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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吃饭 ...

  •   天边,夜色逐渐侵染幕布。废弃的空瓶子静静倒在地上,光滑的表面映照出这曾经繁华城市的模样。彩灯上满是灰尘,LED屏上,一块屏幕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死状惨烈。凹坑中央还疵出几根电线。
      整条街上,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光,路灯柱沉默而死寂地立在街道两旁。
      易岑生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阑湮身后,一点点往前蹭。小朋友跟在他俩身后,害怕地咬着手指。
      “还有多久到?”
      “快了。”
      街角上,有几块路牌倒在地上,边角粘着点不详的暗红。看来,这个街区并不太平。
      易岑生在一块广告牌前站定。白皙的手指抹了一把上面的血迹。小朋友原本跟在易岑生身后,见状默默地蹭到了阑湮身后。

      这个哥哥好勇敢。

      易岑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想。
      已经干涸了。看样子已经留下很久。
      这个味道……是人血。

      阑湮的声音传来,他走着走着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只小包袱,现在看到他就觉得头疼。
      “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这里……是之前暴动的地点之一?”

      “……是。”

      “走吧。”

      易岑生把手从干涸的血迹边移开,快走几步,追上了阑湮。
      “这儿的血……”

      “是那次城区分割提案引发的。”
      易岑生了然,他刚刚在资料上看见了这个题案。
      2055年,基地失联以后半年,基地遭遇一场前未所有的灾难,末日审判不知为何扩散速度急剧加快,感染人数覆盖了外城区近一半。为此,几位在未失联期间赶来援助基地的政府高层与当地基地军管高层开了一场会议。几位为了一个题案在会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那几位政府高层本就奔着在这种荒远小城掌握权势以躲避大城市里更为恐怖的病毒扩散而来,自然并不关心城里平民的死活。执意要求基地高层切断基地内城与外城的联系,封闭所有出口以断绝基地病毒的扩散。
      内城本就是基地的核心枢纽,自带供电装置与作物培养系统,可以进行自我水循环。切断联系对内城一点影响都没有。
      可是此时外城感染严重,ABCDE五区已沦陷其中之三,剩余的正常人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之中度过,靠内城接引和投放的物资过活。此时若是切断联系,无异于切断他们的最后一点生机。
      当时此题案一经提出就遭到基地方面的强烈反对,但因为那几位官员态度强硬,双方一时僵持不下,此题案一只处于待议状态。
      却不知什么时候,提案内容泄露了。

      一时间,外城剩余民众愤怒而恐慌,大量民众汇聚举行游行。更有甚者攻击安保和公职人员,硬闯内城关隘的暴力事件时有发生。
      这个时段是外城最为混乱的时段。人们蕴藏的恶意与恐惧仿佛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甚至有几次军方人员没能阻止,让暴民冲进了内城。那几位政府高层见事不妙,带着家属连夜跑路,途中飞机受到强烈磁场干扰坠毁荒漠。
      这下,没了提案的发起者,基地方面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夜撤回提案并发出公告安抚民众。然而随着感染扩散,基地内城只来得及接收一个半区的民众就被迫关闭。
      至此,外城全部沦陷。

      这几年,内城一直在加固同外城间的那道关隘,现在称之为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但是,随着一年年过去,外城患者始终不见少,内城资源也将要告罄。基地不断派出人员前往外城及更远的地方,寻找当初发放剩余的资源,尽力维持内城的运转稳定。
      但也快撑不住了。

      这凌乱的街和空荡荡的巷子就是那段时间□□的成果。
      他们行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街灯昏暗,在他们身后似乎摇曳着狰狞鬼影。
      “咔哒”几声,楼上最后几盏灯也消失了。

      好在阑湮对于这一片街区足够熟悉,就着那几盏路灯昏暗的灯光,七拐八绕竟也找着了地方。
      一间小酒馆安静地伫立在十字路口,凝视着空旷的有些瘆人的街道。夜幕低垂,只有几抹星光闪烁。略微细弱的灯光自二楼的窗口透出,但厚重的窗帘和砖瓦的墙壁阻隔了夜风窥视的视线。
      这间小酒馆是很复古的样式,少说也是好几十年前的产物。它看起来和周围钢筋水泥的狰狞鬼影格格不入,像个矮子一样伫立在街道口。门口的灯牌落满了灰看起来很旧了,在LED屏流行的今天,靠灯泡发亮的灯牌早已为数不多,但也还没有遭到灭绝的命运。
      起码它比街上那糟洼的广告牌活的长久。

