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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酒和画 ...

  •   走到巷口,秋白便闻到了一股若有如无的酒香,很轻,却很香。

      不同于烤鸭店的热火朝天,林记酒铺虽然满巷飘香,门口却冷冷清清,连铺子的门都只开了一半。

      一位头发略花白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背光的屋内,寂寥的背影看起来似融到了阴暗中。他虽背对着屋外,耳目却十分敏锐,他们二人刚拐过巷子口时,男子便立刻察觉到,快速地起身往门口走去,似有些激动,险些被脚边的凳子绊倒。

      他快步走到店门口,见到二人后,消瘦干瘪的脸上似枯木逢春,神色略激动道:“灵渊,你来了!快请进,我这便把门窗开起来,光线不够的话,我马上给你把灯点上!”

      “林老板,不用这么客气。今日天气正好,开个窗便成。”

      “这位姑娘也是一起的吗?快请进。”

      许是爱屋及乌,林老板对秋白的态度也十分热情。对于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她十分困惑。

      这位林老板明显和灵渊道长相识甚久,但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却让人不解,他对后者的态度是一种近乎卑微的客气,而后者对他的态度却是对长辈的敬重。

      窗户打开后,正午的阳光如泄闸的水般灌进屋内,一片亮堂。酒铺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随意堆在墙角的酒坛凌乱地摆放着,上面或多或少堆着些属于岁月的尘埃。

      屋子中间放着一张陈旧的桌子和几张歪着的椅子,桌子的一侧甚至还落着灰,看得出主人在生活上十分凑合。

      这间杂乱房屋的窗边摆放着张书桌,书桌收拾得过分讲究,擦的发亮的桌面在阳光下闪着光,上面整齐地摆着上等的笔墨纸砚,与整个屋内的风格大相径庭。

      “二位,这边请。姑娘请稍等,我给你端个椅子来。”林老板微曲着身子去端椅子,甚至还用袖子仔细地抹了抹上面的灰。

      “我自己来就好,您客气了!”秋白接过椅子,客气地回道。

      她发现,自从进到这个屋子后,身边的人变得十分不一样。

      灵渊道长的脸上虽依旧带着熟悉的笑,但不同平日里的柔和,此刻,不论是他的眼神还是表情都比平时认真严肃了许多。如果说以前的他似灵动的泉水,清澈且充满活力,那么此刻的他就如同一湾深潭,平静且不动声色。

      他端坐在书桌前,提着笔,沉思着,久久没有落笔。一旁的林老板低着头弓着腰在一旁研墨,并不做任何催促。阳光就这样静静地洒在这二人身上,时间如同停滞般,她甚至连呼吸都跟着变轻,不忍打扰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提着的笔终于落下,落下的每一笔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金色的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肃然,甚至可以说有些神圣,似乎他身上天生就带着这种耀眼的光。

      直至他停笔,秋白的目光都没能从他身上移开。

      他捧起那张画,透过光,她看到画上是一位妙龄女子。女子年轻美丽,娟秀的脸上巧目盼兮,带着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和林老板有几分相似,她梳着寻常的发髻,穿着一件寻常的衣服。

      但在林老板眼里,她如同天上最尊贵的仙子,他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这幅画,连连称谢。然后小心地捧着这幅画,低着头,侧身走进用深蓝色布帘挡着的内屋,他侧着半个身子挡在画外,唯恐落下的布帘打在画上。

      阳光下的男子微微抬头与自己目光对视,他的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宁静。微风轻轻地吹进屋内,吹动桌上压着的画纸,发出很轻很轻的“沙沙”声。而他们,谁也不忍打破这样的宁静。

      又过了不知多久,内屋里传来了细细的哭声,很低很低的妇人哭声。妇人的声音略显苍老,哭声听得出十分克制,但这种强行压制的痛苦,越是压制越是强烈。

      那是一种穿透了生命尽头的痛苦,越是挣扎,越是无法解脱,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在无尽的时间里回荡。

      妇人哭了一会,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空气里只剩下男子轻轻地叹息声。片刻后,林老板掀开布帘,弓着腰走了出来,红着眼眶,扯着笑道:“对不住二位,内子身体不好,触景伤情了。”

      “你不必介怀,林夫人的身体可好些了?”灵渊道长从光影里走来,关切地问道。

      “一直喝玄清道长开的药,没有变差,劳你们挂怀了。对了,我这就去给你提两坛酒来,稍等。”

      弓着腰离去的林老板在一堆凌乱的酒中,对这要寻的两坛酒位置十分熟悉,快速准确地从中提起其中两坛。酒坛用细绳编好的网兜着,十分便于提携,看得出他准备的细心。

      “一直备着,今日终于可以交给你了。我这一片脏乱,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路上慢走。”

      灵渊道长双手接过酒,远远地望了眼内屋,微微颔首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保重。”

      “今日真的是有劳你了,这位姑娘是灵渊的心上人吧?”

