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奖以后》吱言片语

1、中奖啦

　　刘雨芯是一家娱乐公司法务部的小助理，因为部门人数有限，所以来访接待、端茶送水、打扫卫生、材料汇总、仓库管理等等她一人全包。
　　不过，这个苦逼的打工人最近运气一直很好，先是抢到了最喜欢的限量版专辑，然后微博抽奖中了马尔代夫七日游，之后在公司年会上抽中一等奖，一辆宝马车，同事们都羡慕的不得了。对面工位的小美建议她去买彩票，说不定可以趁机发笔横财。
　　于是，这天下班路过彩票店的时候，她多停留了一会儿。
　　也许命运之神这段时间格外照顾我呢，她忍不住想。
　　这是刘雨芯第一次进彩票店，她也不知道哪种中奖率高，索性让老板随机选了三注大□□，反正只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期望么。
　　周一，小美来八卦，问她有没有听自己的去买彩票，刘雨芯一愣，显然把这事忘到后脑勺去了。彩票票根还在大衣内侧口袋里，她起身到厕所对照去了。
　　“02,09,17,20,04,08,06。”
　　“哎，有一个号码对得上。”
　　“果然么，这么好中奖，人人都去买彩票了。”她喃喃自语道。
　　正准备将彩票纸撕了扔进垃圾桶，发现彩票上的日期似乎不对，自己买的好像是上上期的。于是再度打开兑奖平台，查到上上一期的开奖信息。
　　“03。”
　　“03。”
　　“22。”
　　“22。”
　　“11。”
　　“11。”
　　“25。”
　　“25。”
　　“13。”
　　“13。”
　　“04。”
　　“04。”
　　“09。”
　　“09。”
　　天哪，她惊呆了，迫不及待地又数了一遍，完全对上了，一等奖，是一等奖哟，是一等奖哈哈哈哈。
　　如果现在有人看见她的样子，那一定是精神亢奋，脸色涨红，大嘴快要咧到耳根。
　　不行，这样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端倪的，她拍了拍脸，强迫自己要镇静下来与平常无异，甚至语调也要再三克制才行，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欢快兴奋的感情。
　　回到工位，阿美见她在洗手间待了这么久，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脸色好像也不对，问道：“雨芯，你怎么样，还好么？”
　　刘雨芯以为她在问彩票的事，急忙摇头甩手否认：“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一下午，她都无法集中精神，心不在焉的，干脆去公司系统申请了年假，反正春节也快到了，要放假了，干脆连休吧。
　　晚上回到出租屋，她在网上查了查兑奖流程，又下单买了假发、墨镜、口罩等伪装材料。
　　带齐证件兑奖过程一切顺利，扣完个税后还有三千多万，为了保证资金安全，又办了七八张银行卡，将资金分散存储。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回到出租屋已经刘雨芯累趴了，她四肢大敞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像自己要怎么花这么一大笔钱。可以给家里盖座大房子，给老爸买辆代步车，带着老妈去做spa……
　　这一年，刘雨芯携着大包小包给回家过年，刘爸看着女儿给自己带的茅台、中华、羽绒服，心里别提多自豪了，不过面上还是带着严肃叮嘱道：“芯芯啊，赚了钱还是要多存点，我和你妈在家不缺什么。”
　　除了自个儿家，她还给各位叔伯舅姨都准备了礼物，亲戚邻居都说这娃有出息了，不愧是去大城市读书的。这一年，所有人都欢欢喜喜过了个好年。
　　过完年，刘雨芯缴纳一定税款后，提走了公司抽奖得到的宝马车，然后提出辞职，上司同事们惊讶于她的突然，她扯了个谎，说是在老家相了个亲，决定成家稳定下来，大家一副了然的表情。
　　去马尔代夫度完假之后，刘雨芯回村里承包了几片山地，在山脚下盖了养殖场，村里一些闲置土地也承包过来种牧草。然后办理完各种养殖防疫许可证，引进了一批种牛。
　　这下，村里沸腾了，盖因他们这里从来没有人大规模养牛。以前有人养牛，那是为了耕种，现在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去了，地都没什么人种了，谁还会养牛。
　　大家伙都说她干不成，没什么经验的小黄毛，投的钱准要打水漂。刘爸刘妈也是不解，女儿以前从没对务农表现出什么兴趣，上学的时候也是拼命读书考去名校，离开这个穷山沟。直到很多年后刘雨芯的大学同学单冰冰来玩耍，这个秘密才揭开。
　　“芯芯，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懂你当初为什么回来养牛？”
　　“啊，这个问题么，其实就是……我喜欢吃牛肉，想时时吃到新鲜牛肉罢了，哈哈哈。”
　　“呃……”
