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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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书上所有的字不断旋转变化，原本熟悉又陌生的内容在此刻被拆分又重新排序。
天旋地转之下，周轻寒隐约听到霍渡两个字，可她已经无暇在意，那些字迹在她头脑轰然炸开。
霍渡掀眸，乌黑的瞳仁静看着段蕴词和阮如意二人，解释道：“霍渡一早便在此，听闻唐长老安排段师妹整理书籍故而没有打扰.实非有意偷听，还请师妹不要介怀。”
剑修眉眼平静，虽然在同她们说话，但他视线通透，目光落在段蕴词和软如意身上，仿佛在看一片落叶或者雪花。
见两个人几乎忙不迭地回答断然不会这样想他，霍渡复又微颔首。
他立在那里，念及方才段蕴词提到周轻寒也在这里，神思略滞，视线忍不住放远，却没有寻到周轻寒的身影，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问道书的字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周轻寒觉察到变化，激动地扬起笑意。
她似乎进入到了某个境中。
天光澄明，诸山巍峨。
惑鬼山顶峰在湛空之下仿若一点，山底处灰绿色的山石上栽种着形状各异的百年树木，色调浑厚肃冷，远远看去，仿佛一条天梯的基底。
周轻寒于每一处的山脚下，凝视着蜿蜒连绵的惑鬼山，将庞大的山脉尽收眼底。
她此刻正在盘绕着整个惑鬼山，向上仰望。
察觉到这个念头，周轻寒才惊觉自己已不再是凡人之态。
苍茫之中，她铺地盖天，同样变得曲折万里。
她的身体映射着浅蓝的天光，波光如同鳞片镶嵌在自己身上，微微一动间，某个方向波涛汹涌似能够吞噬天地，而某一处却又干涸凝滞仿佛奄奄一息。
这是修士顿悟会有的经历吗？
周轻寒不知是好是坏，她从未经历过此事，只能凭借本能凝神静思，拼命感受意识和原来身体的联系。
但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意识不断催着她忘却记忆，很快不止身体，就连她的名字也变得模糊起来。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原本树木枝叶茂盛的惑鬼山居然飘起了雪花。
她盘卧在惑鬼山，如同一条冬眠后苏醒的巨蟒，四面八方都在向她呼唤一个名字。
浑敦。
被人称呼一个陌生的名字，周轻寒下意识皱了皱眉。
浑敦是在喊她？
若是日后她叫浑敦，会不会分走世人谈起周轻寒的次数？
她心底不悦，几乎瞬间，毁天灭地般的巨浪江水滚上惑鬼山脚，江水涌向了无数草木，退去之后又周而复始。
因为没有回应这些称呼，她自觉老实地卧在那里。
晚风把她的身体吹得冰凉，直到一盏白瓷碗一样的月亮倒映在周轻寒的身上，然后分散成了无数点的光，那些光芒像周轻寒在问道书看到的银线那样连在了一起。
微波泛起时，处处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白日里不受控制的狂躁思绪逐渐平静下来，原本不断翻滚的惊涛骇浪亦慢慢平息。
周轻寒看着月亮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第一缕日光露出来，厚软的白雪融化，山上一棵小草从地面露出头来，所有草木生成的意识冲她打着招呼。
浑敦江。
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周轻寒脑中晕眩感逐渐褪去，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体内浩阔着奔腾万里和阻塞干涸至快要死去的感觉仍在，万经阁里，自己扶着书架坐在后方。
段蕴词似乎急促着跑到她面前，只是为了告诉她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
对方悻悻笑着，脸上还带着一点尴尬：“轻寒，真没想到霍渡师兄居然在这里看书唉。”
原来只不过经历了一个眨眼，周轻寒抬眼向前望去。
少年剑修站在那里，对方抿着唇，书白剑被搁置在了一旁，乌黑的头发梳拢在银冠之下，身着凝剑峰的道服，像是和她们格格不入一样，安静又冷漠。
隔着紫红的书架，霍渡捧着书，琉璃一样的眼珠迎上刚刚走过来的周轻寒的目光，眼神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一抹惊讶。
他在脑海中思索杂灵根得道的可能性，见周轻寒迟迟不语，只以为她不愿意说，于是道：“时已近午，万经阁午后不对弟子开放，我马上要回凝剑峰，若几位师妹已经整理完，便也可就此离开了。”
“我等这就离开。”
周轻寒攥紧掌心，站起身来，客套敷衍地冲霍渡打了个招呼。
她没有和霍渡多说话，重新垂下了目光。
那股因见到霍渡而蔓生的狂躁尚且还压抑在心中，但是自己没时间来得及对这个前道侣产生太多情绪。
此刻她胸腔内完全被另一种激动的心情所填满。
方才陌生体验实在新奇，又是她前世从未有过的经历——
若真是什么机缘使她顿悟的的话，说不定自身修炼也会发生什么变化。
周轻寒小心翼翼催动意念探察体内修为，感受到根脉依旧如原来那般五行阻滞混沌不清后，随即大失所望。
纵然方才自己于境中经历里日月流转，见证足够毁天灭地的地方，但是她没有想到居然于自己一点加成也没有。