      三人走过空旷的地砖上了二楼。
      易岑生打量着这个地方,他本以为阑湮所谓“有单独的地方吃饭”是独立的食堂之流,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看上去破破烂烂歇业在即的小酒馆。
      从外观上就透露出一股不正经的气息。

      “铃铃”阑湮按响了门铃。
      “来了!”门后模糊的一声。

      “队长!”
      一个看起来恹恹的青年拉开了门。他的脸上滑稽地贴满了白色的小纸条,里面欢声笑语,似乎在玩什么游戏。看他丧气的样和里面的调笑声,毫无疑问是游戏倒霉的输家。

      “队长?”
      “来了!”
      “来了!”
      “阑队!”

      “嗯,来了。”阑湮一贯在人前冷冰冰的面容不知不觉化掉一角,流出一丝发自真心的笑意。
      易岑生随他走入门内,嘈杂的声响顿时冲出空间,钻进他的耳朵。

      “暄姐,再来一杯?”
      “去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又输了!啊啊啊——”
      “来来来,认罚认罚啊,贴条贴条!不许抵赖!嘿嘿嘿嘿——”

      十几个人围坐一桌,手上端着小酒杯,正在打扑克。但空气中没有酒味,却有一股子淡淡的茶香。桌上在菜肴中间摆着一只大茶壶。
      茶壶旁是一个拼命扒饭的胖子。

      “圆子!来!再满上!”
      胖子随手拿过茶壶,头也没抬精准地往那人杯子里一倒,继续吃。
      ......不能说继续,只能说他就没停过。

      坐在胖子对面的短发美女兴奋地一扬手中的牌,宣布道:“这局老娘赢定了!”
      旁边一个眼睛上挂着黑眼袋的寸头颓废地往桌上一趴。
      “不带这样玩的啊暄姐!”

      ......

      场面鱼龙混杂。
      易岑生严重怀疑这儿本来就不是个什么正经地方。
      来吃饭的?
      别阑湮一挥手一群这人就来打劫了......
      但这些人依旧称阑湮为“队长”。
      他们这些小队,领导高层……这么奔放?

      他依旧怀疑着阑湮。
      他一开始试图用这十二年前刚出逃时谨慎而畏惧浑身带刺的模样试探阑湮,但现在却没什么成效。他没有疑惑也没有满意,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但这不该是一个从属于实验室的人应有的想法。他们只会观察他,分析他,然后尝试操纵他。
      或许应该换一种态度试试。

      阑湮大踏步走进人群,随手在旁边拉了把空椅子坐下。小朋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扒住了他的椅子背。阑湮把椅子往前挪,小朋友就跟着往前蹭。阑湮最终无奈地放弃了甩掉小包袱的想法,面向他的队友,挑起一个笑容。

      “有给我留吃的吗?”
      “队长!”
      “嘿嘿,队长!这是你儿子?”
      头上贴着白条的青年看到他椅子后的小不点眼睛一亮。
      阑湮脸一黑:“滚!”

      “小朋友,你叫什么?”
      小朋友怯怯地躲在阑湮的椅子背后不说话。
      “不怕,哥哥是好人…..来,我们到这边来吃饭好不好,这么晚了肯定饿了吧…..”

      众人都不再理会面色不善的老大,转而关心起小朋友。

      “小朋友,吃不吃烧饼?”
      “别给孩子吃那些,对胃不好。来,喝点粥好不好?”那刚刚还豪气冲云的短发女子白了贴满白条的青年一眼,蹲下来用柔和的语气问道。

      “谢谢姐姐!”

      “暄姐!你别这样!”
      “天呐,这是暄姐?”众人在她身后打趣,引来又一阵白眼。
      “干什么,孩子还在呢!”
      “小朋友,水果吃不吃?”
      “这还有别的……”
      “谢谢哥哥姐姐!”
      “真乖。”

      阑湮在他们身后沉默了。

      这临阵倒戈的一波人真真是亲队友。看个小包袱跟稀奇的看猴一样,还是金丝猴,生怕磕着碰着。
      他这个队长只好自便了。
      阑湮冲着站在门口的易岑生一挑眉:“易博士?来吃点?”

