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少育子》折枝玫瑰

48、拜见岳父大人——禽兽篇

　　文/简多伊
　　夜里一阵骤雨过后，正月初一，雨过天晴，艳阳高照。
　　莫羽航回到北京的第一天早餐，没有如他所愿的睡到自然醒，不是炮竹也不是闹钟，而是被莫太太极不温柔地给拖起来。他抱着枕头，哈欠连连，实在不得不提抗议：“妈，您知不知道，不让睡觉，在二战时可是最残忍的酷刑。”
　　“少贫嘴！”童雪“哧”一声拉开窗帘，映出一身蓝色密点碎白旗袍，身披一条绛紫羊绒披肩，淡扫蛾眉，高窈淑婉，可惜她的宝贝儿子可享受不到一点儿温柔，就听她发令“快点儿洗漱完，下楼吃元宵。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还躺床上像话吗？”
　　“哼，客人！”莫羽航对这位客人需要让他们全家这样兴师动众相当不满。
　　到了客厅，莫羽航才发现他可爱的妹妹莫羽瞳则是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平时最爱的元宵才吃了一个就松了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杜竑廷上门的日子。
　　门铃一响，莫羽瞳便跟弹簧似地一跃而起，挡在香秀前：“我去开门！”
　　没多久，莫小姐沮丧地捧着一叠杂志报纸回来，惹得莫羽航捧腹。她却依然坐立不安，莫羽航悠懒在沙发里，抱怨道：“喂喂，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儿晃了呀？我宿醉，又起早，还在倒时差，头痛啊！”
　　“你头疼上楼躺着去，谁让你昨晚一飞回来还去喝酒？活该！”莫羽瞳说起来就不由来气，明明知道今儿个杜竑廷要上门拜见，他哥这扯后腿的，还偏偏邀约哥们几个昨晚为他接风洗尘。看着莫羽航精神不振的模样，她格外担心起杜竑廷也是半斤八两了。
　　“唉唉，少没良心啊，让我带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不过老杜上个门，瞧把你给急的，那么着急嫁人了？不过说真的，没准老杜今早清醒想通了，豁然开朗，不来了也不是没可能！”莫羽航忍不住开起妹妹玩笑，话刚出舌栅，脑袋上蓦然飞来一个毛栗，他哎哟一声，甜厉的教训从身后传来：“这孩子，这种事儿能乱开玩笑么？不分轻重！”羽航见莫太太亲自出场，自然不好顶嘴，摸着脑袋，哼声：“我才懒得管她呢！”莫羽瞳仗着母威，顺势冲他哥做了个鬼脸：“臭哥斯拉！本姑娘才不稀罕他呢！谁跟你说我等他了，爱来不来。我我这是等快递呢！前一阵网购的东西还没到，我着急着！”
　　“得得，您等，来来，坐着等。”莫羽航起身把妹妹拖到沙发上，笑讽：“好好等，慢慢等，等到正月十五快递小哥上班哈！”莫羽瞳一脸臊，知道自己临时硬头皮编的谎言毫无可信度。她撇嘴，选择无视他哥哥，望了眼鎏金挂钟，自言嘟哝：“怎么老爸还没下来？”
　　莫羽航一副理所当然：“大年初一，当然在慰问各地域经理。conference-call呗！”此刻莫羽航的手机骤然响起，他看着闪烁的屏幕，又望了眼坐在沙发上，鼓着包子脸的妹妹，笑着跑到安静一隅接起：“迷路了还是反悔了呀？”
　　电话那头杜竑廷轻笑：“行个好，来开个门，我挪不开手。”
　　“哟，架子摆得有点大了吧！还得我亲自接驾呢？”
　　“我说你们家萨摩是多久没喂饱过了？”莫羽航已经听到电话里熟悉的狗叫，笑着迎门而去，一开门，就瞧见杜竑廷西装笔挺伫立门口，而他们家trouble呢，正吐着舌，两只前爪迫不及待往杜竑廷铁灰的法兰西裤腿上攀，企图去趴他双手满满的礼盒。
　　莫羽航笑着抱起trouble，对它道：“你小子可以哈，平时见有客人鬼叫得要被告扰民，今儿个这是嗅着金主来了还是怎么着，够殷勤的！”
　　杜竑廷跟着莫羽航进屋，对目及之处做了一番审视，深吸口气：“唉，一到十分，你爸今天情绪是几分？”