连日来的希冀在此刻破灭，周轻寒甚至感觉到了一股被耍弄的愤怒。
前半辈子她一直顺风顺水，如今两辈子过来，她也只不过想像个正常修士一样修炼，凭什么要这么困难呢？
那本《修炼根骨精要》被她重重放在书架上，她沉着脸，纵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怒气却是越烧越炽，几乎令人失去理智。
霍渡原本欲离开，然而他视线落在周轻寒身上，感受着无比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到少女的身上，如今又有逐渐退去的迹象，确定方才周轻寒从某个瞬间悟道。
道有万千变化，有人柯烂忘归，有人历中百年，醒来一瞬。
顿悟的契机难得，以周轻寒如今的资质，若任由这次机会溜走，下次再有这样的的机会，并且能从中获取什么收益便大不可能了。
书白剑嗡嗡颤动，因为感知到了“道”的气息变得激动万分，霍渡停在那里，视线晦涩不明。
之前已经插手参与了周轻寒的因果，要是他好人做到底的话，当下便能助她突破自身狭隘。
周轻寒把手中的那本《根骨修炼精要》放到书架上，欲跟着段蕴词等人离去，还未曾走几步，一道迫使人停住脚步的结界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轻寒心底一惊，不禁回身望向霍渡。
剑修依旧面无表情，少年漆黑幽深的双眸盯着周轻寒，而后拔出剑来，施法给周轻寒身上套了一道剑护，示意段蕴词和阮如意退后，平静道：“周师妹要突破了。”
?
重新感知到跃动得剧烈的心脏，周轻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恨意和激动让她面对当下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周轻寒抬起眼，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霍渡的手指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盘腿坐好，而后再正常不过地坐到了她的面前。
剑修虽然和她离得极近，但举止态度毫无狎近之意。
霍渡眼神扫过段蕴词和阮如意，端肃道：“此事重大，劳烦二位师妹去禀告唐长老，我在这里助轻寒师妹突破。”
霍渡作为早开始代理事务凝剑峰的大师兄，平时修为早已达到她们无法企及的地步，兼之谁人不知霍渡师兄平时行事规矩知礼，即便对待旁人平淡疏离，但言语间自会教人无端产生一种信服和听从。
杂灵根突破是件闻所未闻的事情，事发突然，周轻寒此刻由霍渡师兄帮助再合适不过。
阮如意和段蕴词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砸下，原本揣着手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如今听闻霍渡这句话后立刻惊醒过来，两个人立刻往外走去。
刚走到一半，阮如意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周轻寒已经顺从地听着霍渡的话盘腿坐下，此刻正在闭目探查修为。
阮如意看着她，睫毛颤了颤，小声道：“师姐莫要忧心，我等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我们也会一直陪着师姐。”
周轻寒原本已经重新陷入狂喜之中，近乎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对于周遭言语举止充耳不闻，
听到声音，她这才抬起头来。
待她看见阮如意紧张之下仍然坚定望着她的面容，神情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回什么。
良久之后，周轻寒垂下眼眸，弯唇微笑，轻声答了个“好”字。
随着阮如意的身影重新离开，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周轻寒与霍渡两个人，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霍渡坐在周轻寒的对面，蓝白色的道服铺了一地。
他浅檀色的眼睛清浅无波，双手结印，指尖溢出一缕灵气漫至空中，似乎试图渡入她的身体，语气平静询问道：“方才周师妹在书架后，感受到了什么？”
感受到了什么？
有别于上次赤火筋替代的杂灵根，这次周轻寒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得修为发生变化。
她激动无比，意念不断在体内探查，可神识刚探进去方寸又无法继续，全被堵在那皮层之处。
周轻寒隐约只能感受到五条纤细到几不可察的灵根杂乱地缠在一起，这阻断了她所有引气入体进行淬炼的可能性。
霍渡就在她对面，周轻寒皱了皱眉，强压住心底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如实相告。
毕竟她上辈子因为想要攻略对方，才有了去往惑鬼山的经历。
只是那时她只知惑鬼山重山万里，倒是没有见到山脉周围围绕着什么叫浑敦江的大江大河。
事关她修炼，犹豫片刻，周轻寒问道：“不知霍渡师兄可曾听说过浑敦江？”
“浑敦江？”霍渡面色平静，在脑海中过了一番，随后道：“未曾听闻浑敦为江，只不过浑敦倒是听说过一二。”