      “不用了。谢谢。”

      众人之前就注意到了阑湮背后那个容貌出众身型高挑却面无表情的青年,虽然好奇的很,但也不会主动插手队长的事。借着逗小朋友的功夫,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此时阑湮主动提起,自是把目光都投到了易岑生身上。易岑生被这么多探究的目光注视着,不太自在,不由动了动手指,又忍住了。
      他努力把目光从餐刀上移开。

      “来,都别围着了,让孩子吃着。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提取液研究处的易博士。”
      “嗯,你们好。”易岑生微笑道。

      这几支队伍,其成员即是现在基地的领导者。他自然需要把关系搞好一点。阑湮那边已经砸了,这边还可以争取一下。

      “啊,易博士!久仰久仰……在下白狼队李唐。”其中,那个寸头一改与女子落败的颓样,笑着同他握手,很客套。

      如果忽略他脸上飘飘荡荡的白条的话,还挺正式。

      易岑生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一触即走。
      之前与那人约赌的女子吹了声口哨,小声嘀咕一句“真能装。”随后伸出手,冲易岑生摆了摆,颇为洒脱豪迈地道:“白狼队,暄萧。幸会。”
      “幸会。”
      剩下几人均一一介绍了自己。
      “白狼,陈润。”胖子摆摆手,瞄了易岑生一眼。
      “白狼,苏铁。”一个刚刚在旁边看乐子时憨憨傻笑的壮汉道。

      “猎鹰,送客。”一个脸型有点尖的人一挥手。

      “什么送客啊,小宋,别恼人误会!”
      “解释解释。”

      “哦。”那人懊恼地一挠头。“抱歉,是我叫宋克,宋朝的宋,克己复礼的克。”
      易岑生微微一笑:“没关系。”
      阑湮:………?!!
      他看着易岑生开朗温和的笑意,脸色微沉。

      易岑生的脸其实很好看。不过他不笑,就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锋利与冷漠,仿佛是一块被磨出利刃的坚冰,时刻准备把冷意冻进人的骨头里,总让人心里一紧。此时他笑起来,确又像冰雪融水,微风拂面。是那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感觉。

      如果阑湮没有见过他戒备锋锐的另一面的话。

      剩下几人也都一一作了介绍。

      叫苏铁的汉子憨憨一笑:“易博士也来吃点?”
      易岑生礼貌地回以微笑,彬彬有礼地朝他一颔首:“好啊。”随即抽了把椅子坐下,优雅地拿起叉子。
      暄萧好奇地看着他,站在人群最后面狂戳阑湮,压低声音问道:“队长,这位易博士之前怎么没见到过啊?”
      她眼睛里突然冒起星星:“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阑湮:…….
      小朋友就算了,怎么他的队友都对他如此漠不关心……
      “你队长我不够帅吗?”他突然心里涌现出一股不服气的感觉,咬牙切齿地问。
      “帅帅帅,帅瞎我了都快!就是天天对着看也没有那种帅哥的距离感了……”暄萧上下打量着他嘀咕道。宋克和另外几人在旁边一个劲地偷瞄,努力憋笑。
      “你说什么?我哪里没有距离感了?我不是很有礼貌吗?!!”阑湮一下子炸了毛,感受到自身队长的尊严和地位难保。
      “好好好,队长,你特有距离感。距离到隔着空气把钟队骂了八百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队长你好要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阑湮一时间忘了压低声音,致使一众人看过来,好几双招子放着光。
      “队长,那你这么帅,怎么还没找到对象啊?”李唐微笑补刀。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队长!”

      阑湮暴躁,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多年兄弟姐妹情都被狗吃了。
      这怎么就关注到他找对象的问题上了?

      “这年头上哪找对象去?我去外城门口找个嗷嗷叫随时想咬我一口抓我一下的对象?”阑湮嘲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不是不行!就是队长你可要拉住你对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岑生端着盘子已经吃完了。他本来就不饿,事实上也不怎么会饿。此时饶有兴致地看阑湮和队友拌嘴。阑湮本就有心把他也拉入讨论,见状愈发有意。
      “你们怎么都不问问易博士,净可着我一个人扎!”
      “有意思吗?”

      “怎么就不能问了?!”暄萧叫道。
      “问就问!”
      “易博士!你有对象不?!”

      易岑生道:“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凑巧啊易博士!欢迎加入我们单身狗大队!”苏铁一直在笑,咧开的大嘴显得他愈发憨厚淳朴。
      李唐微笑着把脸上的白条一张张撕掉。
      “老铁,你的笑容可以不那么灿烂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暄萧好奇道:“易博士你条件这么好,怎么找不到对象呢?之前正常时候没有姑娘喜欢你吗?”

