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马甲进行东躲西藏》渊执墨锋

6、美人画（其二）

　　摆脱跟踪后，宣意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其实也谈不上是家：简单到让人怀疑的四方桌搭着两把随意搭着垫靠的木椅，桌子上摆了一个长颈白瓷花瓶，盛放的白蔷薇直挺挺地插在花瓶中，边缘垂着已经枯萎的看不出原样的花苞。
　　客厅一个简陋的长沙发，正对着棕木电视柜，柜子上随手放着空玻璃水瓶，里面的水已经被摆放了许久，有些泛黄。沙发背后放着一个饮水机，杯子就被随手叠在了水桶上。而厨房那侧则是透明的玻璃门，透过门看去，勉勉强强看得出有被使用的迹象。
　　再往内，便是两个房间，左侧的门关着，右侧则隐隐透出蓝光，偶尔还有轻微的键盘声。
　　宣意没有放下包，自然背着包推开了右侧房门，走了进去。
　　“回来了？”
　　冷淡的声音传来，但其人并未回头，只是动了动右手用鼠标关掉了什么，这才转头看了过来。
　　“嗯，找到那个人了吗？”
　　宣意点点头，注意到自家哥哥电脑桌旁还没有收拾的碗筷，放下手上的背包几步走了过去。
　　“是一个便衣。”
　　宣成双手取下耳机，拿着耳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你的表情，还有别的收获？”
　　宣意多打量了下宣成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宣成没有开口，却是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声音带上了莫名的艰涩。
　　“宣意，我需要出门了。”
　　宣意顿了顿，如常将碗筷收拾好端在自己手中，状似无事地开口。
　　“他找来了？”
　　“嗯，所以我需要三天掩藏我们的踪迹。”
　　宣成将宣意的表情收入眼中，低下头转身打开电脑上的另一个软件图标。
　　“那，爸妈……”
　　“不用管他们。”
　　听到妹妹提起亲身父母，宣成眼底划过厌恶与憎恨，沉下脸打断宣意的话。
　　“哥，我听说，他们要我们嫁给大少和二少。”
　　就在宣意踏出门的一瞬，少女冷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抱歉。”
　　宣成敲打键盘的手顿了顿，回应后才继续敲写着什么。
　　“没关系，反正我们逃出来了。”
　　宣意听到第一次道歉，离开的脚步也停了停。
　　沉寂在房间中蔓延。这是两个少年寻找的临时落脚地，他们都知道，在身为兄长的宣成处理好踪迹后，这里也不再是他们的藏身地。
　　宣意低头沉默地将厨房一一整理好，说他们是兄妹，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直接血缘关系。宣成是宣意的表兄，也就是宣意母亲的姐姐的儿子。宣成家与宣意家从未分家，而也因此在宣成父母意外死亡后，宣成融入宣意家也一点没有不适应。
　　起初宣姓两家也算是小有富裕，至少在整条街上算的上是有些话语权，加上出色貌美的表亲双子，不少邻人也都想攀附几分。后来街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姓氏，据说是为了给家里的长子寻一个疗养的地方，便送了过来。
　　这家人也不与街上其他人来往，是真正将这里当作临时疗养的地方，因此也少有人知道这家人的来历。
　　有一次小宣成为了找外出的表妹小宣意，误入了那家人的院子。误入的原因其实简单又像是托辞，宣成的眼睛有些问题，天生在傍晚开始看不太清，加上因为自己的眼睛与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异色双瞳，小宣成不愿听见什么有关眼睛的言语很少出门，从而有些分不清来路，就这么一迷路打岔走到了那家人门前。
　　这也算是老套的孽缘开始，在那里疗养的陌生少年将小宣成迎入房内，通过教授小宣成感兴趣的东西成功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承诺：时常来这里陪他玩。
　　宣成与那陌生小少年成了朋友，而在疗养了三年之久后的某一天，陌生少年搬离了那里，就在宣成与宣意说了这件事之后的第二天，有一位穿着别致讲究的管家样男人来到了宣家，邀请他们全家搬到诗城。
　　宣姓长辈很快答应了，对他们来说这是自家双子给他们带来的福分，也未询问双子的意见，便告知两个孩子将要搬家。等到了地方才知道，邀请的人竟然是那位有所交集的陌生少年家。
　　对于宣姓长辈来说，从乡镇搬离举家定在城市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恩赐，而对于双子而言，这是灾祸的一切。
　　那陌生少年或许的确很看重小宣成这个朋友，但是对其他人却视若无睹。宣成与宣意虽非双胞，却异常的与其他双胞胎才可能有的相似思考与观念。在宣成察觉之前，宣意便已经发现了自己家在这陌生的世家中微妙的地位：虽然有一位受大少爷的青睐，但其他人不过是附赠品，可有可无。
　　等到宣成回过神时，却只能惊恐地发现宣家早已面目全非：妹妹宣意是世家子弟口中能够被随意轻薄的附赠品，宣姓夫妇已然成为繁华权势中追名逐利的不自量力一员之二，而自己则被悄然圈在了名为爱护的私心圈内。
　　直到后来，在宣成十八岁的生日那天，宣姓父母为他庆生，连同不知内幕的宣意一起被下了药。他被宣父送到了大少爷的床上，而宣意被宣母送到了二少的房间。
