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逃与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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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岑生环顾四周，小树林的阴影里，黑色的影子陆续涌动，从中钻出一个个人影。冰冷的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给予人无声的警告。
好快，快的他根本没有发现这群人的存在。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易岑生皱了皱眉，以他现在的听力和洞察力，竟未感到丝毫异样。他一直留意着
任何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动静，人非草木，这也意味着任何在自然中的行动都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只是踩在树叶上的声音都一定会有。可他却一点都没发现。
这怎么可能？
除非..….他们早就等在这里。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这就更谈不上了。
“Hey, my friends ! 想什么呢？如此入迷？”
金发男人张开双臂作拥抱状，冲他们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却冷如周围密密的枪口。
易岑生后退一步，双手插到裤兜里，同样回以冰凉的眼神。
“我和你并不熟，莫约·沃尔先生。”
“别这样嘛，我的朋友。你毕竟名为Sheng Karemen，我与你的父亲可熟的很。”
易岑生冷笑一声。
“卡尔雷蒙死了，阁下，十二年前你应该就收到了消息。”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莫约·沃尔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他用一种蛇类般阴冷的眼神注视着易岑生，忽的又笑了。
“你还是这样固执呢，Mr.Sheng。”
他笑着挥了挥手，旁边的黑衣人立即缩小了包围圈。莫约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带着势在必得的感觉。
“所以，我才讨厌这样的你啊。玫瑰美艳，但它的刺却能让人鲜血淋漓。”
易岑生紧紧盯着他，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折叠刀。但莫约只是懒懒地扫了一眼。
“I warn you , Mr. Sheng 。无谓的挣扎毫无意义。你应该对自己很了解，以你的恢复能力，我们可以直接击中你的四肢关节废了你，而不用顾忌后果。”
莫约的笑容带着一点恶劣，他愉悦地眯起眼，似在想象那个画面。
“让我猜猜，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恢复呢？”
“四天？”
“三天？”
“或者更短？”
“毕竟只是关节，又不是骨头。骨折你需要一星期，这样的伤势呢？”
“你毕竟是卡尔雷蒙先生最得意的作品。哦，半成品。”
“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完美了。”
易岑生抿了抿嘴唇，他是对的。因为他的体质，他们就算重伤了他也无所谓，痛的还会是他自己。
反抗没有意义，但他不甘心。
“So,Mr. Sheng ,请你把你手中那个小玩意儿放下吧，没用的。”
莫约仍用那种恶劣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新奇的玩具。恶心而轻蔑，带着阴狠的快意。
“我的朋友，我只数三声。”
“一”
“二”
“三！”
易岑生紧紧盯着他，手指抖动，但在数到三时依旧不可控制地一松。小刀轻轻掉在草地上，几无声息。
他盯着莫约的眼睛缓缓举起了双手。
一个黑衣人快速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捡走了水果刀。
“感谢你的配合，Mr.Sheng 。”莫约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是个聪明人，但太聪明，还是太危险了。”
“就像玫瑰，有着带刺的美，很危险啊……”
“又诱人不断靠近，想要攀折。”
莫约随手从身旁的灌木丛上折了一支玫瑰花，陶醉地吻了吻。利刺划破他的手，伤口却转眼间愈合。易岑生瞳孔一缩。
这人发什么羊癫疯？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勾了勾嘴角，嘲讽回去。
“你的比喻水平可真差，我可不是玫瑰。”
他是荆棘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拐弯抹角的，也不闲啰嗦。”
莫约随手扔掉那支花，掏出手帕擦擦手，血迹在白色的绸布上尤为明显。他耸耸肩，假装无奈道：“随你怎么说吧，我的朋友。”
但他又露出那种恶劣的神情，突然凑到易岑生耳边轻声道，
“去了刺的玫瑰才能让人安心啊，不是吗？”
“我的朋友，拥有你这样完美的□□和有瑕疵的灵魂，可真是造物主的悲哀。”
易岑生骤然被他一接近，浑身上下都泛起鸡皮疙瘩，肌肉紧绷。正要后退一步时，身后一个人突然出现把他制住。
易岑生心中一惊，实验室培养的人居然已经能达到这样的力量了吗，这应该是当年爆炸时在国外研究分部的漏网之鱼吧。
不过还好，研究的核心人员应该就剩莫约了。
他正想着，突然，莫约那句话又如烟云般闪过他的脑海。
等等..….去了刺的玫瑰才能让人安心..….