      易岑生的目光带着点追忆的色彩。
      “有啊,只有一个,但是她死了。”

      “哥,我喜欢你……”
      没有人会喜欢他的。不过是令他分神的借口罢了。那一角明黄的衣决翻飞消散在更为明艳的光中,想她所向往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何必呢?她又有什么目的?她跟这里,又有关系吗?
      易岑生暂时放弃了深思。

      “啊……抱歉……”暄萧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打个哈哈过去了。继续转而嘲笑阑湮。
      “倒是队长你,这么多年了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啊!”
      “啧啧啧啧啧。”
      “都不敢指望会有人喜欢你了哈哈哈哈哈!”

      阑湮炸了。
      “怎么就没有了!我小时候还有人追我呢!但都是我遇到罗叔之前的事儿了,我早就忘了…….”他自己说着说着,都有点底气不足。
      暄萧继续嘲笑他:“都把人家忘了怎么还说人追你呢?要不要点脸啊老大?”
      “万一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追呢?追着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阑湮继续炸。

      易岑生渐渐退离了人群,坐到了角落里。他不习惯这么多人的包围,这让他心里有点异样,很不舒服。交好一下关系是必要的,但让自己难受就不必要了。他本打算打探的并不是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基地的现状和他还不了解的身份、任务以及事件。

      那厢阑湮还在跟队友扯皮,为了避免感情问题,阑同志强行扭转话题。

      “你们那壶……”
      “过两天说不定就要出任务,你们还敢喝酒?!还拿茶壶喝,笑不笑人啊!”

      “掩耳盗铃。”
      “才没有!队长!我们这里面可是货真价实的红茶!酒?现在哪有这东西?!”

      “钟队长的柜子里不就有吗?”
      “他那酒,宝贝的很,谁敢喝啊?!碰都不敢碰一下好吧……”

      “但这也是从钟队那里拿来的,大红袍!”

      “他又不喝这个……”
      阑湮没好气地笑笑:“管它什么茶,喝那么多茶,晚上还要不要睡了?!”

      “不会!罗副队说了,红茶助眠!”

      “虽然但是……大红袍不是红茶…….”李唐在人群后面默默微笑,被暄萧长臂一展捂住了嘴。
      还是别说了,大家那么开心,是不是红茶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说,罗副队给你们拿的?”

      众人哄笑。确实是罗潜把钟正的茶叶拿来了。

      “反正钟队长不喜欢这茶。浪费不如买醉!”暄萧作为全队里唯一的姑娘,振臂高呼。
      “屁!买睡!”

      “是是是。”

      “不是吧……让我猜猜……暄萧你藏酒?!”
      “屁!别污人清白!我哪来的酒?!”

      一圈人笑着,倒也热闹,让这处在僻静之处的小酒馆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门外一片寂静似乎也不那么沉默了。

      易岑生觉得有点热,走到窗前透口气。寒冬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点屋内的暖融声色。寒气带着点啸叫声扑上他的脸颊散掉了那点乍上的红。
      这才是他喜欢的氛围,远离人群比较好。

      他不要喜爱任何东西,徒惹伤痛。

      对面的街角,夜雾迷蒙中走着个黑影,朝这边而来。
      “朋友们,回神了!钟老大来了!”暄萧此时也在窗外,她眼色一动,突然叫道。
      屋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丁零当啷响。
      家长回家了,熊孩子们收心了。

      三、

      二、

      一。
      家长到。

      “咔哒———”一声。钟正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打量着屋内。
      众人皆神色肃穆,围在一尘不染的桌子前出神地研究一张地图。
      如果忽略刚刚匆忙中被扫下桌面,没能留个全尸英勇阵亡的茶壶,这场景可谓是十分正式了。

      钟正眉头挑了挑,用指尖捻起一片可怜的瓷片,随手一抛扔进了垃圾桶。

      瓷片“啪嗒”两声和白纸条以及纸饭盒快乐地相遇,消失在垃圾堆里。

      钟正额头上青筋一跳。

      众人一齐抬头。
      “首长好!”喊得到整齐。

      “就说公共食堂怎么没见你们,原来到这里躲懒来了。”钟正没好气地道。
      “谁带得头?”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人从后厨绕出来,抱歉地朝钟正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队长,是我觉得天太冷了点。弟兄们这个点儿了在食堂也吃不上热乎饭了,就麻烦了点做了点东西吃。”
      钟正暼了眼他身上的围裙,又哼了一声。
      稍稍…….比上一声小了一点点。

      “下次别把终端设成静音了,让我一阵好找。”
      “好,队长。”

