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总想拐我私奔》坠山海

20、山神（三）

　　长久的供奉和黑衣人导致的惨案，让祥云镇许多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妇孺们唯有一家家聚在一起，如同报团取暖。

　　玉珂压下所有情绪，从镇民口中了解着一手的情况。

　　原来自十四年起，祥云镇便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了青壮年失踪的案件，当时的县丞并不是叶家旁支，而是一位有些年纪的进士。

　　兴许是年事已高，并没有什么升迁的指望，县衙对青壮年的失踪处理得很草率。

　　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祥云镇才成立了打猎队，众人一起上山有个照应，总不至于再有人失踪。

　　这样安稳了一年多，祥云镇再也没发生过青壮年失踪的事，镇民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狩猎队却全部消失在了一次集体打猎中。

　　“袁大娘的小儿子就是在安稳的那年失踪的吗？”玉珂刻意避开袁大娘，询问着那名叫做菊香的瘦削妇女。

　　对方连连点头，面上有些惋惜：“当时袁小弟失踪，袁大娘拖着病体求狩猎队上山找人，大家便在打猎的间隙寻了一番，翻了大半山头，连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玉珂对这样的“失踪”颇为好奇，尚未开口便听萧疏问道：“镇子里供奉山神的青年男女怎么处理？”

　　菊香指了指后山：“神婆说蒙住他们的眼睛，再将人绑在山神庙的柱子上，山神大……山神就会来享用供奉。”

　　“一般是什么时候供奉？”

　　另一名妇女抢着回答：“神婆说在夜里供奉，旁的人一律不准多留。”

　　“大婶，能不能带我们去山神庙看看？”玉珂睁着大眼睛恳求。

　　菊香支支吾吾的，明显有些不愿意，玉珂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抛了抛：“这是辛苦费。”

　　铜币交错，发出清脆的响声，玉珂又道：“带路的人不用进去，只用将我们领到地方，实地讲述一下供奉的规矩便是。”

　　菊香扭捏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说到底去不去，最后还是袁大娘开了口：“我老婆子孤家寡人一个，不怕这些，我带你们去。”

　　玉珂将钱袋递给袁大娘，却被她顺手推开，“给菊香吧，她男人没了，还带着两个孩子。”

　　其他的人似有异议，却被袁大娘一眼瞪了回去：“要不是菊香说道，我还不愿你们登我的门。”

　　玉珂和萧疏只是沉默看着，玉珂捏着钱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也不想参与这场争端，只将钱袋放在桌案上：“大娘，咱们这就出发吧。”

　　袁大娘又哼了一声，迈开步子就跨出了房屋。
　　虽然袁大娘年纪大了，但兴许是常年劳作，身子骨倒还硬朗，在前方带路的脚步不停。

　　离开了围作一团的妇人，玉珂向袁大娘打听起来。

　　她直觉袁大娘会知道更多东西。

　　“大娘，菊香说的之前那个来过的贵公子是什么情况？”

　　袁大娘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是叶县丞带来的公子哥，说是长安来的，让我们搬家。”

　　“搬家要花的功夫可不小，况且大过年的，往哪里搬？”玉珂已经肯定那人就是长公主驸马，并不在这上头接话，只顺着对方的语气。

　　袁大娘笑容果然真诚了一些：“同是长安来的，你们倒接得上地气儿。”

　　“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自然有地气儿。”玉珂立刻打蛇上棍，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长安来的公子还说什么了吗？”

　　袁大娘想了一会儿：“他说这是个好地方，但并不属于祥云镇。”

　　玉珂背心升起一阵寒意，转头去看萧疏。

　　萧疏像是感受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朝她轻轻颔首以示安抚，玉珂便又转过头，继续与袁大娘闲谈。

　　“大娘，平日祥云镇的人都是以打猎采药为生吗？”

　　袁大娘叹了口气：“镇子没多大，周围不是山就是河，开出几片地也只能种点小菜，做生意来来往往就是那些人，大家伙就靠进山找东西，才好到县城去换米粮。”

　　“祥云镇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如此。”袁大娘走得久了，不免有些喘气，“变故也是十几年前突然发生的。”

　　玉珂莫名有些紧张：“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才让青壮年突然消失的吧？否则祥云镇这么些年，早就不复存在了。”

　　袁大娘摇了摇头：“我老婆子一直生活在这里，年年都是这么过，没有什么特殊的事。”

　　话到这里就断了，玉珂在脑子里整理起线索，只断断续续与袁大娘攀谈几句。

　　“就是这里了。”转过一座木头牌坊之后，袁大娘在原地站定，指着不远处一座青瓦灰墙的建筑，“前面就是大家按神婆吩咐修的山神庙，里面供了香火。”

　　她又指向斜前方的一条小径：“供奉的青年男女会从那条路出来，被人直接送进山神庙中，等送的人出来我们就各自回家，总之第二日那些青年男女都会消失。”

　　玉珂站在原地打量，山神庙建在山脚下，后面就是进山的路，但凡进山便会从庙门前经过。

　　倒像是个监视的关卡，她心想着，向袁大娘道别：“我们进去看看。”

　　袁大娘脸上多少出现了几分担忧，对着山神庙比划起来：“我们都没有进去过的。”

　　玉珂有些惊讶：“从来没有吗？”

　　“镇上有个员外老爷，从前只有他能领着几个打下手的人进去绑人。”袁大娘指着不远处一块砖石的位置，“我们这种妇女最多只能到那个地方围观。”

