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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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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天目山,仙山也,非有缘人无法入,非有义人无可出。
这山,这桃林和晓星尘经历的所有事一样邪门,明明是随便走,却走回了星尘阁,明明想找那献舍阵法处,却始终原地打转。
阿菁从哑寺上下来,正碰上原地打转的晓星尘。
沉渊说明日带晓星尘道长上寺来,便可送他们出去了,而阿菁却执着于那个传言中的故事:
“那道长后来原谅它了吗?”
沉渊不答,只是钟声答了一句。
“道长,沉渊说明天送你出山。”
“只我一人?”
晓星尘当真是离开这人世间太久了,这山中虽然悠然自得,可却也太过于孤寂了吧......
“孤寂?你晓星尘也会觉得孤寂啊?”
心里的声音这样响起,晓星尘轻轻笑了一下,突然觉得不会那么孤寂了。
“道长,阿菁生前漂泊久了,而如今更是连个人身也没有了,道长一心求善,薛洋一心求个报复痛快,阿菁如今好像也有所求了,只求一份安宁,纵是当初答应了会照顾道长,可以道长的功力怕是也只会添乱,所以......”
“也好,与世无争。”
他们相视一笑,阿菁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薛洋这张脸上看到如此平和的笑容,这桃林中的风簌簌一吹,便是出山的时候了。
晓星尘踏上这石阶,一阶一阶,似可通天,眼前忽的一黑,又看到了顺着阶梯和着血流下的雨水......
“道长?”
阿菁歪着头关切的问,手中撑着纸伞,伞柄已被晓星尘修的十分平整光滑了。
“无事。”
而一股血腥味儿这时混入晓星尘的鼻息,他低头去寻,才发现这石阶两旁的草竟是血红色的,与远处的青草交映着,格外刺眼。
“道长可是看见了什么?”
“这阶附近的草怎么是红色的?还有血腥味儿......”
晓星尘注意到阿菁的伞抖动了一下,才磕磕绊绊的回答。
“这地方邪,兴许是什么道长不曾见过的奇珍异草罢了,至于血腥味儿,阿菁没了人形,并未感受到。”
晓星尘总觉得一切都不像阿菁说的那么简单,终于问了出来:
“阿菁,你当真将一切都告知于我了?”
“当真,当真啊!许是有什么细枝末节阿菁记得不详,但定无欺瞒!”
晓星尘定定的看着她,却什么也看不出,恍惚想起生前也未曾拆穿过阿菁的谎言,现如今若有欺瞒,又怎能看得出。
“那便上山吧,我信你。”
自此一路无话,撞钟声打破了沉默,已然是半山腰了。
诵经声紧随钟声而来,道的又是那句:
“浮世转,生死轮,天命匪解。”
“天命匪解。”
晓星尘跟着念了一句,对这寺更有好奇了几分。
寺前,通天石像像是捅破了天,把云撒了一天,整寺上空云雾缭绕,恍若仙境,石像前一块匾曰:缘起。
“道长当真是仙风道骨。”
沉渊在门上迎接,虽是夸奖却听不出半分讨好,晓星尘看过去,那人只是眉心一点脸孔平平,也没什么表情,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十八僧!而那庭内不正是晓星尘在脑中幻视到的场景吗?
那究竟是不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呢?薛洋不是只献了舍吗?
“道长不必紧张,这里讲求的只一缘字,若是有何所见所闻,便是缘分使然罢了。”
晓星尘脑中一阵嗡鸣,心中升起一丝痛感,却好像并不来自于本人,暗暗喊了一声薛洋,却无人应答。
咚-咚-咚
一阵钟鸣,刚才的痛感加剧,昏沉中好像听到了霜华落地的声音。
晓星尘合上了眼,再睁开便换了地方,全是吵嚷声。
“这谁啊?怎么躺在大街上?”
“还能有谁,告示上那个啊!”
“薛洋!那个恶人,他回来了!”