　　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一枚吃货的决心，为了吃到心爱的食物，他的付出可以不计代价。
　　牛场就这么开起来了，每天都能看到她赶着一大群牛上山下田，不见一点空闲，但她认为这是最开心的时刻了，除了眼前的牛，再没有其他事让她牵挂，不用晚上十点被钉钉群催促，不用假期出门还背着电脑，不用一件小事跟对方吵个不停，不用出了事被拿来顶缸。还有什么比现在更逍遥呢。
　　一年后，刚出栏的小牛长势喜人，村里那些唱衰的声音少了很多，羡慕嫉妒的眼神倒有一些。刘雨芯深知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理，不做点什么牛场恐怕早晚出事。
　　于是她找来村支书，请村里人开了个会，养牛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正式出炉。跟那些想养牛的村民签订合同，将自家的小牛犊分包给个人养一年，一年后根据牛的生长情况给村民付相应的酬金。
　　从此以后，刘雨芯彻底在周围乡里出名了，都赞她聪明能干还不忘本，带着大家共同致富。当然也有人对她如何有这样庞大的资金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在外面傍了大款，做了人家情妇。
　　她也不生气，对外只说在股市行情好的时候，恰好捡了个大便宜。
　　三年后，她已经成为本市顶顶有名的白手起家创业典范了，为了做一期乡村振兴节目，市电视台想采访她。虽然不喜欢在太多人面前露面，但是为了推销自家牛肉干，少不得要争取机会多多曝光。
　　是的，三年中，刘雨芯手下又多了家牛肉制品加工厂，集体合作经营，又给村里人提供了一笔不菲收入。
　　这则报道刊发不久后，沉寂在消息栏底层的一个账号发了这样一则消息：“你回来了。”
　　刘雨芯看了一眼静默八年的前男友头像，想要回点什么，又觉得无甚可聊，点开头像又退出去了，就让往事随风散吧，莫再留恋。
　　已经三十岁的刘雨芯，在事业上一帆风顺，她做人做事圆滑周到，见人三分笑，从不在人后说是非，在管理上赏罚分明，鲜有人不服气的。
　　但根据中国的传统观念，女人事业做的再成功，还是要嫁人的，想给她说媒的络绎不绝。倒不是大妈们一定要赚她一分媒人钱，只是在很多人眼里不结婚意味着人生不圆满。刘妈也常念叨，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但是女儿没有归宿的心病越来越重了。
　　刘雨芯被烦得不行，放出话去，介绍男朋友可以，但是样貌不能比前男友查，身高不能比前男友矮，学历不能比前男友低。刘家爸妈听到女儿这话，心想女儿估计还没放下那个人，所以一直对其他人兴致缺缺，所以各种旁敲侧击明示暗示他们可以重新联系下，也许对方也还没结婚哩。
　　刘雨芯失眠了，她在心里想：到底要不要联系那个人呢？上次无视了他的信息，他应该不想搭理我了吧。
　　放下手机前，她简短发了一条：“你还好么？”如果对方回复，那就约出来见见面，如果没回，从此再也不想这事了。
　　第二天打开手机，消息栏弹出好几条。
　　“我挺好的。”
　　“你呢？”
　　“我在办公室的报纸上看到你了。”
　　“当年你说想出人头地，恭喜你做到了，我为你高兴。”
　　这短短几句，再平常不过了，但好像一下子把她的记忆拉回八年以前。他们在长城的墙垛上大喊“我爱你”，穿着对方涂鸦的文化衫在校园里散步，在小吃街各个档口留恋往返。
　　刘雨芯嘴角浅浅勾起，打下一行字：“有时间么，我们见一面吧。”
　　他们约在一个周末，一家火锅店。在赴约前，刘雨芯特地到美容院做了一次全身护理和脸部提拉，她本来就不显老，这些年日子也算过的顺风顺水，加上作息规律，吃的营养健康，这下子简直跟二十出头没什么两样，嫩的能掐出水来。
　　刘雨芯按照约定时间到达时，对方早就在等候了，已经点好了锅底和一些两人都喜欢的菜。
　　对方递过菜单问道：“我按照从前的样子点了一些，你的口味没有变吧？”
　　刘雨芯微笑着抬起头看他：“没有，谢谢你一直记得。”
　　对方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眸，说道：“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当初那个样子，我却老了。”言语间透出一丝落寞。
　　刘雨芯看着他眼角的皱纹，蹙起的眉峰，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们聊过往，聊分开的这八年，聊彼此共同的好友，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刘雨芯喊服务员结账，对方说已经结过了。刘雨芯打趣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最爱替我们买单了。”
　　二人出了饭店，即将分别，刘雨芯忽然开口问：“方以衡，你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么？”
　　“没有”
　　“你家里没催你？”
