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神明》时扰

43、神明大人

　　我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我的神明。只是他的身上有神明的气息，我不得不去追究。

　　谎言之神见少女的瞳孔逐渐变化，周身的气息逐渐变得恐怖。来往神隐的学生纷纷驻足，但都在少女抬手那刻，全部昏迷。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怕能量在不断扩散，以奈久一为中心，十里之内，全部昏迷。

　　这是被这个世界强制执行的指令。

　　这也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秩序。

　　地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白色荧光，这是触发了这个世界的自动防御。每个世界都会有自我防御，或强或弱。

　　可都是不到毁灭的程度是不会开启的。

　　可见奈久一调动的力量足以毁掉这个世界。

　　可如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防御都不值一提。

　　谎言之神的神色变了，他那张被遮掩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

　　——即使甘愿被反噬，也要获取那个人的信息？

　　——身为死神，既然甘愿如此。

　　看到奈久一血红的瞳孔时，谎言之神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没有动作，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少女。

　　少女手中的折扇已经掉落，取而代之的是用能量凝聚的利器，那把足以腐蚀一切的能量武器就这样直挺挺的指向谎言之神。

　　“我不管你是谁，我要知道的东西，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知道。”我不在乎眼前的人是谁。

　　亦或是说，我不在乎眼前的神明是谁。

　　即使四肢百骸都在剧烈的疼痛，我也在所不惜。

　　谎言之神有一刻的失神，他仿佛又看到了无数年前，死亡之神屠戮无数神明时的她。

　　高傲，强大，视诸神为蝼蚁。

　　只是不同的是，这双血瞳里，是浓郁的敌意。有着强烈的情绪波动，这和曾经的她，截然不同。

　　谎言之神抿了抿唇，语气几乎算是轻蔑:“你还有多少神力？就是情愿彻底消失，也仅仅只是为了那么一点点不确定的信息？”

　　谎言之神自然知道死神为何对他如此。

　　这本身就是他所布下的局。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死亡之神竟然甘愿如此。

　　甘愿冒着被抹杀的风险，就仅仅只是为了他身上的那么一点点的虚假信息。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在故意引诱我？”我嗤笑了一声，但眼睛却没有离开过男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黑，很压抑。

　　被拆穿的谎言之神不置可否，只是视线转向死神手里凝聚的利器。利器末端的可怕气息还在不断变化，只要奈久一想，这把利器就能贯穿男人的整个脖颈。

　　凝固的气氛在短暂的沉默后被奈久一搅动，“我的神明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你在示弱？”谎言之神倏地被气笑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听到的。

　　“是。”声音颤抖而坚定。

　　当谎言之神看见奈久一的眼神后，他心下一滞，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情绪几近将他埋没。

　　那双血瞳里，是难以明说的悲伤。

　　是涣散的茫然。

　　是细微的惊喜，是琐碎的恐惧，就是唯独没有憎恨。

　　那双白皙的手，也因为此刻的情绪而有些颤抖。

　　出于私心，谎言之神依旧没有说出真话:“那个人也许在你母亲手里。”

　　说完，谎言之神侧过了身体，不去看奈久一的神情。头一次，谎言之神对于自己的谎言产生了一股细微的恐惧。

　　可他本身上就谎言，又怎会说出真言？

　　可……

　　面对死神，他的谎言如同针尖，会笔直的刺进他的心脏，他想逃避，但又忍不住接近。

　　就如同这次他的出现……

　　我的身形一个趔趄，猛地吐了一口血。

　　手中的能量武器化作了光点消散，手腕处的银线蔓延至整个手臂，正在一点点朝心脏爬去。

　　痛，哪里都痛。

　　无论是身体，还是魂魄。

　　原本就被限制的力量被我抽出，我的反噬并不小。即使是站立，都有一些困难。

　　我不能被反噬而死，所以我散了全部的力量。

　　因反噬而死获得的新生，我就会再虚弱一点。多世的累计，我的力量会因此不断的削减。所以，我情愿是自杀而死，也不愿被反噬而死。

　　我要反抗。

　　那个女人骗我。

　　她在骗我。

　　我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身上有神明的气息，而且他没有理由骗我，不是么？

　　也只有那个女人那里，才可能消除我神明的一切踪迹啊。为什么……我现在才想到呢？

　　是因为恐惧她么？

　　密密麻麻的痛令我没有了知觉，可这个念头一起，我竟痛得瘫倒下去。

　　本该摔在地上的我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耳边传来熟悉而陌生的杂音，我听不清是谁在说什么了。

