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传》闻南风

2、惶恐与仙师

　　正值仲夏，那日头可不是一般烈，乔秋月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乔雪在外头站些时候了。

　　阿喜听闻这话，大喜过望。

　　毕竟这天头在外面站一会儿，莫说别的，便是晒脱一层皮也不出奇。

　　阿喜忙拜谢大小姐，乔雪也没那么不识相，走出院子，站在院口，直直站立着。

　　院内，乔秋月面带笑意，用银叉挑起刚从井水中捞上来洗净切好的果子，也不吃，就细细打量着院门外的乔雪。

　　越是打量，越是觉着心情舒畅，最后还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享用瓜果，那是一个享受。

　　而院门外与院内却是两个世界。

　　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都是忙碌的，无人多看乔雪一眼。

　　显然是都习惯了乔雪这般被刁难的样子。

　　炽热的阳光打在乔雪的身上，便是轻薄的纱衣也挡不住这般燥热，透着滚烫的气息。

　　乔雪低着头，无人能看到她此时的表情，也无人愿意去看。

　　感受着炽热的温度，乔雪只觉着内心的愤懑与屈辱都要冲破心门，直冲颅顶。

　　然而她不敢发作。

　　这个家里，所有人对乔秋月都有一万分的容忍度，对她却没有。

　　现在府内好歹吃穿用度都不曾短了她的，但若是惹恼了乔秋月，便是直接断了她的嚼用，也无人会多半句嘴。

　　毕竟……她是灾星啊……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乔秋月看着西下的夕阳，嘴上挂起了满意的弧度。

　　望着乔雪的眼中却还是充满厌恶，她漫不经心的想着，当真是灾星啊，还真是抗晒。

　　但现在的太阳也算不上是晒人了，乔秋月的心情也舒坦了许多，便抬了抬手，对着阿喜说：“我又没什么事儿了，带着你家姑娘回去吧，莫要在这里碍着我的眼了。”

　　阿喜也在旁边站了一下午，听着乔秋月的吩咐，脸上堆满了笑容，卑躬屈膝的冲着乔秋月谢恩。

　　乔秋月被这丫头哄得高兴了，便让一旁的贴身丫鬟娶了枚银角子。

　　“诺，赏给你的，还算机灵，跟在这灾星身边真是浪费……”嘴里嘟囔着，银角子被顺手丢在了阿喜的脚下。

　　阿喜自是大喜过望，叩谢乔秋月后，这才满脸嫌弃的走向院门，准备带着乔雪离开。

　　乔雪拖着被晒得浑身刺痛的身躯，迈着踉跄的脚步，跟在了阿喜身后。

　　一天的暴晒显然对乔雪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但她知道，假如自己晕倒在这里，定是无人会管自己的。

　　只能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跟在了阿喜后面，意识却已渐渐模糊。

　　直到脚步悬空之际，乔雪的意识都未回过神来，只是隐隐听见一声惊呼。

　　以及一只伸过来扶住的手。

　　那双手带着些许薄茧，宽厚而有力，显然不是丫鬟的手。

　　在她未注意的地方，一缕金光顺着那手便传了过去，直接盘踞在了那双手主人的心脏之处。

　　乔雪猛然惊醒，那逝去的意识瞬间被拉了回来。

　　“你在作甚！”

　　充满怒气的声音从乔雪身后传来，颇为熟悉。

　　乔雪不用回头便已知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正是乔府大公子，乔修竹。

　　但慌张的她此时并没有转头应声的心思。

　　她顺着那双大手望去，一张带着笑意的俊朗面容映入眼帘。

　　只见那张脸上突然参杂了些许不耐，对着后方说道：“你这么大声作何？”

　　乔雪紧抿下唇，不敢出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那人眼中察觉到了一股冷意，像是想要将人杀掉的那种冷意……

　　后方的乔修竹被人这般吼着，却是满脸笑容，丝毫没有被吼的怒气。

　　小心翼翼的赔礼道：“舍妹当真是不小心，冲撞了谢仙师，还请谢仙师见谅，小人定会好好管教妹妹！”

　　乔雪只觉着浑身冰凉，不敢发出声音。

　　怪不得，怪不得乔修竹这般谨慎对待……

　　仙师，乔家按理来说这辈子都高攀不上的人物，竟然被她冲撞了。

　　便是这位仙师好说话，不出意外，乔雪接下来的日子都会被乔修竹整治的很难过。

　　若是不好说话……乔家能不能存在这个镇上都很难说……

　　乔雪满心都存在于可能的后果之上，并未注意，那只搀扶的大手并未放开，甚至还紧了紧。

　　谢蕴脸上的冷意在听到乔修竹的这番话，反而收敛了下来，藏在了眸中，发酵成了淡淡的杀意。

　　若不是知道这人是自己扶着的那位姑娘的兄长，以谢蕴随心所欲的脾性，乔修竹怕是当场人头落地了。

　　但他感受着手中的柔软，以及从那位姑娘身上传来的惧意，还是努力控制了下内心的杀意。

　　带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笑容：“怎么？我这好人还做不得了？”