      易岑生看着这个带着笑容的人,他刚刚似乎一直在后厨。

      “哦,初次见面,你好啊易博士。我是罗潜,黑豹队的副队。你觉得今天的晚饭好吃吗?”
      “很不错。”

      “谢谢!做饭是我的爱好之一。”罗潜笑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同易岑生握了握。

      “队长,你现在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有,一个任务,把地图拿来一下。”钟正坐在了人群中间,成了横七竖八的人中间唯一标准的军姿。他朝对面招了招手。
      阑湮翘起了二郎腿,看见钟正就哼了一声。
      罗潜默默叹了口气,坐到了他俩之间。

      暄萧用胳膊肘子疯狂捅陈润和苏铁。陈润隔着层厚厚的脂肪没太感觉到,倒是苏铁这个憨憨,大声叫嚷道;“暄姐!你干嘛?”
      暄萧拼命向他使眼色。

      “暄姐,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啊?”
      “不是……地图!”这个傻X。

      “哦哦…….”苏铁挠着头把地图递过去。他刚刚光顾着装正经了,都没大听到钟正说了些什么。

      暄萧继续捅他。
      “暄姐,又怎么了?”
      “地图……反了!”

      “哦……哦……”
      就不该让苏铁拿着地图这么重要的东西!

      钟正扫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白纸条倒是没再说什么,沉默地从大衣外套里摸出一张纸,抚平褶皱放在了桌上。众人都围了过来。

      “外城十三号小队的报告。”

      基地五万人口,有一半多都是军籍或军属。现在这个时代,生活物资足够运转维持生活。甚至由于人口过少还时有富余。普通居民大都深居家中领取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在内城的庇护下一点点地消磨生命。而自从外城部分失陷,内城成为核心区后,普通人就失去了随意出入的权利,申请流程麻烦。内城所使用的也不是外城平时用的通用币,所以即使进入内城对外城居民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内城是部队主要驻扎的地方,连研究处都只是在内外城交界A区处。医院在A区的正中心,方便接收出任务回来的人们。
      白狼、猎鹰、黑豹这三支队伍现在即代表了军方的高层。由于先前派来的领导出了那档子事,只能赶鸭子上架由他们几只特殊小队,也就是众人中军衔最高的人来负责诸多事宜了。
      本来还有一位级别更高的领导,但他不幸死在了多年前的那段暴乱时段内。

      军士们隶属于部队,分为了三个大组,各自之间又有小组的分化,总得来说从属在三只特殊小队的麾下。会领取任务,去外城甚至更远的地方进行一些区域危险程度的测定或者重要资料、设施的抢救。

      他们现在看的这个就是其中一个小队的报告。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钟正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地图上的几个方位。这正是易岑生曾看到的那张区域危险程度划分图。它们处于B区空白区的边缘,周围围着一片淡黄色,但再向外两厘米,就是一片红色的极为鲜艳的区域。

      “一个月期限已到,上次订立下的‘界碑’已经有些模糊了,需要重新进行划定和勘测。确定没有外来高阶病患的混入并再次订立‘界碑’。”
      “这里离三号活跃区非常近,且地形复杂,普通人不好随意进入,危险值高。现在需要四个特殊小队的人进行带路和引导,确保安全。”他点了点那片红色的区域。

      “你们谁愿意?不做勉强。”

      阑湮皱了皱眉:“我去。”
      “不行,你知道为什么。”钟正头也不回,依旧盯着地图。

      还是给他留了几分薄面。

      “你还在禁足期。”

      个鬼。

      阑湮顿时脸色漆黑。
      一道道玩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哟,队长,你怎么又被钟队禁足啦?!”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又惹麻烦了?你抢钟队部下的任务啦?!”

      李唐默默微笑:“我知道……是队长在医院大……”话还没说完,被罗潜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罗潜一边揽着他,一边笑哈哈地打圆场。
      “是这样,阑队不是才出任务回来了吗?手腕伤还没好全。他昨天才去医院换了药,现在不方便出任务。是吧?”
      总算是按住了阑湮即将炸毛的心态。