　　我好像，变得迟钝了。

　　可在这迟钝里，我又异常清晰。

　　无数个纪元的寻找，哪怕是分裂无数个分身也依旧寻找不到的神明，是被那个女人藏起来了啊。

　　她那么想要让我痛苦，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这么做呢？她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她明明想要控制我，所以她在戏弄我。

　　她把我想要的东西藏起来，看我发疯一样的去找，在绝望里哀嚎，在绝望里挣扎，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囚禁我。

　　就像我一出生起，就被关押在血海里无数纪元一样。

　　她也要囚禁我的神明。

　　是她——

　　一定是她。

　　是因为我的怯懦和恐惧，我总是在抵触她，总是在厌恶她，所以我遗漏了，她的能力。

　　只有她有能力控制我，只有她才可以不被我的力量察觉。只有她，才可以把我的神明囚禁……

　　我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不出来，我又抿了抿嘴，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朝温暖的地方靠去。

　　真暖啊……和我的神明一样……

　　意识在不断沉浮，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要睁眼，我想要掌控身体，可都做不到。

　　越来越不清楚了啊……我有些不甘，可最后还是因为我强行动用死神的力量，而严重反噬了自己。

　　那道诅咒，它不会蚕食我的生命，只会蚕食我的力量。所以，那个女人，是想要我生不如死。

　　呵……

　　谎言之神看着突然闯入的净道明有一丝怜悯的可笑，但看到他将奈久一拥入怀中的时候，眼神变得冷冽冻骨起来。

　　他没有动，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是净道明不知死活的将奈久一再次往怀里送了送。

　　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依旧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唇边的血迹被净道明小心翼翼地拭去，他焦急又不敢置信地喊着奈久一，可都没有回应。

　　周围的一切都诡异得可怕。

　　神隐里随处躺倒的学生，只有在校门口还有两个唯二站着的人。

　　净道明并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保护。

　　他并没有昏迷。

　　亦或是说，他并不受这个世界的影响。

　　他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紧张为何如此强烈，他与奈久一也不过是见过两面，他和她并不算很熟，可就是不知缘由的，他害怕奈久一在他面前死去。

　　在晃神的瞬间，净道明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片无垠大海上，无数怪物从海底窜出，眼前涣散的模糊身影后全是猩红的可怕怪物，由远及近，都朝着他扑来，俨然是一片末世的景象。

　　画面只是闪过一瞬便消失了。

　　净道明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记忆，毕竟在高级咒术中，甚至可以更改旁人的记忆。

　　第一次，净道明正眼去看谎言之神。

　　一股困惑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但这里是神隐，他想不到有谁能将这里变成这样。

　　可面前站着的压抑男人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气息。仿佛这里的诡异就是他所造成。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把神隐的人全部弄昏迷的？

　　这根本不可能……可眼前看到的，他不能否认。如果神隐的高层并没有昏迷的话，那他们早该出现了，然而并没有。

　　也就是说，他在【水镜】里探查到的，也就都是真的。神隐里的所有人的昏迷了，包括神隐的……院长！

　　这里是中心……是发生动荡的中心……

　　所以一切的困惑都集中于眼前的男人。

　　净道明希望男人解释。

　　可男人只是将视线落在了他怀里的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威胁压迫着净道明，这使他说不上话来。

