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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试探(五) ...

  •   “罢了,你爱装就装吧。”萧疏轻笑一声,端起茶碗,小饮一口才道,“天静宫出的第一件事,便是圣人每年祭祀用的香炉丢了。”

      “丢了东西?”玉珂暗自呢喃了一声,沉下心等候着下文。

      萧疏看见玉珂若有所思的模样,没忍住又打了个岔:“玉珂做司正的时候查过案子吗?”

      玉珂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丁被问到,下意识回答:“查过的。”片刻后又补充道,“只是一些物件丢失之类的小案子,给崔姑姑打打下手。”

      萧疏却没问崔姑姑是谁:“天静宫发生的第二件事,就是负责看守香炉的小道士死了。”

      他瞥了一眼玉珂波澜不惊的神色,“死在距离天静宫五里远的树林子里。”

      “这件事发生在昨夜,还是今天一早太常寺的人来清点春祀用品时,方才发现香炉遗失。发动了道观的人四处寻找,沿着血迹一路找到了小道士的尸体。”

      玉珂不自觉听入了迷:“香炉呢?”

      萧疏不紧不慢又饮了一口茶:“不知道,还在找。”

      “没了?”

      “自然没了,你取水的时间就那一会子,我能比你多知道多少?”萧疏听着玉珂毫无礼仪的询问,竟是笑了出来,“玉司正这是想查案了?”

      玉珂抿了唇:“奴只是觉得这么听起来,当中很有些蹊跷。”

      “你且说与我听。”

      玉珂打量了一番坐没坐相的萧疏,手臂搭在竹椅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另一只手扶着桌边的茶碗,倒是没什么动作。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于是她胆子大了一些:“为何今日,夏大人不提追查之事,只说补救?”

      萧疏惊讶于对方的敏锐,一双凤眼直直看着男儿装扮的玉珂。

      她身量并不矮,长手长脚,腰肢纤细。原本的雪肤乌发因着男子气的装扮有些弱化了,倒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于是萧疏又偏离了话题:“玉珂几岁了?”

      沉浸在案情中的思路再一次被打断,玉珂有些无奈,却只能一五一十道:“奴记不得自己入宫时的年岁,只知晓进宫已十四年。”

      “十四年……”萧疏那双凤眼有些失神,“原来已经十四年了。”

      “正是。”玉珂不知道萧疏在追忆什么,此刻她只想早日解决案子回到宫里,也不用和萧疏挤一间屋子睡觉,“大人是否也察觉出了夏大人的不妥,所以才一直没有接他的话?”

      萧疏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女子:“天色已晚,大人我要歇息了,这些事明天再说吧。”

      “大人可能顺利入睡?”玉珂直觉萧疏心情有些变化,也不再提之前的事。

      萧疏在袖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抛出一粒安神香:“随便找个香炉,先给我点上吧。”

      待玉珂端着香炉回来的时候,萧疏已经合衣在床上躺下了。

      玉珂站了一会儿,上好的沉香如一匹白练自香炉坠落,散出令人舒缓的香气。

      偶尔有正殿的铃铛声断断续续传进来,玉珂这几日精神原就不太好,此刻眼皮更是越来越沉,只觉眼前都是重影。

      她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均匀的萧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容,抱了一床棉被,合衣在屏风外的竹塌上睡着了。

      待万籁俱静之时,萧疏翻身坐起,斜了一眼屏风外竹塌上凸起的纤细人形,慢悠悠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色中,一双凤眼熠熠生辉。

      /

      玉珂睡得极好。

      晨光照进房中的时候,她才悠悠醒转。

      她起身,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床上凸起的人形,萧疏依旧睡着。

      跟着国师的好处除了看书不用躲躲藏藏外,又多了一条,就是睡到自然醒也不会被责骂,毕竟要侍候的主人都还在睡。

      简单洗漱一番后,玉珂跟着小道士去了天静宫的大厨房。

      道家讲究一日两餐的修身养性之法,因此早间的饭食提供的量很是充足,蒸笼里素馅包子和大馒头还冒着热气,锅里的粳米粥已经沸腾了好久,颗颗煮得软烂。

      玉珂各拿了一些,准备带回去给萧疏。

      只是看他在三清殿生活那些奢侈的派头,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这些简单的吃食。

      事实让她有些意外,萧疏端着惯有的派头,一口一口进得很香。

      玉珂有些惊奇,但想到宫人们都说他从前说不定是孤苦伶仃的游方道士,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又有些理解了。

