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武侠]佛子一笑》迴梦

31、第 31 章

　　等了一和不惧赶到清河寺山门口的时候，几乎全寺的和尚都聚集在这里了。

　　拿火把的，提灯的，生生把这原本黑漆漆的山门口照的灯火通明，宛如白日，只怕住在远处的村民也能看见清河寺这里亮如白昼了。

　　和尚中间围着的的确就是小怪物了，大概是为了怕他再跑了，将他身上的麻绳捆了一圈又一圈，再往下多捆几圈，怕是连脚都要捆起来了。

　　不惧远远看着中间的小怪物，唏嘘不已，压低声音同了一说话，“师叔，这么多人咱们可不好下手呀，你能同时点多少人的穴？我瞧这阵仗，你一次点十个人，也得点几次才能点完呢。”他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不如还是我来打闷棍吧，师叔你从这边开始，我从那边开始，这样简单些。”

　　了一瞥了眼不惧，怎么出了门之后才发现这师侄也傻里傻气的？

　　“师叔，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不惧期待问道。

　　“胡闹。”

　　不惧不解，“师叔，难道咱们不去救他了吗？”

　　“你自己瞧。”

　　了一指着中间的小怪物，不惧顺势看去，虽然一开始不明白，但很快发现问题，小怪物一点也不挣扎，平静无比。

　　倒在地上的黑山感受到两束不同的目光，他仰头看去，对上了一和不惧的脸，朝着二人露出笑容，慢慢摇了摇头，口中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口型说的是：不要救我。

　　不惧看了那口型，回头看向了一，却见他对着自己点头，虽然不解，却不再做声，只在心底暗暗嘀咕。

　　唉，这人要寻死，别人也救不了。

　　清河寺本就离山下的村子不远，大晚上大张旗鼓的事情总有村子里没睡的村民瞧见了，村子里人怕夜长梦多，天刚蒙蒙亮全村能出门的人都动了身，早早就出发往清河寺去了。

　　现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天不下雨了，其他什么事都得靠边，浩浩荡荡几十口人朝着清河寺走去，除了老人孩子其他成年人都去了。

　　释明做事谨慎，本就让怪物逃了一次，为了避免再出问题，他干脆让全寺僧人都在这里守着，连他这个主持也不例外，一个一个蒲团坐着过夜，看着怪物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飞了不成！

　　主持发话了，寺里的僧人也不敢有异议，毕竟主持也随着他们一道呢，谁又敢说什么？只是看向怪物的眼神越加不满了，不过也是奇怪，那怪物动也不动，若不是胸膛还在上下鼓起说明它还有气，真让人以为它都死了。

　　折腾了大半夜，又坐了一个多时辰，东方渐渐有了曙光。有僧人眼尖便看到山底下一长条的村民了，“主持，快瞧，村民们这会就上山来了。”

　　释明点了点头，让所有僧人都坐好了，诵念佛经，莫要乱动。

　　等村民上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地打坐的僧人，佛经吟唱的声音环绕空中，心中更为震撼，只觉得这果然是圣僧。

　　不惧和了一混在僧人中，都是光头，并不惹眼。

　　“师叔，真应该让师祖来开开眼，这主持忽悠人来可真有一套啊！”不惧小声说道。

　　释明站起身来，端的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同村长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昨天村里面已经连夜商量过了，既然要将这个旱魃祭天了，自然以火烧是最好的法子，村长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释明。

　　释明禅师双手合十，看向怪物的眼中满是慈悲，长目须眉，叹息一声，最终化为“阿弥陀佛”四字佛语。

　　好一个慈悲为怀的圣僧！

　　所有的村民都为之动容，圣僧不愧是圣僧，连对旱魃这样的妖孽都心存善念。

　　在主持释明的同意之下，有僧人领着好几个村民去后院柴房搬了木头和稻草，因为许久不下雨的缘故，柴草都很干燥，直接搬了就能用。

　　村民想要马上就要下雨了，一个两个干劲十足，每人抱了好几根棍子，或者一大捆的稻草，摞在寺门前的空地上，架起来一个柴火堆。

　　寺里面没有酒水，便撒了点香油上去。

　　几个村民将小怪物扔在了最上头，还端来了火把，随时就要点燃。

　　不惧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捏住了师叔的胳膊：“师叔，咱们真的不救他吗？”

