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的真相》顾慎川

3、意外之死-3

　　杰德再次找上侯爵府，已经是阿尔文死后一个多月的事情了。

　　听到仆人的通报，伊丽娅皱起眉头，问：“她来做什么？”阿尔文已经去世了，侯爵府其他人都跟杰德没有关系。

　　仆人说：“我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只说想见夫人一面。”

　　“带她过来吧。”

　　“是。”

　　这并不是杰德第一次见到伊丽娅，但却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伊丽娅，她发现，伊丽娅的魅力并没有因为她脸上的皱纹而减退半分，她老了，却依旧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女人。这让杰德感到些许自卑，她总觉得年轻便是她最大的资本，是得到阿尔文青睐的重要原因，见到伊丽娅后，她不禁想到，如果她到了伊丽娅这个岁数，皱纹和银发只会让她魅力全无，她痛恨衰老以及任何关于衰老的想象。

　　伊丽娅并未因身份尴尬而轻视杰德，她请杰德坐下，让仆人奉上茶水和甜点。

　　杰德却阻止了仆人：“不必麻烦了，我不是来喝茶的。”

　　仆人动作一滞，看向伊丽娅。伊丽娅点头，让仆人退下。

　　“我可以直接称呼你为杰德吧？你此次上门，是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我是杰德，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我知道。”伊丽娅的眼中并无难堪，“你是阿尔文的情人。”

　　杰德问：“阿尔文跟你说过我吗？”

　　“从未。”伊丽娅实话实说。

　　杰德的眸中闪过哀伤，问：“那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阿尔文只字不提，但总有人会跟我说。”

　　“你不恨我吗？”

　　伊丽娅摇头。

　　“也不讨厌我？”杰德感到怀疑，世上哪有这么大度的人？

　　伊丽娅没回答，反问：“你爱阿尔文吗？”

　　“当然。”

　　“阿尔文也爱你吗？”

　　仿佛被什么戳到了喉咙，杰德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那是肯定的，如果他不爱我，就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如果他不爱我，这些年他的身边就不会只有我。如果他不爱我，那他就不会为了我从马上……”

　　她意识到了有些话题不应该提，便悻悻地住了嘴。

　　出乎杰德意料的是，听到这番无理的话，伊丽娅并没有发怒，反而点了下头，露出了“那就好”的神情。

　　杰德无法看透眼前的女人，她比她年长太多，双眸沉淀的是智慧。伊丽娅回到主题：“所以你今日上门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尔文曾经跟我说过，他爱我，恨不得将全部的财产赠予我……如今阿尔文去世了，可我想，他的话依旧作数。夫人，我不是那样贪心的人，我并不想要阿尔文全部的财产，但在我的心里，阿尔文与我早已结为夫妻，所以阿尔文的所有物，我分一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辈子我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我需要金钱生活，我今日过来拿阿尔文赠予我的财产。”

　　伊丽娅耐心地听完这番话，并没有出言打断，但她也没答应杰德的请求，她说：“我不同意。”

　　杰德的笑容褪去了：“夫人，你这样做，是想让阿尔文死不瞑目吗？”

　　“你为何会觉得我不给你金钱，阿尔文便会死不瞑目？”

　　“因为他曾经说过，我是他在这个世上最爱的女人，他恨不得将全部的财产赠予我。”

　　伊丽娅只是淡淡一笑：“承诺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你可以记得，却难以要求对方兑现。更何况，我也不知阿尔文是否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我发誓，千真万确。”

　　“你发誓也无用，不管阿尔文说过与否，都与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把钱给你。”

　　杰德冷笑道：“夫人，你是嫉妒了吗？因为阿尔文爱我而不爱你，所以你嫉妒我，因为嫉妒而产生恨意，你恨我，所以你不愿意给我钱。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小气的人，原来，侯爵夫人也不过如此。”

　　“别想着激怒我，这毫无用处。”

　　“只要你兑现阿尔文的承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踏入侯爵府半步，也不会出现在夫人的面前，更加不会用言语激怒你。”杰德认为，这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伊丽娅慢慢道：“我想你对我们的关系有所误解，只要我不愿意，你没法再踏入侯爵府半步，更加不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与我说这么多话。杰德，你回去吧。”

　　“堂堂的侯爵夫人，竟然如此小气吗？”

　　伊丽娅静静地看着杰德，没有回答。说她小气也好，嫉妒也罢，她都不会将钱给杰德。她知道阿尔文在杰德身上花了很多钱，那栋豪华别墅，一整个衣柜的漂亮衣服，数不清的珠宝项链，六个终身雇佣制的仆人，杰德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那些财物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还在追求什么呢？人的胃口一旦成了无底洞，那可真是危险的事情，伊丽娅不想纵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太多的女孩。

