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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浮世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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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除了白心丸大人之外，还有别人的身体里含有那种气息。’”
炼骨坐在院子里。天气晴亮，白云朵朵，是难得的清爽好天气。
他展开地图，利用背面的空白纸张，拿小块黑炭磨成细笔状，在上面轻画线条，将脑海中的新型炮筒概念，大致画出轮廓。
他一面专注画着，一面说道，“那个蜘蛛女妖，大概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嗯……”千雪势整理完两人的伤势，已经耗去整夜的时间，天明时睡下了，这会儿天完全大亮，她感觉精神恢复了，就出来吹吹晴风。
她沉吟片刻，侧身靠坐在炼骨身旁，“和我吸收的黑气应该有关系。”
“你说黑气析出身体的瞬间，就是感应到妖怪实体的时刻。”炼骨抬起头，迎风深呼吸一口气，“这样看来，那个蜘蛛女妖应该是把你的气息，误认成白心丸，刚一现身，却马上察觉不对。想要再次隐形，但是被我拖住了。”
千雪势伸出两只修长手指，鲜红指甲漂亮尖锐，剪刀状动了动手指，“所以，可以确定这一切都和白心丸有关系。而背后，八成就是高天浓城了。”
“在做什么感染疾病的试验吗？”炼骨推断道，“或许他们掌握了某种直接散发本质疾病之力的方法，在用这个村庄做试验场。”
“那夜的瘴雾流动，也是出于试验疾病的目的吧。”千雪势轻轻咋舌，抚摸着下巴，“大概是想将这种散播疾病的方法，当做以后争夺天下的秘密武器。”
“我一直有种不和谐感。”炼骨双腿盘坐，指间夹着炭笔，毫不在意手上蹭满了黑灰，拇指顶在下巴上，专注看着图纸思索。
“什么？”千雪势把手臂搭在他肩头，轻抚他的侧颈，感受肌肤上是否有伤痕凸起。
“高天浓城每次胜利都会屠城。”炼骨说道，“如果把这种散播疾病的方法，当做作战手段的一种，也会造成毁灭性的杀伤。”
“是的。”千雪势说道，“这次试验，按我来看，不算成功。因为疾病的结果，并非致命传染的。以清除敌人生命为目的的话，那还需要更致命的疾病才行。”
“假如他们成功了，拥有了这种传染手段。”炼骨直起身子，舒展肩膀，“不和谐感就在这里。无论是屠城，还是疾疫，都是完全清除生命的手段。”
他摊了摊手，“高天浓城完全不需要吸收任何战败城池的残部势力，或者遗留的人口、劳动力吗？不断攻城略地，扩大连城范围，但不需要整收更多的兵将、人口？”
千雪势灵光一闪，被深深提醒了，“……也许是杜绝叛乱的可能？毕竟吸收战败势力的残部人口什么的，会埋下被背叛的危险。”
“这倒是合理的。但是完全屠灭的手段，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头。”炼骨说道，“按照高天浓城的规模，再考虑到他们必然继续争夺天下，如果光拓展，却一点人口也不吸纳，你觉得这能支撑得下去吗？”
千雪势双手斜搭，靠在炼骨肩头，看着晴风，陷入思索的深渊，“是啊……”
她嘶吸一口气，“你提醒我了，这的确很奇怪。”
“生命。”炼骨打了个轻微又利落的响指，“生命浮光。”
“嗯？”千雪势回过神来。
“高天浓城对生命浮光这种纯粹的生命形式如此感兴趣。”炼骨横过眼珠，目光沉冷地聚集在眼角，“他们是否在研究和追寻一种……该怎么说呢，能够快速再生和延续生命的方法？”
“你是说……”千雪势一下子捏紧炼骨的肩膀衣服，“即使不吸纳任何败军人口，他们自己也有办法，不断产生新的生命，转变成各种劳动力？”
“这让我想起……”炼骨将炭笔啪一声放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露出恍悟的神色，想到了重大的可能性，“让我想起奈落。”
“奈落？”千雪势目光更英气地亮起。
“我之前听说过，奈落的身体原理，就是不断再生，扩展保存生命的容器。”炼骨说道，“想想高天浓城城主的变身，想想他们对生命浮光的执着……”
“这绝对超出了人类大名的范围。”千雪势皱起眉头，声音冷锐，“这些手段，都不是单纯地想要争夺天下什么的。逐鹿诸侯，只是他们存于人间的表面形式。不断试图超出生命的法则，他们应该是想获得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
“白心丸。”炼骨喃喃道。
他单手握起千雪势的一只手臂，袖子滑落，柔美肌肤上的花蛇刺青冷艳动人，镶嵌在蛇牙位置上的四魂之玉碎片闪闪发亮。
他看着那些诡丽的肌饰，声色冷沉，“你大概无意中吸收了什么与他相同的禁忌力量。”
“本体就是雾气的至纯妖力……”千雪势放空眼神，“如果这片疾病瘴雾，就是白心丸的作品的话，那说明他至少初步掌握了本质的力量。不借助任何实体，妖魔也好、人鬼也好，这些都不需要，直接采用构成这个世界的、本质的邪恶……”