霍渡指尖那缕灵气刚试图进入她的躯体，便立刻被周轻寒堵塞的经脉逼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道：“浑敦生于天地未开之时，据说无有善恶，但是有吞噬万物之能，乃是大凶。”
见灵气三番两次进入不了周轻寒的身体，霍渡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抬起手，指尖驱散了那缕灵气，而后思考了片刻，闭上眼睛，一枚月白的印记在额间若隐若现。
这是领悟天道之人才会有的道印。
据说道心通透之人生黎珠于体内，额头亦会出现道印。
周轻寒震撼地看着他的额头，一方小小的圆珠形状的光芒逐渐显现出来，内里似有乾坤，仿佛造化将世间一切纯粹好物都放于其里，泛着莹莹华彩，润泽被庇佑之人。
哪怕上辈子和霍渡结成道侣好几年，她也只见过两次霍渡露出道印。
霍渡闭着眼睛，从额间取出一抹道意，然后睁开眼睛，视线和她对视，轻声道：“周轻寒，看着我的眼睛，什么也不要想。”
那抹道意从周轻寒的面前缓缓飘浮着，明明只是一抹微弱的光芒，可是周轻寒有种预感，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缕光芒逐渐变盛，而后慢慢扩大，像是在打量自己，最后笼在她的身上，如同为她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子。
前两次霍渡的道印在她面前皆不似眼前这般有意识，天生的警觉令她生起了一股本能的恐惧。
周轻寒下意识想要往后退，随即察觉到自己手腕一股无法挣脱的束缚。
她低下头来，霍渡早有预料般，从袖袍中伸出的手指牢牢地箍住了她的手。
青年手指修长，带着不容分说的力度牢牢桎梏住了自己，恐惧越来越甚，想到方才霍渡所言能够给她带来力量的浑敦不是什么好东西，周轻寒更觉不妙。
因挣脱不开霍渡的手指，强撑的客套再难以坚持下去。
周轻寒咬牙切齿看着霍渡，只觉得霍渡此刻不是诚心助她修炼，新仇旧恨一起涌起，连眼尾都被愤怒烧出了一抹红意，她怒道：“霍渡师兄，我没有得罪过你！你这是干什么？！”
霍渡睁开眼睛，对于周轻寒的愤怒毫不在意。
此刻他目光之中只望着那团道意，示意它尝试去没入周轻寒的额头，随即安抚周轻寒：“你是五行灵根，寻常的突破之法于你无效。不要害怕，正视道，让它进入你的体内，像刚才没见到我那样去感悟它。”
正视道？
对方的手指依然牢牢箍着她的手腕，周轻寒避无可避，眼看着那裹住她的道意开始浸润她的身体。
道意甫进入的那刻，所有的狂躁、恐惧、嫉妒不甘似乎一下子平静下来，识海中的问道书光芒突然大盛，无数字迹再次脱离于纸面，漂浮旋转，然后重新落在纸面上。
周清寒心神从未有过的平和，她像是变回了奔腾不息的浑敦江，又似乎化作了天地间一粒悠悠不知归处的尘埃，看到了自己身体里五条根脉始于何处，又是如何错乱纠缠。
她努力游历，看见自己神魂深处捆绑着一座钟灵毓秀的山脉，被洞天锁紧紧地缚在了那里。
道意在她识海中化作草木万物，化作无数尘埃，最后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涌入她的丹田。
问道书第三阶的每个符咒在她面前变得再容易辨识不过，自己原先的浑浊之气也一扫而空。周轻寒神清气爽，外界的无数灵气缓缓透过皮肤向她涌来，而后在她的经脉当中运行流转。
周轻寒震惊地睁开眼睛，对上霍渡浅檀色的眼眸。
她做到引气入体了！
周轻寒忍不住狂喜，这是她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她的修为发生了变化，她是真的突破了！
霍渡见周轻寒成功突破，原本冷硬的神色逐渐消融，也忍不住微露出一点笑意。
那缕道意仍在周轻寒识海流动，周遭一切也变得无比温柔，仿佛得到某种灵犀，天地缓缓向她的识海问出一个问题。
若得道，她将会如何？
无边的狂喜淹没着周轻寒，周轻寒想到前世霍渡那句轻飘飘的“我得道了。”
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霍渡已有顶天立地之能，无数人对他陷入到了狂热的崇拜当中，把他的成就当作毕生想要成为的一个目标。
自己如今已经能够引气入体，她若得道……
脚踩着万人登上修真界的那一刻似乎已经近在咫尺，这一刻周轻寒豪气冲天，在心里毫无犹豫的回答道：若有一日，她将得道，她必会攀登凌云之处，俯瞰修真界千万人如蝼蚁！
她让整个世间都知道，她周轻寒便是天生最最最强者！谁也比不上她！
心中无垠的万物草木凝固在了原地，和缓流动的道意突然逆转了方向。
周轻寒脑海白光闪过，只觉得思绪一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便看见面前助她突破，额头道印尚未消失的霍渡脸色遽变。
他捂住丹田，像是难以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剑修脸色苍白地用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长睫剧颤，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没入近乎洁白的衣领。
第一次，他近乎迷茫地看着周轻寒。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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