“是吗?怎么奄奄一息的,看着不像能屠人家门的人啊?”
“这可是常氏都百年过去还在追杀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啊!”
“管他呢,我可是要趁他没醒来,拖去常氏领赏了。”
“哎哎哎,是我先发现的!”
......
千万人喊,千万人拉,晓星尘伸手去拉,便听得一声尖叫。
“啊!薛洋活了!薛洋活了!”
人群便轰然散尽,晓星尘环顾四周,这栎阳,一百年过去,当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薛洋,常氏不是......”
“道长还真是清风高节啊,连灭门二字也说不出口吗?倘若我肉身可控,定是要好好为道长鼓一番掌的。”
“你!”
晓星尘甩袖,不再同他言语,径自走上街道寻到了一个编筐的阿婆。
“阿婆...”
“我倒是看你能问出什么花样来。”
晓星尘都能想象到薛洋说这话时定是双手环抱于胸前,高傲的扬着下巴,而那个鲜活的人如今却化作他心里一个偶尔才会响起的声音。
老妪艰难的抬头,目光却是直愣愣的看向他处,应是眼盲没错了,晓星尘心一沉,他知道无光的日子如何艰难,顿生恻隐之情,可这城内到处是薛洋的告示,若不是眼盲之人,又何处去问。
“敢问,方才这些人讲的薛洋与这常氏是何渊源?”
老妪一叹:
“公子若只当那是取乐之事就莫要再打听了,此事讲起可不简单。”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薛洋......”
“的仇家!”
后半句并不是晓星尘之意,薛洋刚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此刻却替晓星尘说起话来了。
“唉,此事已有百年之久了......”
常氏灭门之后的几十年过去,栎阳平淡的过了些时日,常氏的祠堂那么荒废着,却在某日起开始闹起了邪,发旧封闭的大门在深夜传来拍门声,那常氏荒废便是因为灭门惨案过于血腥,如今起了这种事便更无人敢去查看,城中人心惶惶,便离那常氏旧址更是无人接近了。
而十年后,常氏竟然重开大门,一年轻的公子携着一对老妇翻新了旧址,重建了一个常氏,招揽门生弟子重开仙门,众人这才知道,这夫妇中的丈夫名为常善,灭门当时正是七岁,儿时顽劣断了小指,因此不受重视,谁料正是这断指救了他一命。
降灾架在常善脖子上,薛洋瞥见他那断指,问清了原委便将他绑在门柱上,在他面前杀光了常氏所有人,三更时分一脚将他踢出了家门,只留给常善一句话。
“我叫薛洋,是杀你全家的仇人,我留你一命,他日你定要让我血债血偿。”
常善出了栎阳被人收留,修了道娶妻生子,如今回到栎阳,便是来实现薛洋那句话。
可自薛洋的踪迹到了义城便消失了,重金悬赏活人薛洋,也是多年无果,重金诱惑了很多想要骗取悬赏的人,可常善到底是亲眼见过薛洋,没有一个能骗得过他的眼睛,不几年便郁郁而终了,而他的子子孙孙便承袭着这个使命至今。
“此栎阳城中,已经没有见过这薛洋本人的活人了,人们只凭个画像和传言来识人,所以成了这个样子,但凡是个外来之人,便有人喊着薛洋回来了。”
晓星尘接过编筐,扶着老妪进入屋内,老妪家中简洁,看上去应是独居。
“方才你说,也是他的仇人,可是正在寻仇?”
晓星尘低头看到了一眼自己的断指,蹙眉道:“正是。”
“仇恨多深,能否放下?”
晓星尘手上一抖,薛洋那份意识也惊了一下。
“您...何出此言?”
老妪长叹一声:
“人老了,心软.....”
纵是没有视觉,老妪却转头看向一方,晓星尘也顺着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串风铃,此时正起了风,吹的叮当作响。
“我只是知道些,别的故事,于是想着善恶不应当那样死板的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