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渐夜荷花凝冷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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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用了汉平城大部分的雕版工人，完成整个工作仍然需要一个多月时间，但这些后期的工作主要由周兴负责，周贞则去处理积存了快两个月的汉平城的政务。如今汉平已没有太守，周贞身为通判，在定王离开后，便相当于代理太守，所有的政务齐聚于一身，自然是十分繁忙，只因前段时间忙于撰写《南疆志》，这才暂时搁下。作为一个擅长在幕后出谋划策的人忽然被推到台前显然是很不适应，从他一直找借口推脱到下属幕僚身上就能证明这一点。但如今案卷堆积如山，自然是不得不去处理。
闲来无事的靳菡便去负责监督雕版印刷的成书事宜，和叶秋心碰面的机会立刻就少了许多，偶尔撞到时，叶秋心便对她点头示意，显然对当日的争吵早已不放在心上。
靳菡虽然也能释怀，但看到这个人时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仿佛看到以前另一个书呆子的自己，虽觉得好气好笑，却是开始设法保持距离。但日日共事，总会撞到一起。
木版刻了几页，却是无法辨识得清，只能刷了墨，铺上一层纸，才能拓平取下，再看纸张上的字迹。由于一块木头雕刻错了一笔，这一版便不能再用了，即使再是小心的工匠，也不能保持几百字不错一笔，只能设法用些木料填上。由于种种原因，一页书所能容纳的字就少了。
她将纸平放在桌上晾干，看着上面的字有没有疏漏错误，若是出现错误，也好让工人重新改过，没注意叶秋心在旁边说话：“靳姑娘最近这两天都在工房里么，想不到动作这么快，短短两天就能校出十七八页了。”
叶秋心难得夸人，让她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不过只是千把字而已。”她顿了一顿，发现叶秋心微眯着眼睛看着桌上的书页，原本生硬不近人情的俊美面孔显得柔和了许多，不由心里一笑，却是想道：果然是一个近视眼。
“对了，靳姑娘，有一个疑问在我心里很久了，当日你所说的‘八股’，却是不知所谓何物？”
靳菡微微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当初口不择言，又不知如何发泄心中怒气，便随口骂了他一句，叶秋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时气得脸色发青，若不是周兴劝说，恐怕还会难以休止。这个时代也认为九是最大的阳数，离国喜欢书成九章，所以面对她这么逆天地想改变离国习惯的想法时才会这么激动。
“噢……那只是我们家乡的口头禅罢了，是说……一个人拘泥不化，局限于窠臼中。”她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反正叶秋心也猜得到，想要隐瞒成功不大可能。
“可是为什么是八股而不是九股呢？”叶秋心不死心地问道。
“……”她深深地看了叶秋心一眼，才说，“或许是九股的，大概是我记错了。对了，不知什么风把叶真人吹来？”
叶秋心这才想了起来，忙道：“是周先生找你，让你赶快到太守府中去一趟，不要从正门进，最好别让人看到。”
“什么事？”她也有些奇怪起来。周贞找她向来是让她去周府，却是少有去太守府的。
“我也不大明白，周先生只说找了你来，想问你些事情，估计是太守府里堆积了不少案卷，择日就要当衙审案了，所以想找个人帮忙整理状纸卷宗吧。”叶秋心顿了一顿，又道，“他还说，工房的事就先交给我，你放宽心就是。”
“若只是整理卷宗，又何必从后门进入？”她很快就发现了有些不对，看来事情并不像叶秋心想的这么简单。
叶秋心微微一愣，颔首道：“不错，恐怕另有紧急之事，是我大意了。你速去罢。”
两人的谈话已引起工房中许多工匠的注意，靳菡只得随口对他说了已经做了些什么，并和他交接了有关事宜，急急忙忙就往太守府中行去。想到周贞让她隐藏行迹，切不可让人发现，所以她便没带上两个小丫鬟，从工房出来仍旧是蓬头垢面的，也不必梳妆打扮，直接就去了太守府。
到了太守府后门，果然有下人出来迎接，两行人恭恭敬敬地垂手叫她“靳姑娘”，却是让她觉得不如在周府中自在。
太守府中雕栏画栋，便是一座石桥也是用大块的汉白玉石所刻，奢华异常，也难怪汉平城中人人称羡，这一座太守府比新建的破落定王府是好得太多了。靳菡无心赏玩，直直登堂入室，进了内室。
周贞见她进来，还没等她拜见，便急急说道：“我不是让叶秋心即刻去接替了你么，怎么现在才来。”
事实上她来得已经很快了，或许是周贞心急，所以仍是觉得她来得慢，她也不解释，道了歉后问道：“周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叫做张林氏的女人，你认识不认识？”周贞摊开了一张状纸，直接递给她看。只见上面写着：