　　莫羽航释放了顽皮的Trouble，“放心，有我在，负分也能拉回来。小爷读书时在篮球队号称最佳助攻手。”
　　杜竑廷冷冷一笑，抬胳膊给他一下，“真幽默，四中出了名的球霸！” 他向屋内一张：“怪兽呢？”
　　“候着呢，您再不来，她快坐成石膏了！”莫羽航回身又提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儿可别在我爸面前喊他宝贝闺女怪兽！”说完，莫羽航对着屋内喊：“怪兽，你快递到了，快出来签收！”
　　杜竑廷正纳闷，羽瞳已心慌意乱冲出来，她穿着居家的碎花长裙，外面套一件杏白针织衫，双颊生晕，身侧正摆着一大樽日式盆景，不知名的花吐着嫣红，光洒进来，花在垂影里，人在花影里，摇曳生姿，美丽沁人，杜竑廷恍如置身梦幻，望得有些发愣。莫羽瞳却没给他好脸色，仅一秒的相逢喜悦后，立马傲娇责难道：“怎么这么迟？干脆明年再来好了！”
　　“已经飙车到‘生死时速’了。”杜竑廷冤枉。
　　此刻一个深目质雅的美妇人缓缓出来，温美里略带沉雅，一双眼睛，即便经历韶华，依然明澈，和身侧的女儿如出一辙。
　　“阿姨，新年好！不知道您和莫叔叔喜欢什么，随便置办了点儿，别嫌弃我年轻，办事不周。”杜竑廷低眉顺眼，将数个红红蓝蓝的礼物盒双手奉上，童雪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客气了，堆笑着收下，拿出准备好的红包给杜竑廷。
　　“谢谢阿姨！”难得杜竑廷卖乖，羽瞳和羽航这回特别有默契，站在旁边看着笑。只没嘚瑟多久，母命已来：“你们俩傻站着干嘛？瞳儿？”
　　“诶？”
　　“让厨房可以准备起来了，羽航，去，把你爸喊下来。”
　　“好！”兄妹俩异口同声。
　　童雪和杜竑廷在客厅闲聊。杜竑廷剑眉星眸，样貌俊挺，说话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自信而从容。她不由的，就跟自己儿子相比起来，觉得杜竑廷仿佛要更敛芒低蕴。自己家的那个活宝呢，简直是他爸的复制版，有时候偏执得让她这当妈的既心疼又烦恼。女儿倒是更随自己，只是被莫绍谦惯坏了，有时迷糊得叫人没辙儿，性格毛毛躁躁，粗枝大叶，想起上官家那个聪慧乖顺的姑娘，自己不由也是为闺女捏一把汗。她想过，什么样的男孩儿才能让她放心把自家这个小捣蛋交给他呢？她一直也没想明白，一直到她现在，看着稳重坐在对面的杜竑廷。
　　两人拉着家常，却见莫羽航一个人下楼，童雪挑眉：“你爸呢？”莫羽航耸耸肩，“他还有些文件要处理，让我们再等会儿。”
　　“你爸这人真是的，也不看看什么日子。咱不等他了，香秀，开饭！”
　　众人坐下，莫羽航苦笑，和杜竑廷递了个摇头的表情，他可不敢说实话。他老爸的原话可是：“回去转告你那个图钉，我都等了他几年了，让他多等会儿也应该！”
　　当然，莫绍谦还是下楼了。
　　沉沉一声咳，举家都注意到下楼的步履，莫绍谦高鼻浓眉，双手插在紫姜红真丝睡袍口袋里，微然一扫，似笑非笑开腔：“我在楼上等了半天，连个来拜年的都没有，饭倒是吃上了。这是嫌弃我红包薄呢，还是瞧不上我这把老骨头了？”
　　“谁不等您吃饭了，是自己不下来！”羽瞳知道自己老爸这矛头方向都调好了，急着辩解。
　　莫绍谦眼尾一扬，“哟，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呀！”原来莫羽瞳因为他爸爸没经过她允许，擅自请杜竑廷上门而一直闹别扭着。羽瞳故意偏过脑袋，选择不和他对视。
　　“快过来吃饭吧！”童雪欠身招呼他过来，“羽航，给你爸斟杯酒。是竑廷这孩子买来孝敬你的！”
　　莫绍谦还是没拿眼看杜竑廷，坐到主位后，浅叹一声，“哟，现在世道变了，要做老爸的和闺女低头了，唉，以前小时候可乖了，什么都听爸爸的，现在翅膀硬了，也不知道认识了哪儿的混小子，越来越不听话。”
　　莫羽瞳憋着气沉默，莫羽航见气氛不对，立马嗳一声打圆场：“是我肚子饿了，就让我妈先开饭了。”
