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火非我愿》鱼里江

15、尾随

　　一群人吃饱饭之后就犯困，纷纷躺在宿舍午休。锦云镇海拔高，气候比城市更严寒，再加上没有暖气和空调，不到两点大家就被冻醒了。

　　“这温度太低了，根本没法睡。”闻洋一边原地跺脚一边说，“我们几个打算去超市买点热水袋和电暖炉。”

　　叶宵祈靠在床沿边，正用电脑编辑接下来一周的排课，“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拿□□，我就不去了。”

　　“成，那含星去吗？”

　　叶宵祈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了闻洋一眼，又淡淡收回，“他去不去，你问我么？”

　　闻洋促狭一笑，“这不是看你们关系好吗？”

　　他在叶宵祈这里吃了瘪，转头去问上铺的纪含星。

　　“大家都去么？”纪含星还在回忆中午遇到的那个小男孩，神情看起来有点懵懵的。

　　“目前已知叶宵祈不去，其他人都要去。你要是不去的话，需要什么告诉我一声也行。”

　　纪含星想了想，“那我也去吧。”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直躺在宿舍里反倒难受，出去走走还能清醒清醒。

　　几个大男生买起东西来速度堪称一绝，只要价格合适，功能抗造，扛起东西就上了收银台。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这超市里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根本没有给他们挑选的权利。临走时，纪含星想起什么，多买了一件小棉袄。

　　走出超市，街对面有个摆摊的大爷。炸土豆、臭豆腐、炸火腿肠——香辣的味道馋坏了一圈的小孩，个个眼冒金光，攥着手里的零花钱往前挤。

　　中午没怎么吃饭的陈天文与纪含星同时咽了咽口水。

　　闻洋笑了一声，“哎呀，瞧你们馋的哟，去吧去吧！”

　　两人如同得到特赦，放下手里的东西，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

　　小朋友们挤在摊前，举着手里的钱币，大多是一块或者五块，嘴里“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

　　纪含星笑了一声，“这阵仗，葫芦娃啊！”

　　陈天文听见哈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眼泪都快出来了。纪含星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这句话有那么好笑吗？

　　小摊生意爆火，大朋友自然要有大朋友的风度。他俩站在一旁，想等着眼前这波小孩先买完。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高高举起手，正朝他们的方向打招呼。
　　纪含星仔细看了看，是张陌生的脸，于是撇开目光，觉得应该和自己没关系。

　　过了几秒，陈天文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星儿，前面打招呼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纪含星摇头，“不认识。你认识？”

　　陈天文也懵了，“我也不认识啊。”

　　纪含星狐疑地看他，“是不是你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债啊？”

　　陈天文顿时叫冤，“虽然我换得快了一点，但每一段恋情都认真对待了好不好！再说了，真是我的风流债，我不至于渣到连人家脸都记不住吧！”

　　话音刚落，女生已经快走到他们面前了。纪含星这才看清，她的肩上背着一个背包，穿着十分干练，不像是本地人，更像是来出差的。但这种商务人士怎么会到一个小镇上来出差呢？

　　纪含星正思索，只听女生一声呼喊石破天惊——
　　“712214老师！”

　　纪含星瞳孔骤缩。

　　陈天文一脸懵逼，“她叫的什么？什么老师？”

　　纪含星还没反应过来，女生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女生：“老师您还记得我吧？咱们之前通过电话，您叫我小陈就行，我是来……”

　　“抱歉。”纪含星的声音透着紧张，甚至还有怒意，“我不认识你，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怎么会找错呢，我特意对着照片……”话到一半，小陈声音渐弱。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天文，似乎明白了什么，讪笑道：“是我的错，那您看，我们换个地方聊可以吗？”

　　陈天文跟个人精似的，一眼就知道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而且在他的印象里，纪含星几乎不对女孩子冷脸，这下应该是真生气了。

　　“星儿，那我先回去，你自己处理一下？”

　　纪含星“嗯”了一声。

　　陈天文也不买臭豆腐了，转身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提醒道：“叶宵祈说今晚有会，别回来晚了。”