　　因为这两个人是这个世家中权势最大，地位最高，同样是关系最好的两人。
　　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大少更好掠夺，特别是自己看上的喜欢的人或物，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之纳入自己的守卫圈内；二少看似风流，实际上早已倾心于一人，洁身自守只等那人回来。
　　宣意因二少的绅士在招来医生后就把人亲自送回了房间，但宣成不同，宣成在那一晚彻底成了大少的人，就算他竭力也无法推开大少。
　　宣意不知道事后是如何，只知道那段时间，他被二少名为照顾实则隔离的看守着，宣成那边的消息她谈听不到任何消息。
　　直到大概过了三周，这个家突然来了急救车，她直觉认为是来接自己兄长，趁着二少不注意跑到了急救人员附近，看见自己兄长正满脸苍白地靠在大少怀里，而大少正满脸惊慌地将人抱上救护车。
　　而那之后第三天，没有完全病愈的宣成穿着病服，拿上了一个小背包，敲响了宣意位于二楼的房间窗户。
　　双子连夜逃离了宣家，宣意知道宣成对大少爷更多是感激而非喜欢之情，但却又因为宣姓夫妇算计被迫打开了窗户，最后选择了逃离。
　　起初宣意并不知道为何要带上自己逃走，毕竟宣成一个人更轻松，但后来她无意间从宣成在进入世家时就留给他以防意外的小型录音机中听到了事实。
　　原来宣姓夫妇也想算计自己的亲女儿，用来翻身作为这个世家的“门当户对”结亲对象。
　　纸醉金迷后的宣姓夫妇再也无法由奢入俭，想尽办法，不论是以身求宣成，还是将女儿也当做了筹码，全都一一算了进去。
　　但是，从始至终，这只是世家的一时游戏。
　　在双子逃离后，宣姓夫妇的处境相当难堪。若是先前还会收敛的阴阳怪气言语，自那之后已然变作了面对面的阳奉阴违，就算是难堪，也会摆在明面上。奚落、嘲讽、鄙视、嗤笑……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出现在他们面前。
　　起初宣姓夫妇还能咬牙撑着，保留一份面子，但到后来，世家在大少的吩咐下停了打给宣姓夫妇的钱，为了维持表面新鲜靓丽的两人很快将所有的钱花光了。甚至欠下不少。
　　宣姓夫妇虽然傻，但也有自己的脑子，察觉不对劲后就发现了问题，开始想办法逃出世家。但有了双子的逃离在前，世家的防护严密了许多，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办法逃离。
　　直到他们想起联系来到世家后便从未联系过的双子，几番打听下才知道双子逃了出去。他们想办法联系上了宣成，痛哭流涕表示是自己的过错才发生了这么多事，表示自己一定会改正。
　　实际上，是大少说只要让宣成回去，他们就能够继续过他们原本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们答应了。
　　这也是大少第一次抓到宣成的踪迹，害得宣成不得不带着妹妹再一次更换落脚地，然后去清理自己的痕迹。
　　“宣意。”
　　不知道何时，修长身躯，气质冷清，眼底带着倦意和疑惑的猫系青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玻璃门旁，靠着门侧看着自己妹妹磨磨蹭蹭地洗碗。
　　“来帮忙了。”
　　“好，这就来。”
　　自从从世家逃离开始，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叫过对方“哥”或者“妹”，不论是何种缘由影响，他们都必须尽早成长，而脱离的称呼，正是他们在相互提醒着，他们不再是被守护的孩子。
　　宣意迅速将碗筷收拾好，关上厨房与客厅的灯光，再次走入宣成的房间，坐在宣成的右侧。
　　双子同时掌控电脑，在虚拟的数据海洋中，从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最初那一个位置开始，一一清理痕迹。
　　昏暗的房间灯被深色窗帘死死掩罩下，而在房外楼下，一个熟悉的服装便衣正靠着墙壁小心盯尖。
　　次日
　　宣意按时起时发现对门的房间已经上了锁，四方桌上摆放着用透明罩盖的、散发热气的三明治与煎蛋，旁边还放着一个便签。
　　抬头看向新增的钟表。
　　“07：21”
　　宣意拿起便签查看内容。
　　“这三天小心些，学校里有一部分人不要接触，你知道是哪些。校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但是注意安全。
　　另外，游乐园就去好好玩吧。
　　宣成留”
　　宣意笑了笑，将便签折叠好放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口袋中。
　　洗漱好后，宣意将三明治与煎蛋放到饭盒中，放入书包带走。
　　校园生活一如既往，但宣意注意到了一些变动。
　　比如，那些被归为不该接触的几个人现在正围在齐梓的身边，讨论着周末游乐园事宜。
　　宣意双瞳暗了暗，照常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如既往没有多做理会周围的纷扰，但她明显地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比平时多了不少。
　　宣意确定多出的视线。