通判周大人明鉴：民妇张林氏，状告定王恃强凌弱，蛮横无理，夺人平妻，将张靳氏藏于定王府中。靳氏乃我儿张阿牛明媒正娶，人证俱全，望大人怜悯张家贫苦，为民妇伸冤昭雪。
靳菡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只觉七窍生烟，不知如何以对，却听周贞说道：“靳姑娘，这夺人妻妾在我朝乃是轻则杖刑流放，重则弃市的大罪，如今这张林氏言之昭昭，还有同乡之人为她作证，你难道当真是张家的平妻？”他脸上尽是疑惑不信，但看这张氏的状纸又不由犹疑不决，若是诬蔑之罪，查清后便是当庭杖责四十，若是下手狠些，一个老妇人估计这辈子都不用下床了，若她当真是诬蔑，胆子也太大了些。
“这张林氏满口胡言，如何信她？如今她竟能欺到定王府头上来，就不怕定王直接把这件事压下来，反而责她一个重罪？”靳菡开始时只觉得惊怒，但渐渐便已平静，深觉张氏一家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可是还有人肯为他们作证，更是荒谬之极，“空口无凭，有什么用？难道他们还能出具婚书？”
周贞目光灼灼，直直看着她道：“正是有婚书，上面还有你的闺名，字迹……与你的一般无二。”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极为艰难，显然要状告定王府，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如今定王府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靳菡离开。
靳菡不由吃了一惊，开始见这状纸写得平常，还道是张氏随便找个读书人来写，如今这张氏竟能出具一干证据，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她的书法并不好看，见过的人也很多，要模仿并不难，可是以张氏的心计手腕，如何能伪造出这样的一份婚书？
“周大人……”她声音中微微带了些许紧张，不自觉地换了称呼，“小女子素来清白，从未入了张家的门，还请周大人明察。”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只是离律放在那里，也只能秉公断案，前几天这张氏就写了状纸了，我来不及处理，这张氏就天天来闹，开始我还当她状告的是别人，找了人来问才知是你，如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断得不公，恐怕不大妥当。”
靳菡想了一阵，说道：“张氏状告定王夺人平妻，定王如今不在，却又该如何处置？恐怕只能延案再审，等到定王回来……”在萧五回来之前，她大概就能把张家摆平了吧。
“重罪拖延不得，如今王爷还在定南关，自然不可能让他回来，只能给定王找一个人，代他办理此案，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再言其他。”
定王在走之前，全权把汉平的事情都交给了周贞，这个代理人自然也是由周贞负责，也难怪他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仍旧神色十分平静，道：“周大人，你其实也不相信王爷会做出这种事罢？”
“那是自然，还在王爷十七岁时我就已识得王爷，他是何等心性我又岂能不知？只是南疆初定，兹事体大，终究不能草草结案。《离律》早就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王爷以军法治南疆，而自身却置于法外，岂非让南疆的人心寒？这张氏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误打误撞，竟然……”周贞这一个月说的话也没今日这么多，不由叹了一口气。
“周大人，张氏状告定王，一个不慎便是犯了诬蔑之罪，她竟有如此胆量，不若问问她到底所为何事？总不能是让定王归还张氏平妻罢？”她语含激愤，已微有嘲讽之意。张家已这么穷了，再养一个女人得多困难？总不会让她们三个女人一起去讨饭，养剩下的男人小孩吧。
“若是张氏胜了这场诉讼，恐怕……靳姑娘的确是要到张家去了。”周贞默然良久，才道，“若是给些银两给她，或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此时也已想到，张家状告定王，自然是为了钱，如今张家只有几条人命，几无立锥之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家可说是无所畏惧。
“若是他们银两用完之时呢？又让她状告一次？”靳菡缓缓地道，“周大人不必一心回护于我，明日便审此案罢，我倒是要看看，张家能找到什么证据来。”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渐夜荷花凝冷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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