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鱼霜

5、世界

　　蓝晏盯着男人看，妄图看出些许蛛丝马迹，男人只是微微一愣，继而笑：“是月月说的，她说和设计师一起过来，设计师姓蓝。”

　　很坦然的语气，目光清透，他长相偏秀气，身上充斥让人很放心的特质。

　　蓝晏喃喃：“是吗。”

　　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她没说出来，听到江浸月说：“你们在门口干什么？”

　　蓝晏说：“和……”

　　江浸月介绍：“他叫余河，这个是我消息里和你提过的，蓝晏，我们以前是同学，她现在做设计。”

　　她语气带着微微笑意。

　　蓝晏声音干哑：“余先生。”

　　余河说：“你好，那我们房子还麻烦你了。”

　　他说完看向江浸月：“我进去放东西，你买了什么？”

　　语气熟稔，神态自然，江浸月走到他身边，说：“你看嘛，都是装修用的东西。”

　　余河笑：“还没开始装呢。”

　　江浸月说：“快了。”

　　蓝晏站在他们身后，听着家常的聊天，情绪复杂翻滚，她紧紧扯着包带子，努力克制自己才没有转身就走。

　　江浸月说：“蓝晏，进来看。”

　　蓝晏看她一眼，眼角发红，她最后什么都没说，走了进去。

　　江浸月说：“这里是客厅，我想要宽敞一点……”

　　“蓝晏，以后我们家买大一点好不好？”江浸月说：“我想和妈妈一起住，你要不要把你父母接过来啊？”

　　她说：“不用，我和父母关系不好。”

　　“没关系啊。”江浸月搂着她：“以后和我关系好。”

　　贴在她身上，毫无重量，软软的，香香的，她们并肩躺在床上，看着房间明黄色的灯畅想未来。

　　不是这样的。

　　蓝晏闭了闭眼，说：“有点热。”

　　她看向余河：“余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下楼买两杯饮料？”

　　余河笑：“好啊。”

　　也没问她们需要什么口味，拿了钱包转身下楼，他走后，蓝晏看江浸月，开口：“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江浸月神色平静：“房间我想要用米色为主，有个大一点的衣柜，还有飘窗朝阳，要保留……”

　　她没受到干扰，淡淡然的和蓝晏说要求。

　　蓝晏疼的脸发白，只是低头打字，但不是记录，而是反复打出江浸月三个字，满屏幕，她说：“卫生间在哪？”

　　江浸月指着里面，蓝晏走进去，毛坯房，什么都没有，卫生间只有一个水管，她想洗把脸冷静一下都做不到，只是放着水，手捧着水，任水漫过手背，手腕，手臂，她听到身后有声音：“月月。”

　　是余河回来了。

　　买了三瓶饮料，都是橙子口味的，江浸月拿了一瓶，递给蓝晏，说：“休息下。”

　　蓝晏接过饮料，没打开，只是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怎么了？”

　　蓝晏说：“你以前，不喜欢橙子口味的。”

　　说完看向余河：“你不知道吗？”

　　江浸月失笑：“现在挺喜欢的。”

　　说着打开饮料，当蓝晏的面喝了一口，说：“我们聊聊吧。”

　　聊聊？是怕她在余河面前说什么？

　　不然重逢这么久，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才想聊聊？蓝晏那些设想再次动摇，她只得点头：“好。”

　　江浸月对余河说：“我和她出去一下，你把我买的东西先装起来。”

　　余河很放心，冲她们笑：“没关系，你们聊。”

　　江浸月带蓝晏下楼。

　　还是坐电梯，但一上一下，蓝晏心境很不同，她终于问出来：“为什么买十楼？”

　　江浸月很寻常的语气：“刚好十楼的户型我很喜欢。”

　　蓝晏认真的看着她：“只是刚好吗？”

　　江浸月也回望，目光冷淡：“不然呢？”

　　她笑：“蓝晏，你在想什么？”

　　蓝晏对上她眼神，突然没了底气，张了张口，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心很慌乱，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然无用，在见到余河的那一刻起，她真的嫉妒又怨恨。

　　嫉妒余河可以拥有她。

　　怨恨江浸月，抛弃了她。

　　电梯到了，江浸月率先走出去，蓝晏随后跟上，她们走出大厅，外面阳光炙热，照两人身上，蓝晏觉得身体发烫，江浸月寻了一处阴凉地，靠在树旁，低头从包里拿了一包女士香烟，抽出一根，递给蓝晏：“要吗？”