！ ！ ！
什么意思..…？
易岑生脑内警铃大作，正欲拉开距离。下一秒，手掌粗糙的质感摩擦过后脖颈，一只有力的手钳制住了那一块脆弱而危险的区域，令他感到恐慌。他用尽全力，却挣扎不开。
不，他想起来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无谓的挣扎只是徒劳。
易岑生膝弯处被人猛地踹了一脚，迫使他跪倒在地，上身以一种无法反抗的姿势被压向地面。他的前额感受到草地湿冷不平的触感，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听见骨骼噼里啪啦地叫嚣。
冷汗从易岑生的额角滑落，流进草地消失不见。在沉重的喘息声中，他听见周围模糊的杂音里混着韶的惊叫。
“哥！”
..….熟悉的场景在眼前浮动，又是一支三号的试剂吗？
侧颈一痛，金属针头插进静脉，药液不断减少，而每一秒都让易岑生濒临崩溃。
这次又是什么试剂？在这里注射，不怕他原地疯掉吗？他想起曾经每一次接受实验带来的恐惧，深刻入骨。这些记忆搅得他理智有些混乱。
他每一次实验时都觉得意识处于崩溃，那种命运未知的恐惧。
然而每一次他都活了下来，每一次都在恐惧中等待下一场恐惧。
身边的人，五十七个人，只剩下他和还未达到实验年龄，仍在学习基础知识的韶。
无边孤独。
无边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再经历一次？为什么是他？意识逐渐混乱起来。
身上忽然一轻，针管和压制他的力量同时消失。易岑生骤然脱力，伏在地上大口喘息。莫约在他身边蹲下，掰过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见瞳孔涣散、额发汗湿，满意地笑了。
“Mr.Sheng，记忆犹新啊，对吧？”
“四年，每三个月实验一种新的试剂，一共十六种，你应该每一种都还记得。”
“但放心，这不是它们中的任何一种。”莫约笑着晃了晃手中已经空掉的针管，迎着易岑生戒备的目光补充道：“也不是新的三号实验试剂。”
易岑生这才微微放松些许。
“这个只是Hall7.5半昏迷剂罢了。”
Hall-—-—-hallucinogen的缩写，所谓的“门廊”剂。是经常针对实验后过激后遗症的平复研发的一款药剂，不过之前还不曾有“7.5”这个型号罢了。
还好不是三号实验的药剂。
莫约此时已经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韶道：“所以，不要激动，韶小姐，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他又用天真的表情笑道：“毕竟，易先生实在太过聪明，也太过危险。玫瑰要拔了刺才能好好欣赏。”
“当然，”他又戏剧性地一挥手，“Respecting ladies is a gentleman’s duty。您别乱来，我保证不干什么。”
易岑生呼出一口气，他感到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却连屈伸手指都有些吃力。
“你们要问什么，赶紧问。”
“？”莫约夸张地惊讶道：“问什么？”
易岑生不耐烦地一掀眼皮子。
“你们在这里耗了这么久，没有马上把我敲晕带走，还大费周章地打Hall7.5，难道没有什么目的吗？”
“况且，研究团队就剩你一人，怎么决断都在你。按照之前你们的尿性，肯定是先把我和韶带回去，再分开讯问。但你没有。”
“你是迫切地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或是想要让我做什么。迫切到你根本不想等待，哪怕一刻钟。”
“对吗？”
莫约笑着鼓掌，“你是对的，易岑生。”
“但我是想..….等价交换哦。”
“Hall7.5只会让你瞬间脱力，而对你的精神活跃度影响很慢。”
“我们还有时间。”
“况且，你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莫约笑意渐深。
毒蛇吐出了獠牙，等待着用毒液让猎物痛不欲生。
易岑生预感不会有什么好的真相。
况且..….他早自有猜测。
但仍旧不想知道答案。
莫约笑了。“ My friend , the truth is hidden in your heart , why not be brave to get it ? ”
韶在旁边一抖。
“不过，交易交易，若非是以物易物，可没有诚意。”他捏起易岑生的下巴，强迫他仰脸对着自己。他的瞳孔如蛇般阴冷，似乎想透过易岑生的眼睛看见他的内心是否如他表现出的云淡风轻。然而失败了，莫约于是无趣地放下手，又掏出开始擦拭手指。
他低着头擦着擦着，声音陡然变冷。
“告诉我，易岑生，”
“卡尔雷蒙博士死前的那几个小时，你和她做了什么？”
“ ‘她’是哪位？”易岑生淡淡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上扬。
莫约骤然抬头，没顾得上压制爆发的情绪。他三步跨到易岑生身前，虎口卡上他的脖子。
“易岑生，少装蒜。”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最后和她见得面！”
“你多少该知道些什么。不然你为什么没和那场爆炸一起去死？！”