      虽说原因是扯的,但阑湮的手上却是真的。阑湮拢了拢袖口,掩住了左手腕上的纱布。

      易岑生记得,阑湮跟他在病房对峙时手腕上就有伤,包括之后掰门都用的是右手。
      但……出任务很危险吗?连他都会受伤?从易岑生目前对阑湮的评判来说,这个人很强。再不拿武器的情况下,他打不过他,拿武器另说。不过以他的直觉,阑湮拿了武器会更强。
      很强,这是最直观的评价。从基地资料来看,患者的攻击行为是在发现人之后才开始的。只要足够谨慎小心伪装好自身,大概率不会有太大危险才对。因为不论哪个层级的感染者,攻击的缘由似乎只有一种——发现有人在周围。

      阑湮性情虽然有些急躁,但绝不是鲁莽之辈。
      他也会在任务中受伤吗?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会不会有意外,易岑生也无法定论。
      但这出城还能跟团的机会,易岑生确实需要一个以了解更多的信息。无论如何,不看着这场传染病自然情况下的状态,他依旧无法肯定他的猜测。
      奇怪的世界,肆虐的病毒,沙漠中的孤城。
      它到底是一个违背原有轨迹的真实世界,还是一场杀青即死亡,为了他而举行的庞大剧幕?他并不清楚。
      但多收集一些信息总是好的。

      “队长,哪有杀鸡用牛刀的?你就在内城等着吧!保证完成任务!”苏铁笑道。
      “就是,一队之长什么任务都接,抢了我们饭碗不说,也太掉价了吧!”暄萧抱臂调侃道。

      “我接。”他们两人同时道。
      钟正点了点头,思衬着,扫视过其他人。

      嘶,都不太合适。他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优点,但都不太擅长这种任务。李唐是医生,陈润是重武器,自家队伍里的人都有别的事。而猎鹰本就负责后勤,出任务根本不在行。

      头疼。
      罗潜在他身后道:“队长,我也去吧。我最近不太忙,订立‘界碑’不需要太久,时间能赶上。就当去外城放个假。”
      “好。”

      罗潜默默叹了口气。自家队长这一操心就头疼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反倒是越痛越操心。
      和那人一摸一样,毕竟是一手带大的。

      此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我可以报名吗?”
      阑湮看向他。

      易岑生的眉眼其实很漂亮,却也不是偏女性化的那种柔美的漂亮。他漂亮得很锋利,似乎对一切看向他的人都有一根刺扎去,总是不屑于被他人观察,带着点淡漠的疏离感。这种疏离感在淡色的灯光下格外明显,而那淡漠尤其表现在他那双低垂的眼睛上。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孕着一泽清光,有种不似凡人的美,又被眼帘遮上了一半。
      有种西式画作中圣人的感觉,不同点在于,耶稣总是微笑着的,而他不笑。

      他似乎又变回了最初与他针锋相对的模样,褪去了刚刚糊在脸上的所有柔和。

      钟正看向他,立马反驳道:“不行。”
      “你是提取液研究处最后的人,你要是没了,那研究处可就真的玩完了。”
      易岑生被灯光切割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明人不说暗话,钟队长。现在整个提取液研究处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虚名。说难听点,就是个摆在明面上好看的花瓶,对于整个研究没有任何作用。”
      “我想出城,是希望能发挥出一点应有的作用。我可以给出两个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理由。第一,我若不去,为基地效力的信心从此受到摧残,这卡了十二年的研究不会有丝毫进展不说,我还会消极怠工。整个研究处,本来也没几个人,我能以一己之力让他全部停转。”易岑生用着最真诚的表情说着他的威胁。

      “你在威胁我?”钟正危险地眯起眼睛。
      “不,只是在陈述一个后果。”易岑生平静地望着他。
      “二,我绝不会私自离队增添麻烦。事实上,你们可能低估了我的战力。我也不会私自出城去寻找卡尔雷蒙,他虽然确实是我血缘上的父亲,但是…….”易岑生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恨他,恨他入骨。”
      “但你们可以相信,我与卡尔雷蒙失踪一事没有任何必然联系。对于他的失踪,我没有任何头绪。那天我走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地被打晕了,醒来就在医院,我什么都不知道。”易岑生面无表情的撒了个谎。
      “但你们不也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我这微薄的一面之词吗?”

      他就这么坦然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但一直在偷偷观察众人的表情。
      如果是实验室的人,现在一定炸了。

      但他们惊讶、怀疑,独独没有愤怒。
      钟正沉思着,似乎在掂量他这话的分量。

      “我的实力问题你们不必担心。”
      “绝不比在场任何一位弱。”易岑生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勾起一个笑容,把杯底轻敲在桌面。
      一声轻响。
      “试试吗?”

      钟正站在原地捋着这段话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就……试试吧。”
      众人默认。

      “去训练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九章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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