　　纪含星：“好，我知道。”

　　锦云河边。

　　冬天气候冷，锦云河只剩下细细的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不见头，不见尾，两旁只有嶙峋的石头和干枯的杂草。
　　四下无人，河对面的人家燃起缕缕炊烟。

　　两个人站在河边，女生笑着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老师您看看。”

　　纪含星看过去，最上方写着一家工作室的名称，姓名一栏是“陈西蓝”，年龄二十五岁，职业写着广播剧策划。

　　纪含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接。

　　“712214老师？”

　　“你们连我在哪里都搞清楚了，不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纪含星终于开口。

　　陈西蓝愣了一下，举着名片的手却没有收回来，笑着说：“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联系到您，但我真的别无他意，只想请您吃个饭。如果您觉得这顿饭吃得还可以，我们再谈其他的，好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版权不会给任何人。你们又是给我打电话，又是跑到这里来堵我，我的书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值得你们耗费这么大的心血？”纪含星神态漠然，说出来的话很不客气。

　　陈西蓝显然早有准备，并不退缩，“来之前就猜到了，您会生气。”

　　“知道还要来？你们知道什么叫隐私吗？！为了让我出版权，不经过我的同意查清楚我三次元的信息，跑来打扰我的生活，这样的手段和那些流氓头子有什么区别？”纪含星眼眶微微红了，显然是气的。
　　他长这么大几乎不对女性说重话，但这一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眼前是个男的，他拳头已经挥对方脸上了。

　　“7122……纪老师，”陈西蓝顿了顿，认真道：“我为我擅自跑来这里的行为向您道歉。但我们的老板真的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拿到您的授权也是我非常重要的一个工作。我们测评过，您的作品现在收藏量已经达到了一百多万，而且还在涨，改编成广播剧一定会让人气更上一层楼。价钱方面您可以随便提，哪怕您想要百万起步，我们也可以商量。所以，还请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们吃个饭，好好聊一聊可以吗？”

　　“陈小姐，有多少个作者能拿到百万起步的签约费？”

　　陈西蓝以为她心动了，恭维笑道：“百里挑一吧。我们买版权需要综合考量作者的人气和作品的热度，您是个新人作者，但作品热度实在很高，加上我们老板很喜欢您的作品，所以一切都可以商量的。”

　　“我觉得不是。”纪含星看着她，眼睛里藏着一股执着，“我觉得是万里挑一。我承认，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也很诱人，但是说句不要脸的话，我真的不稀罕。如果我是为了钱，我一开始就不会在流量那么小的一个网站上更文。这本书的爆火根本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我希望所有人下一秒就遗忘它。”

　　陈西蓝怔住了，来之前她想过纪含星的各种反应：要钱、要名、要利……每一个她都做了应对策略，但是如果对方什么都不想要又该怎么办？
　　但最让她震惊的还是纪含星最后那句话。

　　陈西蓝干笑一声：“您……您对自己这部作品没有感情吗？没有作者会希望读者遗忘掉自己的作品的。”

　　纪含星沉默。

　　“冒昧问一下，您的生活中……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叶宵祈’的人？”

　　河边传来几声野鸭的叫声，一名中年妇女走出房屋，在河水里洗拖把，上上下下。

　　纪含星觉得恼怒，但又毫无办法。陈天文临走前善意的提醒，让这位聪明的广播剧策划将一切都猜了出来。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以及誓死捍卫的十五年岁月，在这个荒凉的小镇上被一个陌生人初次剖开。
　　可他没有去怪陈西蓝，人是他自己要喜欢的，表白是自己不敢说的。他不想生气，只觉得无力。

　　“知道了为什么就别再坚持了。”纪含星垂下眼眸，“而且这些算我的隐私，你应该不会拿这个威胁我必须卖出版权吧？”

　　陈西蓝一愣，立马道：“当然不会，这些消息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纪含星“嗯”了一声，明显没有多交谈的兴致。