　　“是你呀？”莫绍谦暗沉了音，修长的眼流露精悍之色，“真好啊，闺女不理我，儿子吃饭都不带我，你妈一会儿还得嫌弃我更年期，我可真够幸运的呀！”羽航收到父亲“闲事勿管”的强烈信号，只能干笑着，噤若寒蝉，他隐隐觉得自己这夸下海口的助攻承诺有点儿悬了。
　　若是没有杜竑廷在，估计童雪这会儿早跟炸毛禽兽针锋相对了，不过碍于知道他家禽兽对羽瞳擎小儿疼得紧，这会儿发点儿小脾气，她也能谅解。童雪暧昧地笑了笑，也不帮腔，也不劝阻，她也想瞧瞧这位上门新官人有没有能耐接得住这个麻烦岳父了。
　　杜竑廷立即恭恭敬敬站起来，“莫叔叔，是我不对！大过年的，没亲自给您拜年太不懂事儿了，我先罚酒一杯，先干为敬！”杜竑廷起杯，一扬脖子，干净利落干了！ 连口气都没喘。
　　莫绍谦歪头旁观，拍拍手：“图钉你酒量不错呀，平时没少陪客户花天酒地吧！”
　　“爸，人家有名字的！”莫羽瞳简直气极。简直憎恶他父亲真较真起来对付一个人时那股子犀利苛待。
　　杜竑廷却递给她一个笑，揩过嘴边残醴，谦和道：“我酒量浅得很，但是爷爷从小教我，酒量不好不要紧，但酒品一定要好。再说，今天的确是我做得不对，应该罚的。”
　　莫绍谦淡然一笑，“真懂事，比我们家羽航懂事多了。”莫羽航突然被点名，筷子一僵，也不知道他父亲又唱的哪一出，和杜竑廷隔空对望了一番，两人皆是迷惘。莫绍谦接着道：“像你教养这么好的孩子，父母一定也费了不少心思教育。不像我们羽航，要提亲了才上门，太不懂事了！” 莫羽航这算明白了，他爸是借着他含沙射影呢！
　　“别人家闺女哪个不是心肝宝贝，你也有妹妹，你父亲一定也相当宠爱她吧！”
　　“是，”杜竑廷答：“简直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
　　“辛辛苦苦当公主宠大的，就这样被个不认识混小子给拐走了。哪个爸爸都会不痛快的！”莫绍谦看着身侧的羽瞳，“有时候还要对爸爸撒谎，什么读书会，闺蜜聚，其实全都是和混小子出去了。以为做爸爸的会不知道？不过不拆穿罢了，因为知道每次拆穿她都要生气，然后更加疏离爸爸。当爸爸的得多痛心？你说这样的混小子，居然那么多年都没想过要和那位父亲好好道个歉，是不是太过分了，图钉？”
　　字字带刀飞向杜竑廷。不止他明白了，全桌人都明白了。
　　莫羽瞳不敢抬眼，咬着小指，那是她仓皇紧张的习惯。莫绍谦就坐在她身侧，她能感觉到父亲炽烈的目光正辐射在她头顶，努力夹菜掩饰自己涌上的情绪，无意手肘一挪，莫绍谦的手机被她碰得蓦然一亮，屏保上她的照片闪了出来，那是她还很小时候，搂着莫绍谦，那时候她觉得父亲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莫羽瞳眼里一阵酸涩，将脸藏进长发里。
　　莫绍谦用射箭一般的厉眼盯着那个夺去自己女儿的混小子。杜竑廷暗自叫苦，莫绍谦专程请他上门，哪儿是吃饭呀，简直酷刑，新仇旧账全翻了，一副不为难死他心不甘的架势。正僵持着，杜竑廷的手机响了，他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却见是公司的总机打来的，疑惑哪个优秀员工大年初一还在公司加班，又担忧别是公司出问题，毫不考虑，立马接通了电话：“喂？”
　　“情况怎么样？”一个让他绝对意想不到的声音闯入耳畔。杜竑廷抽了口凉气，握着电话完全僵住。
　　电话那头传来指导：“你听着，现在慢慢离开桌子，对他们一家说要接个工作电话。”
　　杜竑廷搁下手机，如法炮制：“对不起，我接个工作电话。”说完慢慢走到无人的玄关，舒了口气，简直要扶墙支撑：“老爸，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难搞的人了，相信我，我今天头一次怀疑自己这个想法。”
　　雷宇峥在电话里哑哑笑，“瞧你这点出息，当初追人闺女的劲儿哪儿去了？”
　　“我只以为来见岳父，没想到是来见魔鬼啊！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岳父大人这关都要靠别人帮忙过，这样的儿子，我雷二可不承认。”