　　乔修竹便是再不会看人脸色，此时也是能察觉出稍许不对来了。

　　他看着谢蕴那还未松开的手，脸上终于带上了几分恍然。

　　谢仙师不会是看上自家这个灾星了吧？

　　他向来不用正眼去看这个妹妹，如今他细细打量去，除去不知为何通红的皮肤，单看那五官。

　　明明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是比盛装打扮下的大妹还要美艳几分。

　　但看那眉眼，狭长精致，秀鼻薄唇。这等姿色，若是放在青楼之中，他便是将全副家当投进去都愿意啊！

　　乔修竹越看越兴奋，只觉着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谢蕴的注意力已经被乔雪吸引了去，并未看到乔修竹发亮的双眼和激动的笑容。

　　不然以他的脾气来说，能否忍住将这人斩了还真不一定。

　　谢蕴此次前来长青山脉是为了调查最近师傅预言中的鲛人泪。

　　按理来说调查的主方向应当是在长青城中，谢蕴和自己的几位师弟师妹也是先到达了城中。

　　只是毕竟城池较大，便是修仙者也不可轻易扰了城池动乱。

　　只是斩了几个还无妨，负责长青山脉这块地方仙人也不在乎那几条人命，他的职责只在于保护城池不被邪祟攻占，此地不出现大动乱，仙人自是不会去理会的。

　　但若是大规模的用术法进行排查，便是那仙人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行了，仙界规定，修仙之人不得大肆干预俗世。

　　死个把凡人正常，但是术法始终是会有痕迹。毕竟仙界也有核查使的，这般失职，被人一纸诉状告上去可不好。

　　因此几人在城中只能四处探听消息，打探着最近的异状。

　　长青城背靠长青山脉。

　　长青山脉内存在着大量邪祟，这么多年来，正派宗门组织了数次清剿邪祟的活动，最终都无功而返。

　　作为一旁的长青城，自然是有不少的奇闻异事。

　　几人发现异闻太多，若是一起调查，不晓得要调查到猴年马月，便约定分开行动调查。

　　倘若是有重大线索，便用通讯符传递讯息通知其余几人赶来即可。

　　谢蕴便是被这个长青城附属小镇上的一件奇闻吸引而来。

　　乔家猛然暴富，对外虽然宣称是家中老爷跑商暴富的，但即便是不通俗世事务的谢蕴都能察觉不对。

　　莫说这年头妖孽横行，跑商多有不易。

　　便是侥幸，未曾遇到妖魔，活了下来。

　　也不可能说有这么大的利润，直接让乔家从一届贫民变为了镇上的富户。

　　虽然说很大概率这事儿同鲛人泪没有什么关系，但谢蕴这人吧，他素来不羁，干事不看对错，就看兴趣与缘分。

　　正巧兴致来了，便点了这地儿，想来看看。

　　谢蕴抱着出来游玩放松的心态来到了小镇，丢了块灵石换来了一栋宅院后，也不急着去调查事情，先去长青城内玩了一转，待玩够了，再慢悠悠的返回小镇，前往乔府。

　　当御剑飞行的谢蕴停在了乔府门口，说要见见掌家之人的时候，一众家丁惊得是目瞪口呆。

　　管事的不是蠢人，忙请仙师速来堂中一坐，私底下便派人去通知了今日未曾寻花问柳，在府中歇着的大公子乔修竹。

　　乔修竹听闻家丁禀报，也是颇为惊讶。

　　虽然不知这仙师来乔府是要干何，但既然没有上来便动手，而是好声好气的说要见掌家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坏事。

　　乔修竹觉着，这定是个天大的机缘。

　　忙将仙师迎入府内，让下人好生备些酒菜，伺候好仙师。

　　谢蕴也不客气，便直接前往正厅跟这一看就想攀附的乔修竹一叙。

　　傍晚时分，看着天色渐晚，乔修竹自是邀请谢蕴在此用膳。

　　没想到前往膳厅的路上，仙师却被这个平日总不出来的灾星撞到了。

　　存着攀附心思的乔修竹是又急又气，恨不得将自己家这个灾星逐出乔府。

　　谢蕴却是迅速扶住了乔雪。

　　伴随着他接触到乔雪的肌肤，谢蕴只觉着心头一紧，瞬间，眼中的世界便不一样了……

　　若说世间色彩万般，此时却是全然失了颜色。

　　只留眼前那位女子，色彩明丽而鲜艳，谢蕴那颗连他自己都猜测不透的心，此时被那抹色彩牢牢吸引住，再难挣脱……

　　听到乔修竹那般话，他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若不是想着这人是面前女子的兄长，这剑定然就已经落在了乔修竹的脖子上。

　　即便是这般，谢蕴也还是对乔修竹嘲讽道：“怎么？我这好人还做不得了？”

　　乔修竹一脸恭维：“哪里哪里，仙师当真是菩萨心肠啊！”

　　乔雪却是瑟缩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仙师手中未曾抽出。

　　已知晓这人身份的乔雪哪里还敢让自己的手再停留在仙师手中？

　　忙抽出后准备对着仙师跪地致歉，请求仙师原谅她的过错。

　　谢蕴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将要跪地的乔雪，眼神幽深，半刻都不愿离开她的身上，嘴上瞬间温和了许多：“姑娘莫要多礼，谢某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瞅到一旁眼中满是贪婪的乔修竹，颇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跟满脸不安的乔雪说道：“姑娘便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怨你。”

　　乔雪受宠若惊，但在得到了仙师的允许后，哪里愿意在这里多留？忙向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跪在地上的阿喜也会看人脸色，忙起身跟着乔雪一同回去，脸上再没了来时的那分不耐，只剩下了对这仙师畏惧与满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