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许杀身

2、故人

　　\"道长．.....\"

　　一把纸伞，伞柄是销的不平整的竹竿，浅蓝的流苏裙与桃林相映，像一幅画，持伞人手略微颤抖，又喊了一声，晓星尘才敢试探的喊出那个名字：
　　\"阿菁？\"

　　桃林总起风。
　　撩开阿菁的纸伞，阳光照亮她半个身子，所照之处，皆是森森白骨，搭几片破布．....
　　阿菁扳回伞，一切恢复，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幻觉。

　　\"怎么．....．怎么回事？\"
　　\"道长，一百年了，过了一百年，整整......
　　\"什么？\"
　　\"你回来了，你离世一百年之久了。\"

　　桃花摇曳，疑有笛声传来，阿菁领路，两人入桃林深处。林中有溪，晓星尘无意一瞥。
　　溪中两人，一具白骨，一具薛洋。晓星尘定了脚步，溪中薛洋也停下了。

　　他瘦了。

　　\"献舍，道长可知？\"

　　\".....．与夺舍有何异？”

　　\"夺舍，厉鬼夺舍，夺将死之人，夺魂魄不全之人；献舍，亡魂献舍，献亡魂，以将死之身，招魂入身，献舍成功，即达成献舍契，需替身主报仇雪恨，方可消除身上伤疤．...”

　　晓星尘抬手，左臂一道张牙舞爪的醒目长痕，鲜艳深刻，好似已入骨髓，却没有疼痛感。

　　\"伤口之深，乃恨之深，伤口数，乃仇家数。\"

　　笛声再起，晓星尘忽觉心头一动，少年的嗓音再次响起
　　\"晓．..．晓星尘．.....\"
　　\"薛洋！\"

　　阿菁看着晓星尘四下寻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道长可是听到薛洋言语了？\"

　　晓星尘点点头。
　　\"那便快些回星尘阁，也好讲明原委。
　　\"星尘阁？”

　　阿菁浅浅的笑了，又苦又甜。
　　\"是啊，一 一百年，太久了，人心也变了。\"

　　事情要从很久以前讲起。

　　阿菁没想到能再睁眼，也没想到后来发生的所有事。
　　\"醒了？\"
　　循声望去，吓得阿菁一阵退步。

　　\"薛．....．薛洋！\"
　　更不可置信的是，阿菁居然看见了。
　　简单却不失秩序的屋子，门上挂了一串白色羽毛穿成的风铃，正叮当作响。

　　薛洋转头，一条黑布系在原本安放双眼的部位．.....
　　\"你！\"

　　\"别得意，小瞎子，我薛洋只有一双眼，等道长回来，你要摘给他的，明白么？\"

　　阿菁看不到他曾经充满疯狂的眼睛，但她确信，薛洋还是那个痴人说梦的疯子。
　　\"你这个疯子，道长回不来了！你饶了道长吧！你害我们害的还不够吗！\"

　　薛洋握了一下腰间的佩剑，是霜华，却又徒然松开。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我找到办法了，你还想不想让道长回来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我又怎么在这儿？你告诉我！\"

　　\"吃粥。\"
　　薛洋从方才的炉灶上端下一碗粥，其中的肉块切的很不平整，却也算细碎......

　　\"你这个疯子！呸！\"
　　\"吃粥。\"
　　薛洋的话不带一丝情感，粥分明刚从炉上取下，手指已经烫起了小泡，他却神色平淡，没有痛感的样子。

　　阿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己的张开了嘴，看着那碗不明是何肉的肉粥送进自己嘴里。
　　薛洋拿起勺子，至唇边细细吹过，每一口，皆如此。

　　莫名的，阿菁心里升起了一丝怜悯，薛洋这样的人，也会悔改吗？

　　屋外有匾，写着星尘阁三字，依山而建，山上有哑寺，山下上桃林。阿菁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也没见过如此落魄的薛洋。

　　不论她怎么问，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整日写符画阵。
　　\"今日上山。\"
　　阿菁习惯了，便也不问。

　　薛洋走的还算稳当，山间窜出个野狐狸贴着他脚窜过去，他脚下一绊，阿菁下意识去扶，才发觉他轻的吓人。薛洋却只是轻轻一笑，眉宇间竟有几分晓星尘的柔色。

　　\"阿菁，以后好好照顾道长，好吗？\"
　　阿菁一愣，她看得出薛洋整日研究的邪法都是为了□□长，却不敢想真有实现的一天，而代价，似乎不言而喻。

　　\"当真可让道长复生？\"

　　\"好不好。\"
　　一如往日，薛洋从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然后等答案。

　　\"好．....\"

　　咚﹣﹣咚﹣﹣咚

　　\"浮世转，生死轮，天命匪解。\"

　　山上一阵撞钟声，有诵经声，却带着几丝邪意。

　　薛洋忽的咳了一声，一口黑血溅满石阶。

　　“薛--”

　　“上山！”

　　咚-咚-撞钟声越来越大。

　　哑寺，若龙盘于山石，立在陡峭的山间，一尊石像高的通天，穿破寺顶，无人知晓供奉的何方神圣，只晓得其高大无可撼动，云雾缭绕，无人参拜。
　　寺门前一匾，二字曰：缘起。

　　诵经声再起：“浮世转，生死轮，天命匪解。”
　　声音巍峨仿佛从天上落下，寺中僧人不曾剃度，不过眉心一点。

　　阿菁正被寺中事物所吸引，手中一沉，薛洋栽倒在地，扯着开门僧人的褂角，只说出了一个救字就不省人事了。

　　“浮世转...生死轮...天命匪解。”

　　阿菁听得这经文忽的一阵头晕目眩，再有意识时，眼下是桃木床和满地的符文。

　　“天命匪解-”

　　“啊----”

　　薛洋的喊声穿透了屋子，从高亢到喑哑，直至彻底失声，阿菁忙不迭的推门出去，院正中十八道石柱，伸出十八条金链紧紧绑着薛洋，金光四泄，正上空有一六芒星阵，黑云密布。

　　他用以蒙眼的黑布被掀开，两个可怖的血洞，正有血液流出，十八位僧人环柱而站，口中不停诵经。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阿菁伸手去拦最近处的一位僧人，这才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手并无血肉，只是白骨一具而已，真相近在咫尺，又难以有足够的胆量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