易岑生被卡得咳咳两声，却笑着看向他。那一刻，他们眼睛里有着同源的的疯狂，轻蔑着对方而不计后果。
“为什么？”
“莫约，你难道不知道吗？”
“十二年前的旧事早就应该过去了。就算我知道些什么又怎样？”
“卡尔雷蒙死了，阁下。”易岑生眼中讥嘲之色闪过。
莫约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涵养，他提起易岑生的领子，他俩的额头几乎相贴在了一起。两条疯狗凝视着对方，毫无退让玩命嗜咬。
“她爱你！”
“爱？那是什么？！”易岑生嗤笑一声。
“她只是发现了你们中的叛徒而已，恰巧，那个叛徒叫卡尔雷蒙。”
“她杀了这个叛徒，赋予了他‘救赎’”
“仅此而已。”
莫约不屑地啐了口唾沫。
“那她留下你做什么呢？而且，卡尔雷蒙博士绝不是叛徒。”
易岑生耸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她说，卡尔雷蒙是叛徒而已。就这么简单。”
他细细地观察着莫约的表情，嘲讽道：“你伪装得再怎么绅士又有什么用呢？披上人皮并不能掩藏你的本质。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在询问我呢？”
“你对卡尔雷蒙的了解肯定比我深啊，毕竟我也就见过他两次而已。”
“你们可是一起创造了我们这些永生的疯子啊。”
“……永生的疯子。”莫约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一遍。
“….永生的…..疯子。”他又开始笑了。
“永生的疯子，是啊，这不就是我们的本质吗？”他笑得越来越疯狂，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直不起腰来。手一松，易岑生失去了支撑，颓然歪倒在地。他余光冷冷地打量着似乎神智不清的莫约。
他刚刚激怒了他，但他是故意的。虽然后果不一定不会好过。
没错，莫约是一个疯子。疯狂是危险的边缘。
但疯狂，却有时意味着理智的流失即一丝机会。
可惜，莫约不一会儿就笑够了，又走到易岑生身前。他并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但易岑生也没有失望，这在他意料之中。
“3056，你在外面学到了不少东西啊。”
“都学会激我了，真能干。”他拍了几声巴掌。掌声响在寂静中，分外突兀。
“但你不要忘了，你的，我的，“永生”来自于哪里。”莫约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易岑生的狼狈。
“3056，人要学会感恩啊。”
“多谢你提醒我，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3056，我只要你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全部。”
易岑生抿了抿唇，试探到此结束。他再疯，也不会去赌一个清醒的疯子有多可怕。
“好。”易岑生挑衅似地笑了笑。
莫约差点被他这一个表情挑起心里还未完全歇下去的疯狂火星，却又被那一个“好”字压制得死死的。他克制地扶了扶眼镜，无视了易岑生的脸，以一种镇定而强势的姿态发问。
“前因，后果，经过。详细一些。”
“我自有办法判断你是否说谎。”
莫约突然又恢复了那副自信的表情。他从一个下属的手里接过一个个黑色的手提箱，“咔哒”一声打开银色的锁扣。从里面拿出一支鲜红色的试剂，对着月光端详着。然后俯下身把上面的标签凑到易岑生眼前，让他看清楚上面的字。
“你一定不陌生吧，九号试剂。人格增殖剂。”
易岑生瞳孔无意识收缩。
“我还记得，你神经意识强度特别高。这也导致你的对它的排异反应格外严重。”
“我永远无法忘记当时那场景。”莫约似在回忆，眼睛愉悦眯起。
“你说再用一次的话，会不会不需要缓和反应的药物，凭着十多年前残存的那点抗体顽强地撑住呢？”
“我很期待。”莫约拆掉橡皮保护帽，那针尖凑到了易岑生的颈侧。
“说吧。”
而易岑生摇了摇头。
“全说的话时间太长了，你不如说想从哪里听起。”
“毕竟你的Hall7.5效果已经让我感到疲惫了。我撑不到讲完。”
“特别是在你废话这么久之后。”还疯了这么久。
“也是。”
“不过，这可还得叫上一个人。”
“对口供。”
“朗·莱顿！”
易岑生几近屈服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这个人，他认识。
高举的教鞭，命令的喝骂，皮鞋在地上居高临下的踩着，“噔噔”地响……
以及最后那只焦黑可怖的手。
“他竟没死。”他道。
“当然。”
“死者都可复生，我们救活一个人，又有何难。”莫约脸上带着骄傲。易岑生却想笑。
真是疯的无可救药，什么死者亦可复生？
他怎么没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天天碰见卡尔雷蒙？
可笑如斯。但救活莱顿应该还是可以。他当时可没有死透。
可惜当年没胆子给他一刀，彻底送他饮了那黄泉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逃与追（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