      萧疏蓦然感受到一股带着同情的目光,有些疑惑地抬了点头,就对上了玉珂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

      他有些不太明白,便继续低下头吃粥。

      只是那短短一瞬,玉珂已然瞧见了那张脸白皙的皮肤上多出来的一些东西。

      在玉珂视线的另一边脸颊上,一闪而过的一团红痕。

      萧疏察觉到了玉珂眼神的变化,但依旧慢条斯理地吃下最后一口包子,再将碗中温度适宜的粥喝尽,又擦了擦嘴后,才重新抬起头:“玉珂,你又在看什么?”

      国师大人晨间的声音是带着鼻音的清澈,玉珂却不能掉以轻心,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大人的脸是……怎么了?”

      萧疏手指随意按了两下:“哦,兴许是道观附近树木丛生,有些许蚊虫吧。”

      玉珂有些无奈:“大人,这时日还未完全入春,何以会有蚊虫?”

      “那就是昨夜睡得太死,不知觉的时候撞了床柱。”

      定然有问题!

      玉珂暗暗咬牙,方才还觉得跟着萧疏也有不少好处,此刻才知道,危险和享受是并存的!

      圣人要自己盯着萧疏,可昨夜他分明做了自己不知道的事,若是圣人问起,又该如何回禀?

      思绪百转千回,萧疏已经重新躺下:“好了玉珂,不要忧愁,把碗筷收了吧。”

      玉珂不得不走上前,一板一眼将空了的碗碟放进空了的食盒。

      待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萧疏按了按有些红肿的脸颊,昨夜魏太傅那一耳光打下去,即使擦了药也被小宫女瞧出了端倪。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直愣愣看着床顶的布幔。

      “我当初怎么会选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废物?”

      “我不要你救,你这般撂挑子,我还不如死在私牢里!”

      “……”

      玉珂回来的时候,萧疏已经睡熟。

      她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睡着后的国师大人唇角上扬,眉目舒展,仿佛正在梦境中经历一些美好的事。

      国师大人到了今天这般天地,应当是不会再有什么烦恼了吧?

      玉珂想到自己不断重复的梦境。

      蒙着脸的黑衣人在宅邸中大肆屠戮,温婉似水一般的江南女子倒在自己眼前,层层坠下的床幔挡住了所有视线,她看见梦中小小的自己,对着那个满脸是血的温婉女子喃喃道:

      “娘……”

      冲天而起的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由远及近的呐喊灌入耳中,原本宁静有序的天静宫巡视一片混乱。

      玉珂从噩梦中挣脱,三两步冲到门口。

      有小道士提着水桶在外面本派,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玉珂,上前行礼道:“大人不必惊慌,是另一个方向的卧房着了火,大抵已经扑灭了。”

      玉珂松了口气,朝着小道士微微欠身:“多谢告知,我这就去禀告国师大人。”

      小道士一边鞠躬一边后退,很快就没了影子。

      玉珂返回房中,却发现萧疏已经起身了,正在床上发呆,瞥见玉珂回来后缓缓张开了手臂:“给我更衣。”

      玉珂应诺上前,照例在腰带上系了一个双耳结。

      萧疏伸手摸了一会儿,低低地笑出了声:“走吧,今天得做事了。”

      玉珂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大人为何……”

      “你不是说有很多蹊跷吗?”萧疏斜斜睨了她一眼,“去看看这场火有没有蹊跷。”

      玉珂没想这么多,抿了抿唇低声应是。

      卧房的火已经灭掉了,木质的梁柱一半杯烧得焦黑。

      一堆灰袍道士的前面站了个穿着蓝色长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神色不怒自威,但在看见萧疏的身影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惊扰了国师大人,是贫道御下无方。”

      萧疏并没有走进灰扑扑的房间,只在门外的院子里负手而立:“哦?纯玄真人何出此言?”