“他一定是窥到了什么。”炼骨说道，“窥到了比人间、幽冥、妖界，不管是什么地方——比这些东西都本质、都强大的东西。”
“我想象不出。”千雪势揉了揉头发，捧起一侧脸蛋，“超出这个世界本质的力量吗？我有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炼骨盯着虚空，眼珠半透明地缓移，看向手中的设计图。他冷冷地深呼吸两次，深深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白较多的眼睛，看上去冷冽无比。
“你可以这样假设。”他声音微沙，磁性深埋在咽喉中，“将这个世界看做一个整体，不管人间、幽冥什么的，总之看做一体——”
他捏起炭笔，连上刚才中断的轮廓弧线，流畅动腕，引画出一条细腻的曲线，“而在这个世界之上，还有别的空间存在。不，或者说不是空间，而是更纯粹的东西。一种不能以我们所认知的生命形式，所存在的生物。或者干脆就是，纯粹的意志什么的……”
“更复杂了。”千雪势声音闷闷的，有些忍笑，那笑意却不是被逗乐的意思，而是夹杂着叹息似的感觉，“我一时理解不到。”
“我也是突发联想。”炼骨从前就思考一些更深邃的问题，他的神智常常飞越到更辽阔的虚空中。现在借由各种线索拼合，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些显得恐怖的幻想。
“总之……”他在拇指上沾了一些白炭沫子，这是用来擦除炭笔痕迹的用料。他将拇指贴在几段弧线上，毫不犹豫地全部擦拭干净，重新思考起怎样连接线条。
千雪势等着他的下文，默契地没有催促追问，而是将侧脸贴在他颈边，用脸颊肌肤接触他的伤痕。
“和高天浓城有关的一切，才刚开始呢。”炼骨淡淡说道。
“你刚才提到了奈落。”千雪势突然想到，冷冷芳香的吐息轻吹过炼骨的脸颊，“那个会不断化形、理论上是永生的妖怪，在妖魔的世界里，可以说独一份了。他会和高天浓城有什么关系吗？”
“暂时不知道。”炼骨说道，“不过奈落是个非常智慧的家伙，应该预设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减少被他扔到陷阱里的概率。”
“哦——”千雪势轻轻一笑，“你的语气里含有私怨喔。”
“嗯？”炼骨看向她。
“你应该没有注意到吧。”千雪势顺便帮他整理轻捋头巾，吹在脑后，“你在用恨不能揍人一顿的微妙语气，谈论奈落喔。”
“哈哈。”炼骨爽声笑了，手指轻快地隔空点点千雪势，“说得对。我是很想揍那个家伙一顿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亲自动手。”
千雪势含笑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爽快的灵犀和深深的爱慕。
“早在上次被他拿四魂之玉碎片复活，做人鹰犬和炮灰的时候，我就有那种想法了。”炼骨说道，“当人挡箭牌，用完就死，无论干得怎么样，都肯定会被狡兔死、走狗烹的。就这样，七人队的众人还干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起劲儿呢。”
千雪势轻沉眼神，注视着他。
“当然，我也理解……”炼骨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家也明知道，那种纯粹因他人的私欲而来的复生，根本不靠谱也不长久吧。所以就想趁着短暂复活过来，痛快地闹一场。”
千雪势轻笑一声，红唇抿起优雅的轻弧。
“虽然理解，不过怎么想都是没劲。”炼骨干脆地给出论断，再次擦拭设计图的线条，投入专注的思考中，那种认真的状态，千雪势是最喜欢看的。
炼骨并不算特别英俊，性格也不是很好，更不是什么高尚的人。然而在千雪势看来，就是这样聪明、专注起来时分毫不关注其他东西的特质，她最喜欢了。
炼骨喃喃着，“这次把炮筒改造得稍短些……”
千雪势伸手撩起风中飘舞的黑发，想起了什么，展眼四下看看，“苍天呢？”
她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苍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应该是从村子房屋密集的所在跑来的。
“这么有精神。不难受啦？”千雪势笑道。
“阿势姐姐！”苍天精神好了许多，跑过来双手搭在千雪势腿上，“我看到了以前认识的人。就是曾经和我决斗过的七宝，他的那几个同伴……”
千雪势抿唇轻笑，倾听她讲。
“而且……”苍天高高兴兴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包，做成了小香囊的样子，散发着淡淡宜人的药香，“那个长得虽然很凶、实际却很温柔的大夫，他送了一个清心药包给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