　　陈西蓝是个执着的人，而且她的老板在之前承诺过，只要自己拿到《无疾而终的夏天》的授权，工作上会给她一直想要的东西。
　　“纪老师，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和您……”

　　“不卖。”纪含星拒绝得很干脆，他看了一眼天空，远处是黑压压的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来一场大雨，“时候不早了，女生在外面不安全，你找个地方休息吧。”

　　-

　　纪含星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正聚在一起吃火锅，不知是谁从家里带的底料，香气在一楼都能闻到。

　　陈天文盘腿坐在铺好的毯子上，朝纪含星招手，“星儿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吃火锅！爸爸我特意给你弄了你最喜欢的桂花酸梅汤！”

　　纪含星不想扫兴，扯出一个笑容，挨着陈天文坐了下来。

　　“天文说你下午见朋友去了，你在锦云镇还有熟人啊？”

　　纪含星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陈天文在这些人面前给他做了遮掩。

　　他顺着这话接了下去，“一个朋友来锦云镇办点事，正好遇见了，多聊了两句。

　　说完，他拿起一罐菠萝啤，惊喜道：“还有菠萝啤啊。”
　　陈天文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见纪含星拉开易拉环，仰头闷了一口。

　　“你疯啦？明天下午还要上课！”陈天文抢下他手中的罐子。

　　闻洋笑起来，“哈哈哈哈不至于吧，菠萝啤也能醉吗？”

　　陈天文扶额，“他说不定真能。”

　　纪含星却笑了笑，“今天没事，我酒量比以前有所提升。”

　　越是容易醉的人越喜欢逞强，大家知道他是个一杯倒之后忍不住开起玩笑，而闻洋则默默将桌上带了酒精的东西都撤了下去，换成了所有人都能喝的唯怡饮料。

　　在这欢声笑语间，纪含星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一看，叶宵祈不在。

　　“叶学长呢？”

　　“楼下买东西去了。嘶，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闻洋看了看表，起身准备去看看。

　　纪含星先他一步站了起来，“我去吧。”

　　一口菠萝啤真没那么大威力，纪含星觉得陈天文有点担忧过度。不过脑袋确实是昏昏沉沉的，思绪也乱七八糟。

　　在楼下遇见叶宵祈时，对方正在喂一只野猫。他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黑色的猫咪吃得勤勤恳恳。小镇的路灯昏黄，像夕阳的光，从叶宵祈头顶落下来，一人一猫，剪影也漂亮。

　　纪含星揉了揉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才走了过去。

　　“学长不上楼吗？”

　　猫咪受到惊吓瞬间弹开，不过大概是太饿了，竟没有逃跑，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路边遇到一个小家伙，买根火腿肠喂喂。”叶宵祈将包装纸彻底撕开，整根火腿肠放到了猫咪面前，站了起来。
　　他凑近纪含星脖颈，轻轻嗅了嗅，“你喝酒了？”

　　纪含星浑身绷紧，老实道：“喝了一口菠萝啤。”

　　叶宵祈蹙眉，眼睛落到他鼻梁、脸颊、嘴唇，像是在确认他醉没醉，又像是在看别的。

　　纪含星受不了这样的打量，转过了脸。
　　他觉得这样的气氛很奇怪，却说不上为什么。只知道不自在，但又抗拒不了。

　　叶宵祈垂眸，半晌，问：“你下午见朋友去了？在这边也有认识的人么？”

　　纪含星只能编个谎话，“高中认识的。她来这边办点事，正好碰见了。”

　　叶宵祈沉默了一会，“看来我离开的那两年里，你认识了很多新的人。”

　　纪含星笑了起来，显得呆呆的，“是啊，人都会长大嘛。学长也有很多变化，变高了，也更厉害了。”

　　“是么。”

　　月亮悬在天幕，仿佛一个淡黄的邮戳盖在墨蓝色的信封上。
　　黑猫吃饱了，餍足的“喵喵”几声。

　　两个人无声相对。

　　纪含星正想问要不要上楼，却只听叶宵祈说——
　　“那你高三喜欢的那个女孩呢，追到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