　　蓝晏愣着看她。

　　记忆中，江浸月是非常厌恶烟味的。

　　她记得以前和江浸月去KTV，她每次都待不了几分钟，说里面的烟味太刺鼻了，她受不了，但现在她驾轻就熟的夹起一根细长的烟，火光下，她目光和刚刚有些不同，更冷淡了，烟雾缭绕，映的她神色越发模糊。

　　江浸月说：“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也会抽烟。”

　　蓝晏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干哑，疼痛，她问：“什么时候学抽烟了？”

　　“有些东西不用学，自然而然就会了。”她转头，说：“蓝晏，有些事情不用刻意去提，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蓝晏问她：“你是放下了？”

　　江浸月笑：“我都要结婚了，怎么不放下？”

　　蓝晏问：“是不是阿姨……”

　　“我妈？”江浸月吐出烟丝，缭绕的白雾，从红唇里悠悠飘出，此刻的江浸月，和她记忆中，成了两个人。

　　她说：“我妈去世了。”

　　蓝晏一惊：“阿姨她……”

　　江浸月语气平淡：“每天都有那么多意外去世的人，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蓝晏被这个消息震住，迟迟没有回过神，她记得江浸月的妈妈身体挺好的，很爱笑，她刚和江浸月认识的那两年，她妈妈会给她们买零食，有几次还会偷偷给她塞好吃的，说：“晏晏啊，别告诉月月，这是给你的。”

　　她推拒：“阿姨，我不要。”

　　“不要什么，你看你瘦成什么了，你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放假都没地方去，阿姨给你做点吃的怎么了？”

　　她收下好意。

　　想着以后一定要回报。

　　后来却用那样的方式……

　　蓝晏没崩住情绪，转过头，鼻尖一酸，她微抬眼，从消息里回神，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浸月说：“大半年前。”

　　她说着看向手中的香烟，夹在她细长的手指缝隙里，宛如夹一支笔，可夹笔的人，是蓝晏，她只能做个夹烟的人。

　　蓝晏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对不起什么？”江浸月看向她：“蓝晏，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如果你是想说从前那些事情，没必要，你以为我是因为我妈的关系，才会选择结婚？”

　　蓝晏低头，似是默认了这句话。

　　她真的以为江浸月是被逼的，被阿姨逼着结婚，她不是真心的。

　　但既然阿姨都去世了，也没人能逼她了。

　　蓝晏沉默。

　　江浸月说：“蓝晏，我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我觉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上学那时候幼稚，想法天真，但现在不一样，我们都长大了，再抱着上学时候的天真，是不是有些愚蠢？”

　　蓝晏看着她：“愚蠢？”

　　她问江浸月：“可是你说过等我回来的。”

　　“是，我是说过。”江浸月似是好笑，眼底都是温温的笑意，却显得凉薄：“谁还没个说错话的时候。”

　　蓝晏眼睛发红：“说错话？”

　　江浸月和她对视，点头：“说错话，我道歉，对不起。”

　　她又开口：“以前的事情，我觉得你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充其量我们不过是有过一段感情，还是在幼稚，不成熟的年纪，这么几年过去了，其实我们早就变了，蓝晏，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其实不是现在的我，是活在你记忆里的江浸月？”

　　“你这么多年耿耿于怀，只是因为当初我们是被迫分开的，是因为没在一起，所以你过度美化那段记忆，如果在一起，肯定也会因为柴米油盐的事情吵架，或许我们早就分手了，你说对吧？”

　　蓝晏从来不知道江浸月的口才这么好，说的她哑口无言。

　　可是。

　　“那个男的就喜欢现在的你？”蓝晏说：“他甚至不知道你喜欢的口味。”

　　江浸月说：“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他买的，什么口味我都喜欢。”

　　蓝晏心如刀绞，所有的猜想被推翻，现在得到本人证实，显得她前一秒的假想有多可笑，江浸月说：“其实这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琳琳说你现在做了设计师，我就想让你帮忙设计一个婚房，好结束我们那段过去。”

　　“但是你好像，误会了。”

　　原来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

　　蓝晏低头，心口疼的有些喘不上气，阴凉地真的冷，她手脚冰凉，江浸月说：“既然如此，你好好考虑要不要接下我这单吧。”

　　说完她站直身体，看眼蓝晏，意料之中不会有回复，她也没多等，转身往大厅走，身后蓝晏一直站在树下，没挪动姿势，她手机铃响了好几遍都没人接，来往有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像是没了知觉，只是很久之后才仰头，看向十楼的位置。

　　十楼的窗户开着，阳光透进去，灿烂明媚。

　　和她心底的阴暗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好像她和江浸月。

　　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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