      “方才在这间起火的卧房里,找到了天静宫遗失的香炉,还有尚未完全烧毁的信件。”纯玄真人在萧疏身前站定,微微躬了些身子,“看守香炉的清平是记名的俗家弟子,因急着用钱才偷了香炉,想转卖他人,想是没谈拢,这才糟了杀身之祸。”

      萧疏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香炉如何,可还需要补救?”

      纯玄真人的神情有些难堪:“香炉上有不少血迹,沾染了此等污秽,定然是用不成了,兴许今年的春祀得交由金光寺接手。”

      “既如此,我就回宫了,厢房有些不好睡。”萧疏说着便抬起腿来,竟是一副巴不得即刻离开的模样。

      “国师大人且慢!”纯玄真人急急唤道,面上带了些恳求“既是不能再办春祀,圣人便遣了大理寺少卿前来查案,想来也快到了。”

      萧疏挪了挪脚:“与我何干?”

      “韩大人铁面无私,查案的时候定是不许我等在侧的,国师大人如此得圣心,有大人协助,韩大人定然不会拒绝。”

      萧疏没有立刻反驳,片刻后,竟回头看了一眼玉珂。

      玉珂原还为了能即刻回宫而喜悦,骤然对上那双复杂的眼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小心翼翼眨了眨眼睛。

      纯玄真人还在劝说:“即便春祀在金光寺办,贫道还是盼着国师大人能够主持,大人有芝兰玉树之资,又得圣人看重,况且我道一路绵延至今,岂是小小金光寺能够装得下的?”

      萧疏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淡淡应了声:“也好。”

      纯玄真人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恢复了自然,多少重新有了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有小道士来报,说太常寺和大理寺的大人们一同来了,此刻正在偏殿等候。

      纯玄真人强打起精神走在前面,捏着拂尘的指尖都有些泛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偏殿赶去。

      人群散去,走在后面的玉珂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那阵清淡的酒香愈发明显。

      萧疏也落在了后面,此刻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凝视着她:“玉司正,这是开始查案了?”

      玉珂有些赧然:“大人先请。”

      “大理寺的人来了,我们只是协助。”萧疏转身走在前面,“顺便也让玉珂看看大案子怎么查,今后才能做更好的司正。”

      玉珂不明白萧疏的意图,想了想还是道:“多谢大人指点。”

      回应她的是熟悉的轻笑。

      待她们赶到的时候,纯玄真人已经说了不少话了。

      偏殿除了昨日见过那几个太常寺的官员外,还有几个生面孔。

      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薄唇紧抿,脱口的问候也有些冷淡:“韩某多谢国师大人协助。”

      萧疏这段时间被拍得有点飘飘然,乍然遇见一张冷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是比那个一脸假笑的姓江的好一些:“韩大人不必客气,都是为圣人分忧。”

      下一刻,江照年便走到了两人面前:“两位大人,还有纯玄真人,圣人虽已下令春祀相关事宜移交金光寺,但依旧顾念着天静宫的事,特命臣代表太常寺参与此案,如此,臣也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纯玄真人几乎是老泪纵横:“还望大人替贫道,多多叩谢圣人隆恩!”

      萧疏没什么安慰人的念头,显然被称为韩大人的韩千尘也没有。

      于是,玉珂便见江照年朝着纯玄真人走了两步,低声说着什么话,二人有来有往,末了,纯玄真人抚了抚胡须,一脸欣慰。

      韩千尘已经有些焦躁,入鬓的长眉微微拧起,薄唇吐出的话毫不留情:“真人若有话不妨晚些再说,今日已经是命案发生的第三天,本官还要带仵作去验尸。”

      萧疏一脸事不关己地盯着江照年看,就听韩千尘下一句便道,“还望国师大人提本官掌眼。”

      他收回目光,就见韩千尘狭长丹凤眼中来不及收起的寒芒。

      萧疏心下有些疑虑,面上却未见端倪:“应该的,韩大人先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试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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