　　了一朝着小怪物看去，却发现他对着自己笑，嘴巴无声动了几下，了一看的清楚，分明在和他说谢谢。

　　“再等等。”了一摇头。

　　不惧实在不明白师叔要干嘛，但又不敢违背师叔，只能气得原地跺脚。

　　山门下一阵叫喊声传来，竟是十来个小娃娃半爬半跳地上来了，也幸亏清河寺的台阶不过十几层，他们一会也就上来了，并不吃力。

　　这些娃娃来自人群中一大半的村民家里，他们见着自己家孩子跑这里来了，也是震惊又好奇。

　　打头一个大些的孩子看着有个八九岁了，避开了自己阿耶的手，冲向小怪物，挡在他面前，其他孩子也随着他一起，一群孩子居然将小怪物围成了个圈，挡住了大人的火把。他们其中有孩子被小怪物的样子吓了一下，但是不知为何，却没动，依旧护着小怪物。

　　“我们不许你们伤害山神。”领头的孩子说道。

　　“什么山神，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赶紧给我过来，不许闹事！”他家的大人骂道。

　　“才不是，这是山神，黑山的山神！不是妖孽，你们才是疯了！”

　　其他孩子也附和着，场面混乱无比。

　　村长沉了脸，发话了：“这些都是谁家的孩子，给我自己领了回去！”

　　村长的话自然极有权威，人群中出来好些人，各自钳住了自己家孩子，将他们拽了回去。

　　虽然被拽着，孩子们嘴里还在大喊，“山神，他是山神！”

　　只是孩子的力量相比于大人总是显得很弱小，他们被自家父母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这小插曲就好像是一场闹剧，并不能解救可怜的山神。

　　不惧看向山神，却发现他那双平静的眼中翻起了涟漪，诉说的不再是哀伤痛苦的情绪，而是一种喜悦。

　　他忽然想起师叔昨夜消失了好一会，似乎明白师叔去干什么了。

　　黑山看着那群孩子，想到自己梦里孤孤单单直到死的结局，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和勇气。

　　束缚着山神的绳索自动松开，落在了地上，旁边的村民吓得倒退了好几米远。

　　重获自由的山神仰望着天空，他忽然想到那个抚摸他头顶的老者，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想到他了，等他完成老者交给他的任务之后，他就不再欠他什么了，他将是自由的，只属于自己的灵。

　　山神这般想着便觉得心中快活得很，只见他将手放在地面上，四肢落地，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耀眼的可比九天之上的太阳金乌。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捂住了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看去。

　　光芒笼罩之下，山神终于化作他本身的形态，那是一头雪白的鹿，头顶是巨大的鹿角，周身散发圣洁的白光。

　　白鹿轻轻踏动着蹄子，却一步步奔向了空中，离着远些了，光芒才不至于刺眼。

　　但是山门前的村民已经看呆了去了。

　　“这他.娘.的还真是山神啊！”

　　有一个村民忍不住开口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白鹿越飞越高，终于不见了踪影，下一刻爆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宛如白昼中散开的烟火，照亮了黑山的全部领域。

　　这一刻，所有黑山的村民都看到那道明亮耀眼的光芒。

　　空中似有东西落下，释明以为是火焰，下意识抬手遮住了脸。

　　“滴答！”

　　手背上是冰凉湿润的触感，一滴一滴，落在他身上，耳边传来惊呼声：“是雨，是雨！”

　　豆大的雨从空中低下，所有人都在欢呼，释明却隐隐觉得自己大势已去……今日发生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们看！”有人指着旁边叫道。

　　山门周围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许多动物，它们沐浴在雨水之下，却半点欢快都没有，一双双眼眸中满含悲伤与哀怨。

　　凶猛的虎兽扬起头颅朝着天空嘶吼，满天飞舞的鸟儿发出一道道悲鸣，连山猪野兔也聚在一起呆望着空中，望着这一滴滴久违的雨水，却没有一点的喜悦。

　　似乎，连黑山上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只瓢虫，都在这场久违的大雨中哀嚎着，巨大的树冠垂了下来，草贴在了地面上，连虫子都不动了。

　　黑山的一切都在为它们的山神送别。

　　山神耗尽自己全部生命，下了这场生命之雨。

　　而自此之后，黑山将再无山神。

　　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悲鸣声，村民们原本因为下雨而快乐的心情也顿时沉了下去，他们不是在心痛山神，而且在担心，山神若是真的没了，之后这边的山和镇子该如何是好，他们还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但是，这一刻，这群为所欲为的村民终于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