　　“老爸，我以为您是打电话来鼓励我的。”杜竑廷绝望。
　　“对不起，儿子，是你妈让我打电话来问问进展的。作为一个父亲，我只能告诉你，少抖机灵，耍滑头，在莫绍谦这种老狐狸面前，你那点道行都不够瞧。坦率点儿，说出自己心里话。让他看到你的诚意。”
　　挂断这个毫无作用的电话，杜竑廷回到筵席，莫绍谦的面色并没有好转，“大过年也不给员工放假呀？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宇天发展这么快了。”
　　杜竑廷缄口着打哈哈过去。
　　掌勺厨端出羽瞳最爱的豉汁银鳕鱼，羽瞳心急，探手过去，细嫩的手背不小心触到旁边滚热的金属汤锅，她忍不迭一声哀叫，众人皆是一骇。
　　“香秀，快把药箱拿来！”莫绍谦急令。正欲躬身，发现杜竑廷已经占据他的位置，急火攻心抓着莫羽瞳的手，跑去冲水。羽瞳噎泪，小鼻子通红。杜竑廷紧攥着她手腕，边顺着水冲，边皱眉训道：“你是笨蛋吗？怎么不当心一点？那么滚烫的你也不看看就碰上去！老莫，你们家有没有冰袋？”羽瞳也是被灼痛，又经历一番闹腾，自己也有点懵，伶牙俐齿刹那休眠。杜竑廷双手不停摁揉着她的手搁在水龙头下，冲了好一会儿，童雪拿了干毛巾给羽瞳擦干，莫羽航取了冰袋给羽瞳冷敷。杜竑廷从香秀拿出的药箱里翻出了烫伤膏，才抬身，被莫绍谦高影拦下，毫无征兆被夺过他握手的京万红，莫绍谦沉默了会儿，“你小子，你知道还从来没人在我面前敢说我闺女是‘笨蛋’的。”连鼻息都沉重着。
　　杜竑廷心里一震，自己完全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成了这场“面试”的评判标准。
　　莫绍谦提起女儿的手，审视一番，虽然还有些红，幸而处理得快，没起泡灼伤，紧绷的弦渐渐舒缓，关心问：“有没有事儿？烫伤了没？”
　　莫羽瞳不满，“怎么没事儿呀，大冬天的，冲了半天冰水，手都要生冻疮了！”眼神责备向杜竑廷。
　　莫绍谦慢慢给她涂着药膏，哼声：“生冻疮总比烫出疤好吧！图钉说得没错，这么大人了一点儿不懂得照顾自己。”羽瞳一怔，顿了会儿，才茅塞顿开，抑制不住兴奋和杜竑廷对眼，宛若片片枫绯落在心湖，又转望莫绍谦，父亲还是不露神色，沉着着，她抖机灵道：“老爸，您怎么这么快就向着别人啦？刚不是还一副不乐意小棉袄被人抢走的样子，我差点儿听哭了呢！这会儿就被收复啦？”
　　莫绍谦破冰笑着朝她眉心骨一抵：“谁说我乐意了，突然觉得自己角色被抢了，心里不痛快着呢！那个谁，也太不自觉，抢了我宝贝闺女，还不过来给我敬酒谢罪！”
　　杜竑廷平时精明劲儿却是瞬间失踪，傻愣着，等待反射弧输送信息。童雪和莫羽航已然一人斟了一杯酒，童雪递予莫绍谦，笑道：“这下可以终止你的多疑症了吧，我今天终于看到第二个能比你还夸张对我们家大小姐的人了。”
　　莫羽航用胳膊推过还愣着的杜竑廷，“快，还不快给咱爸敬酒？”杜竑廷大受鼓励，正去接杯，莫羽航把酒杯向后一让，让他手上扑空，警告道：“不过先说明，你可不是第二个！”
　　“知道啦，妹控！”杜竑廷笑容上脸，拍拍老友的肩，放胆上前，“莫叔叔，我敬您！请您把羽瞳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莫绍谦挑着眼，和他碰杯：“先听着吧！刚刚及格而已。”羽瞳笑逐颜开，一把从身后搂住他老爸脖子，“我就知道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
　　“少拍马屁，还要以观后效。”
　　“没问题，我会给他一辈子考验期的！”
　　“淘气！”童雪笑嫣嫣捏着撒娇的闺女的耳垂。
　　莫羽航掏出手机，把这温馨的一刻记录下，然后划开微信，找到“四九城里找乐子”的群，配字：mission completed！
　　窗外开始噼里啪啦爆竹声响，烟火点燃墨蓝的夜空。
　　大年初一，真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