　　伊丽娅不说话，杰德误以为她是动摇了，便继续道：“我与阿尔文情投意合，却从未奢求过他给我名分，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如果他娶了我，他定然会被很多人嘲笑。我爱他，所以我不希望他为了我而受到伤害，因此也没有伤害到夫人半分。阿尔文在世的时候，我如此为夫人着想，可阿尔文去世后，夫人竟然如此为难于我？若阿尔文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样对我，恐怕也要感到失望了。”

　　“不管你说些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所以，杰德，你走吧，别再胡搅蛮缠了。”

　　“胡搅蛮缠？”杰德突兀地笑了一声，“夫人，我看你是高高在上惯了，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胡搅蛮缠……”

　　伊丽娅感到很头疼，杰德还没有做什么，她就已经预感到接下来杰德要做些让人烦恼的事情了。

　　果然，杰德猛然尖声大叫，将桌上的茶杯翻倒在地，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喊道：“夫人，您真的要逼死我吗？我知道，您这样的贵族想让我死，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可是，哪怕是我这样的蝼蚁，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侯爵大人过世了，您便把我喊来用尽各种方法羞辱我，甚至想要将侯爵大人赠予我的礼物全部收回……您、您凭什么这样做呢？我与侯爵大人真心相爱，虽然他死了，但我的爱不会消失。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您就这样对我，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仆人们闻着声响围了过来，看着大喊大叫的杰德和静坐不动的伊丽娅，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伊丽娅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她比杰德还高一些，她面无表情地问：“杰德，你确定你要这么颠倒黑白吗？”

　　杰德狠心下手，碎片稍稍刺进肌肤，血珠冒了出来，她凄凉笑道：“颠倒黑白？什么是黑，什么是白？难道只有你们上等人说的话是白，我们下等人说的话就注定是黑的吗？夫人，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字字真心，夫人为何要污蔑我？我知道，您一直都恨我，因为侯爵大人爱我，但又碍于侯爵大人，所以不敢对我怎样。如今侯爵大人不在了，您做什么都可以，与其让您继续侮辱我，不如我自己了断，随侯爵大人一块去……”

　　她话音未落，伊丽娅突然身形一动，速度快得令人咂舌，她出手如电，猛地将杰德手中的瓷片夺走，扔在地上，瓷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伊丽娅稍稍侧过脸，吩咐仆人道：“请将这里打扫一下。”

　　杰德瞠目结舌，她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伊丽娅是怎么夺走瓷片的。

　　“你……”

　　杰德想，伊丽娅这样的速度，怎么会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的速度？她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连伪装也忘了，脱口而出的不再是敬词。

　　伊丽娅冷冷问：“你演够了吗？你以为在这里做一出戏，我便会为了面子，不得不满足你的条件？杰德，你找错人了。”

　　仆人递上膏药，杰德捂住喉咙，没看一眼。她说：“夫人，您说什么呢？我没有做戏，我说的所有话都真心实意。至于我想要的，不过是想让您不再纠缠我，放我自由，难道只是这样……也是我过分了吗？”

　　伊丽娅懒得与杰德多言，年轻人喜欢夸张和渲染，在为己谋利的这件事上，他们好像有无穷的精力，但伊丽娅并不热衷于此，也没兴趣陪杰德继续演戏，她点头说：“好，既然如此，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侯爵府，从此以后，你是自由的。”

　　说完，伊丽娅便离开了，她知道自己留在那里，只会让这件事情没完没了。

　　杰德想追着伊丽娅，却被管家拦住了，管家道：“杰德小姐，请随我离开吧。”

　　杰德恨恨地瞪着管家，可惜阿尔文已经死了，她的眼神不再有威慑力，管家装作没看见，请杰德离开了侯爵府。

　　“管家大人，我可以请问您一个问题吗？”踏出侯爵府的时候，杰德这样说。

　　管家道：“当然。”

　　杰德问：“为什么夫人的年纪已经那么大了，出手的速度却如此惊人？”

　　“这个啊……”管家微微一笑，“杰德小姐，您知道夫人是会魔法的吧。”

　　杰德不至于无知成这个程度，她说：“自然知道，夫人是贵族，不可能不懂魔法，难道……”

　　“没错，夫人身上有一样魔法，名为‘战斗之魂’，觉醒了战斗之魂魔法的人，爆发力、速度和体力都会远超常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可凭什么伊丽娅能觉醒这样强大的魔法，而她却手无缚鸡之力？杰德觉得这不公平，到底是因为她没能觉醒魔法，所以成为了平民？还是因为她生来就是平民，所以她没能觉醒魔法？

　　如果她也会魔法，也许今日她不必被人“赶”出侯爵府，也许她就不必贪恋侯爵府那点财产，也许她可以自信一些，不必一直通过强调“阿尔文爱她”这件事情，来证明她是个充满魅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