　　是那些人。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上，宣意下意识选择放学就要离开。
　　来不及跟齐梓打招呼，心中划过一丝遗憾后便侧身躲开齐梓的手，不去看齐梓意外与一丝失落，匆匆离开。
　　但还是迟了。
　　当她踏出学校的一瞬，突兀的一棍打在了她的头上，一切都天旋地转。
　　但是她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一个身形宽厚的人接住。
　　等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什么地方的售票处。
　　是游乐园。
　　宣意清醒得不像刚醒的人，抬头看向周围。零星的灯光照亮了售票处，视野中可见的是各式的苔藓与植被，生锈的围栏，断开的护栏，油漆脱落的设备。这些无不显示着这里已经被废弃的事实。
　　“醒了？宣小姐？”
　　周围站着不少人，其中女生居多。而与她一样被绑住的，还有自己匆匆打开手的齐梓。
　　而她注意到，还有另外两个人正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方向，那正是曾经与齐梓一起商量去游乐园的另外两人：谢沫与王雪语。
　　“你们要做什么。”
　　宣意知道，这是针对自己做的事，而齐梓、谢沫和王雪语只是被牵连。恐怕和哥哥宣成那边有关。
　　“嗯……其实也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宣小姐作为宣小哥唯一在意的人，只要能压下你，那么大少也能早些把宣小哥找回去，这样也能早些把精力放在墨家上。”
　　领头的人模样让宣意很眼熟，但这个人压低了帽檐，站在暗处，很难看清他的面孔。但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的人，定然不是班上的那些学生。
　　毕竟宣成当初给他们掩饰的身份，是一个父母外出旅游，头顶还有一个大哥在工作的兄妹身份。
　　“……原来是教务处主任张老师。”
　　思绪一转便想通了到底是谁，而应着宣意的话落，将帽檐压低遮挡光线的男人也不再遮掩，将头顶的帽子抛飞。
　　“真聪明，不愧是我校年级第一名，哦不对，不愧是宣小哥的妹妹。”
　　听到对方语调的变化，宣意注意到了问题，阴沉下脸。
　　“你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诶？原来宣小姐不知道吗？毕竟宣小姐和宣小哥，长相可实在是……”
　　言语未尽，其意尽显。宣意浑身发冷。
　　这墨家，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将人视作玩物。
　　“但是呢，宣小哥的踪迹实在的难寻，而等待那边的消息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所以我决定，和宣小姐玩一个游戏。”
　　随着话落，张主任拍了拍手，跟着他一起站着的人各分两侧，男性的那些人走向了谢沫和王雪语，而更多的女性则靠向了宣意和齐梓。
　　“相信，宣小姐会玩的愉快。”
　　说完，张主任就拿起自己的帽子后退，隐没在了阴影中。
　　宣意只觉得恶心与愤怒，还有无边的恨意。受累的朋友在清醒时看着自己被夺去贞洁，无法反抗无法拒绝，从最初的仇视到最后的无力空洞，然而却始终不会让她们从快感中完全脱离；而齐梓则是在最初的慌乱到挣扎，然后到最后的决绝，看了自己一眼后，张合嘴唇说了什么，奋力推开了压着自己的女性，拉着最后的衣衫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生锈围栏上，以鲜红染去了她的理智。
　　或许是原本设想的游戏过了界，张主任一个响指让男男女女停下了动作，满是遗憾语气地开口。
　　“啊，原来齐梓同学不喜欢这个游戏啊，早些说嘛。这样一来想必宣小姐也没有那个意思继续了，那只能请宣小姐和谢同学、王同学去一边休息了。”
　　随后宣意与谢沫、王雪语被关入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宣意颤抖着给谢沫和王雪语清理外来的东西，望着两人空洞的眼神第一次哭出来声。
　　然而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些都只不过是逼着宣成做出选择的筹码。
　　以人命为代价的筹码。
　　……
　　“呕，真恶心。”
　　谢时鸢没忍住，在意识中朝着自家系统吐槽。
　　【的确不符合主人一向遵循的交易之法。】
　　系统回应着。
　　“这个手法，反而更像是诡域内才会出现的。”
　　谢时鸢忍着恶心与杀意，留意到在这个故事中，那个所谓的张主任控制人的方式。
　　【是的，根据演算，诡域内每一个形成的副本世界皆以现世也基础，扩大某些部分后演化而来，这也是“现世副本”的缘来。】
　　付檩百无聊赖地听着故事，对他来说，他曾处理了各种各样的案件，其中更有不少比这个故事还要让人反胃的真相，所以他对此毫无更多波澜。除了对这位名为宣意的少女的遗憾，也再生不出更多。
　　“小鬼，你自称侦探，不若讲讲，这张主任、墨家和宣成，又有什么关系？”
　　付檩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放在了那满脸嘲讽的“美人画”上，勾起嘴角弧度，轻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