　　就这样静默了几分钟后，男人抬腿要离开了。

　　在男人收回视线的那刻，所有的危险气息都消失殆尽，就像是解除了任何危机一般。

　　净道明不甘心，因此，净道明喊住了男人，“你是谁？”

　　谎言之神略带玩味似地回头，修长笔挺的身姿即使没有散发危险的气息也叫人不敢直视。

　　“神隐的导师，丙。”

　　净道明神情古怪，但仍旧有些怀疑男人的身份。

　　谎言之神似是知晓，指尖微弯，从腰带处勾起一块发光的吊牌甩向了净道明。

　　他转身，却并未向前走，“你又为什么要帮她？”

　　净道明接过吊牌，吊牌在脱离谎言之神的手时变得暗淡下来。上面的身份确实是丙。只有被封号承认的咒术师才可以让吊牌发光。

　　所以净道明并不怀疑这个男人的身份。

　　只是对于这个男人的态度，净道明心里的不舒服溢于言表，不过谎言之神并不在意。

　　在净道明沉默期间，昏迷的咒术师醒了。

　　不知何故，净道明突然想要快点离开。他怀里的少女气息微弱，——即使她没有受伤，她的气息也是微弱的。

　　这点令净道明暗暗有些在意。

　　出于对导师的尊重，净道明还是回答了谎言之神:“这本就是出于咒术师的责任。”

　　听到这个回答，谎言之神微勾唇角，一股浅淡的讥讽只是稍稍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了。

　　净道明注意到，这个丙级导师在注视他。还有那一瞬极轻的嘲笑意味……

　　下意识的，净道明想揍他。

　　可是他忍住了。等谎言之神离开，净道明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怀中的少女身上。

　　细长的睫毛下是白皙细腻的肌肤，整张脸上没有血色，那张轻抿着的唇瓣无意识轻微颤抖着，像是极其柔弱的一个人，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么一失神，部分躺倒下的咒术师已经整理好了思绪，朝净道明走来。

　　“同学，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消元看着净道明似乎抱着一个受伤的少女瞬间警惕起来。

　　净道明道：“我也不清楚，等会我去问问高级导师。我先去医务室了。”

　　不待消元多说，净道明就将奈久一横抱起来，迅速朝着神隐的医务室跑去。

　　他不应该愣神的。

　　他应该尽快把奈久一送去医务室的。

　　他来的晚，到神隐的时候就只看见虚弱的奈久一对视着丙级导师。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当时是什么情况，本能的下意识反应接住了即将摔倒的奈久一。

　　他不知道奈久一和丙级导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切都太混乱了。

　　净道明来医务室的途中，听到了许多关于突然昏迷的事情。有许多咒术师都朝着高级导师的住所跑去，想要寻找答案。

　　作为新生，净道明还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找到神隐的医务室。这里不算大，有好几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疗人员从里走出，神色慌张，没等净道明询问就急匆匆跑走了。

　　净道明将怀中的少女安置在洁白的病床上，再伸手去拉柔软的被褥将其盖到少女的身上。做完这些，净道明静静盯了几秒少女苍白且不失精致的面容。

　　少女似乎进入了梦魇，她眉心无意识紧蹙，这莫名给净道明以视觉冲击。像是原本并无生气的人儿因为什么而有了情绪，也会因为什么而动心动情……

　　净道明立刻甩开情绪，向医务室外走去。

　　他想要喊住一个医疗人员。

　　待净道明离去，床上气息微弱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本紧促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我动了动手指，竟然发现力气丧失得这样严重。

　　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流失，我又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我应该去做些什么了。就像是那个精灵说得那样。

　　我本就可以随心所欲。只要我想。

　　经历了那么多世的轮回重演，也并非没有好处。

　　至少——我现在可以很好的掩饰情绪。以至于在听到神明的信息后仍旧能冷静自持。

　　方才的失控，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那像是虚假般的信息而感到惊慌。也许也是因为期望太久……突然得到想要的而感到惊慌。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我会冷静自持，面对和抗衡我所惧怕的。

　　我要恢复属于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