　　玉珂连忙追问道：“员外老爷呢？”

　　“死了。”袁大娘很直接，“其他几个跟着他绑人的男人也死了，其中一个就是菊香的男人。”

　　玉珂有些惋惜，只好道：“有国师大人在，不用担心。”

　　袁大娘还是摇头：“附近有一户人家，我去那里等你们回来。”

　　“这样也好。”玉珂总觉得暗处有人，便道，“大娘，我送你过去。”

　　袁大娘嗫嚅了一会儿，并没有推辞。

　　萧疏立在原地看她们的背影，脑中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十四年前的扬州，只发生过一件大事。

　　这件事真的要让玉珂继续参与下去吗？萧疏不知道，他甚至不确定惠帝究竟知不知情，否则怎么会将玉珂派到这个地方。

　　那个纤细的人影很快去而复返，萧疏看着喘息的玉珂，有些不忍地垂下了眼睫，待转身，又是一片藏在淡漠中的温润：“跟紧我。”

　　山神庙并不大，一座小小的石像放在正中，只能大概看出是个梳着道髻的人形，两边是落地的梁柱，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绑人的柱子。

　　因为无人前来，因此不论是桌案还是地面都布满了灰尘，却连绑人的绳索也瞧不见。
　　若是旁人来看，多半以为真的有神乎其技的山神存在，脚不沾地便将贡品享用了。

　　“玉珂，你看出什么了吗。”萧疏在一根柱子前站定，转身看了眼自己的脚印。

　　玉珂也在四处打量，闻言道：“这里有一股很浓的土腥味。”

　　“土腥味？”萧疏蹲下身子沾了点灰尘，放到鼻端嗅了嗅，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

　　他仰起头，将手指伸到玉珂的面前，“你闻一闻，是这样的味道吗？”

　　和萧疏相处这么久，玉珂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
　　灰扑扑的房里，一袭白衣不染分毫脏污，可若说出淤泥而不染，那张纯净的面孔却能更让人忽略周围的淤泥。

　　大而圆的凤眼盛满专注，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高而挺的鼻梁。

　　玉珂鬼使神差地俯下身，一点点凑近萧疏沾着灰尘的手指。

　　分明隔着一小点距离，玉珂却觉得那只手已经触到了自己的鼻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尖却被灰尘弄出一阵痒意。

　　她慌忙撤开脸，朝着身侧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捂着下半张脸道：“大人，没吓到你吧？”

　　萧疏拍了拍手站起身，有些忧虑的样子：“玉珂不会是连夜赶路着凉了吧？”

　　“没有没有！”玉珂吸了吸鼻子，“被灰尘呛到了而已。”

　　疾驰的风都被大人挡住了，怎么会着凉！

　　她连忙转移话题：“大人，这个灰尘的味道很淡，并不是那种土腥味。”

　　“哦？”萧疏对味道不敏感，但对玉珂的话却很相信。

　　于是，他便在这个不大的庙里转悠起来，时而敲一敲桌案下的地板，时而踩一踩正中间的地面。
　　晃晃悠悠地，他挪到了石像面前，和石像认真地面对面端详了好一会儿。

　　玉珂有些紧张地凑了过来：“大人，这石像有问题吗？”

　　萧疏抬眼看她，唇角带笑：“没有问题，我只是没见过这么丑的石像，实在是丑到我了。若我是山神，被雕成这个样子，我也作乱。”

　　玉珂摸着下巴看他：“大人在说笑，你不会作乱的。”

　　萧疏有些意外：“玉珂这么相信我？”

　　“相信的。”玉珂用力点头，“大人是一个好大人。”

　　萧疏眸色有些晦暗：“可世上的人不能用好坏来简单定义，这一点玉珂应当比我更清楚。”

　　他放轻了声音，“好人也会做坏事，即使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玉珂想到了他前朝后裔的身份，却并不想说破：“有的东西是命中注定的，但好与坏是自己的选择。”

　　“玉珂是这样想的吗？”萧疏有些怔愣，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玉珂自觉点到为止，并不再继续冲击萧疏的观念，忍不住避开他的目光，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四处敲打。

　　石像下面还没检查过，玉珂原本还有些心里发抖，但之前被萧疏一打岔，对石像仅有的那点敬畏也没了。

　　她蹲下身子，曲起食指和中指，用指节重重敲了敲地面。

　　不同于之前那些地方的沉闷，这次的响声有些空空荡荡。

　　“大人！这下面有问题！”

　　萧疏神色一振，从腰间抽出软剑抖开，蹲下身子顺着地砖的缝隙撬动起来。

　　反复几次后，一个够一人通过的地道口展现在了眼前。

　　玉珂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才发现地道算不上精致，只是将四周将土壤压实。

　　兴许是觉得祥云镇民没有胆子过多查探，地砖封得并不严实，土腥气也就透了出来，遇上嗅觉十分灵敏的玉珂，很快便找到了山神庙的奥妙所在。

　　“大人，我们要进去看看吗？”玉珂有些跃跃欲试。

　　萧疏沉思片刻，握着软剑率先跳进了地道口：“跟紧我。”

　　注意到玉珂的目光锁定在了那把剑上，萧疏抿了抿唇，选择了实话实说：“这是我的佩剑。”

　　玉珂却转开了目光，只“哦”了一声，便高高举起火折子，伸直了脖子往前看。

　　萧疏用另一只手按下她躁动的头：“小心点，跟在我后面。”说着将火折子接了过来，“我得将你全须全尾的带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