　　“相过三次亲，但是都没有合适的。”
　　“方以衡，我想你了，我们去酒店吧。”
　　“嗯……好。”
　　“其他女人这样跟你说，你也会这么干脆的同意么？”
　　“不，只有你。”
　　刘雨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事后想来也是羞耻的不行，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还好方以衡没骗她，要不然她可能就成人见人打的小三了。
　　他们的联系日益密切，灵肉交融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在自己月经迟迟未来的时候，刘雨芯去买了验孕棒，果然中奖了。
　　方以衡知道的时候，刘雨芯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他心中很是欢喜，想知会双方父母，尽快操办结婚事宜。刘雨芯却拒绝了他，给他讲了个故事。
　　因为上学的缘故，刘雨芯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小舅舅家。小舅舅开着镇上唯一一家超市，镇上的人提起他都要竖起大拇指。小舅舅家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有和蔼慈祥的外公外婆，有厨艺顶呱呱的舅妈，有天天陪她疯陪她闹的表姐和表弟。在家人面前，小舅舅是孝顺恭敬的孩子，是敦厚体贴的丈夫，是高大健朗的父亲，也是天下最好最好的舅舅。
　　然而，有一天，大概是刘雨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儿上门来了，那男孩儿比上二年级的表弟还大一岁，这让小舅舅出轨的事板上钉钉。舅妈选择了离婚，带走了表姐和表弟，外公一气之下中了风，外婆也病倒了，刘雨芯也被父母领了回去。
　　过了几天，刘雨芯爸妈他们接到了一通电话，彼时他们正在医院看护外公外婆。是警察局打来的，让他们去认领尸体。原本，外公眼看着卧床不起了，舅舅想去接表姐表弟回来看老人最后一面，不料在路上遭遇了车祸。不久后外公也去世了，在外地打工的大舅舅回来接走了外婆，好好的家就此分崩离析，再也没法拼凑完整了。
　　方以衡知道她有心结，保证道：“你相信我，我这辈子绝不出轨，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刘雨芯摇摇头：“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婚姻。一纸婚约，保不了人心异变，既然如此，要它做什么，其实我父母当初也……算了，不提了。”
　　方以衡给她理了理头发，不赞同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肯定有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后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刘雨芯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至于孩子，谁要是在背后叽叽歪歪，打回去就是了。你是孩子爸爸，你也会保护我们的对么？”
　　方以衡把她拢在怀里，大声说道：“那是当然，你们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年轻人的决定实在令双方父母费解，四个老人苦口婆心轮番轰炸，也没有动摇刘雨芯的决定。
　　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村里风言风语又起，刘雨芯放下手里的事，包袱款款去临市找男朋友了。方以衡体谅她怀孕辛苦，恨不得给她当奴才使，刘妈过来看她时，洗衣做饭拖地浇花被自己的好女婿全包了，自己女儿正瞧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追星打call嘞。
　　刘妈拍了拍自己女儿：“芯芯，虽说你怎么都不搭把手，以衡要上班还要伺候你，你也要心疼心疼他呀。”
　　刘雨芯正拿着一个苹果啃，咽下去回道：“我说了呀，可他不让我干。”刘妈感叹女儿这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运气。
　　躺在床上，趴在方以衡的怀里，听着对方坚实的心跳，窗外挂着一轮圆月，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圆满，而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或许就是那张小小的彩票。如果平行时空存在，当初没有中奖的刘雨芯会在哪个大城市哪座写字楼彻夜未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