      闻言,秋白脸上微微发烫,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旁的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老板笑着道:“姑娘不必害羞,我这把年纪,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灵渊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定会很好的。这是我和内子的一点心意,你们不要嫌弃。”

      说着,他从身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木盒,木盒雕刻的十分精美,一尘不染,看得出平日里经常擦拭。盒子放着快金色的丝帕,上面放着一对白玉玉佩。

      玉佩是由上等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一对龙凤呈祥,通体白中带着润意。好玉配良匠,雕刻这一对玉佩的匠工手艺更是了得,每一道线条都自然流畅,完美地勾勒出龙和凤的灵动,底部配着金丝线与淡黄色丝线揉杂编成的流苏,顶部由淡绿色的编绳穿起,整体看起来贵而不俗,雅而不失华。

      初次见面便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她有些无措地看着身旁的人,只见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收下。

      面前捧着盒子的手一直在等着,她只好双手小心接过,诚恳道:“多谢!”

      见她收下礼物,林老板似十分开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祝二位百年好合。”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递到秋白手里,“姑娘,我见你并未习武,这个你留着,当做防身之用。遇到危险时,对着外人打开即可,希望你余生安康顺遂,永远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多谢!”她再次收下,对这位经历了岁月无数沧桑的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谢,但到了嘴边,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用,就是些小东西,不用放在心上。”

      “下次,我请你们去上山喝喜酒。”

      “不了,我这不详之人可不能将晦气带到你的大婚上,但这酒席上的酒就交给我吧。二位路上保重,我们明年再见!”

      林老板坚持着将二人送出门口,直到秋白走过巷子拐角处,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林记酒铺时,他依旧微弓着腰站在铺子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初秋正午的阳光很暖,但她觉得,那个酒铺里依旧还是严冬,带着化不去的寒意。

      “林老板本名林燕南,二十年前从塞北来到江南,以一手冷刀出名。他是个十分豪爽,且侠义云天的大侠。”灵渊道长轻轻地说道。

      在他的记忆中,那位老人永远是他初见时的模样,依旧是那个穿着单衣,在冬日雪地里练完刀,就着江南冬日里缠绵的冷意,在落雪里豪迈着喝着冷酒的刀客。

      他的眼里带着闪动的光,继续道:“他和江南名门玉匠殷家的大小姐殷语柳一见钟情,二人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叫做林芷蝶。小时候师父时常带我来拜访他们,我见过那个小姑娘。她,她是个很害羞的小姑娘,见到我总是躲在林大侠身后。”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和哽咽,“但在她四岁的时候,她被林大侠的仇家拐走了。他们二人找了很久,上清派也出动了,但最后还是没能找回。”

      “后来,林夫人便病倒了,林大侠就此退隐,在他们的住处开了这家酒铺,只酿一种酒,女儿红。我刚好会三岁看老,所以从我会画画起,每年她生辰的这个月,我都会这来画一副她这个年纪的图像。今日画的这一副,正是她二十岁的样子。”

      “秋姑娘,你可曾想过,人与人在一起,一生会有多长?”

      秋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她,倒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他回道:“我觉得人的一生非常短暂,所以如果遇到了想要在一起一生的人,就一定要珍惜。秋姑娘,让在下与你余生相伴,可好?”

      他停下了脚步,十分诚恳地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似乎是受他情绪感染,她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要点头,但残留的理智最终还是坚持住,纤细的脖子最终是挺住了。

      灵渊道长看着眼前人的眼神在片刻的迷茫后,又坚定明亮起来,微叹一口气,笑道:“这都不能让你点头,秋姑娘你的的心真是比石头还硬。”

      秋白:......

      所以刚刚那是什么,迷魂计?还是苦肉计?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取完烤鸭就可以出发上山了。秋姑娘,你可以千万记住你答应我的事,现在山上只怕都得知了你我之事,你可不能赖账,要不我可怎么办?”他低声委屈道,如同痴情女子恐被男子抛弃,百般小心反复确认对方心意,唯恐对方负心。

      “道长,你多虑了。”

      但是,有句话他说对了,只怕此刻上清派上下皆以知晓了此事。

      她觉得这上山的路真的是遍布荆棘,却又不得不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酒和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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