一只动物而不是一个人或者一辆车。再后来是疫情第二年有一次聚会听蛋弟自己说，他现在还在病假中。因为前几天晚班回家路上，突然感觉天旋地转无法开车，便停下来在路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上路。家庭医生告诉他血压偏高，还有一些小毛病，也没啥良方。医生总不能说，小伙子你这工作要不别干了，身体重要。只说了，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反正病假若干天工资是有保障的。工种和工作是病人的私人决断，这边的医生从来不会建议和干预，反正人都会死的，要么早死要么晚死，要么轻松死要么难受死，要么累死要么饿死，这就是一个谜题啊，医生不负责帮助解答，因为这是隐私和个人选择。此处奉上蛋爸的经典台词，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蛋弟15岁就在这个公司里干了，只要公司不垮职位保留，他是冲着干到退休去的。而且如今也快不惑之年的他想改行换公司可不是那么容易，首先他的工作经验全部是这家公司内部的单独岗位，换了公司意味着完全重新开始。其次，收入锐减。因为他签合同那会正是德国工业经济高速增长的时候，劳动力市场是卖方市场。时移世易，现在的德国别说跳槽涨薪了，好多职位不被裁员就该去教堂还愿了。
　　德国绝大多数全职工作都是每周5天40小时的工时，如果需要午休则要另算时间。所以很多德国人的午餐吃得又快有简单而且节省，为的是早点回家。现在德国铁路闹得沸沸扬扬的涨薪罢工，就包括既要涨薪还要缩短工作时间为每周35小时，简直是美翻了。好奇怪，以前德铁还是国营公司的时候，价格还算亲民，最重要的是准点率高，取消率低。而私营后的德铁不仅价格高而且早就破了德国火车准时的神话，时常让乘客没有安全感，转而购置汽车出行。随着信任缺失，乘客减少，德铁运营成本不断上升，必然只能提高价格。如此一轮恶性循环后，德铁工作人员还要涨薪减时，不同意就罢工停运，真是一翻丝滑的操作。为啥他们可以这么牛气？还不是因为吃住出行是人类必须？就是瞅准了这个必须，所以人家才有谈判的底气，而普通打工人作为一台运行机器的标准螺丝钉，随时可以被替换，你有啥叫嚣的资本？
　　蛋哥虽然收入比起相同履历的人稍显薄弱，可他在家办公自由，省却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成本。最重要的是，他干着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情，还能赚钱养家，简直是我辈楷模。而我更关心的是，人到中年的他，身体基本健康，之前基本睡不着的问题现在也得到较大改善，这就很好了。因为人还在钱没了固然难办，但人没了钱还在更加遗憾啊。而且蛋哥在学习升级的路上真的是做到用最低的成本达到最大的效用，这其中固然有他自己先天基因和后天努力加持，也是拜蛋哥父母所赐。村里的幼儿园和小学免费，虽然之开放半天。火车几站后的初中高中学校也是免费，虽然一周只有两天下午有课。蛋哥在放养下复读了一年高考再申请到亚琛工大，从此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大学之旅。蛋哥父母不是没钱资助，但蛋爸打工的大工厂对职工子女开放无息贷款的政策，蛋爸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样除了自己没有任何额外经济压力和负担，等孩子毕业后还贷款也跟自己没关系，多好。蛋哥贷款了一万左右，期间自己也在大学和一些其他小公司打工挣钱，而他博士毕业后还这笔贷款也用了几年时间而已。同时他读博士期间，虽然也遇到项目青黄不接而自己博士毕业悬而未决的情况，还申请过失业金，但他基本能够靠博士收入还算稳定渡过这几年的艰难光阴，直到后来还没博士答辩已经到伦敦去工作了。这一路走来，父母是真轻松，蛋哥是真不容易，但人生和自我救赎不就是如此吗？至于你要追求什么意义，追求意义本身的过程就是毫无意义。为什么呢？因为甘蔗没有两头甜，既要又要，那真的只能跟上帝打通直线关系，祈求自己投胎到好人家。蛋哥前期到现在依然是烧脑辛苦，但人活着谁又不辛苦？不过是辛苦的形式和途径不同而已。而蛋弟前期看似轻松，现在人到中年，有车无房并不妨碍他一拖四，为了高薪而狠心掐醒自己起床去上班。毕竟，离67岁的退休还有将近30年的光阴，蛋爸蛋妈的大房子就算想继承，也得等老人家闭眼归西。而老人家身体安康也都才60出头，这么想未免有些心急了吧？
　　人生的意义大抵在于做各种不得不的选择，然后为这些选择买单。当然，不用负责的人生最自由和开心，就看自己怎么选，怎么想，怎么过和怎么扯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