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掰弯舍友》森瑟Sense

5、第 5 章

　　因为曾见过一面，又受过徐清泽的瓶水之恩，李雁声时常关注徐清泽。

　　男孩时常给人一种冷漠疏离、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感觉，哪怕在人群中，他眉目之间也浮着一层挥不去的孤独，这气质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熊达和周恒都不去接近他。

　　李雁声却不这样想，他觉得徐清泽是害羞。

　　就像刚从橱窗里拿出来的小熊玩偶，离开了同类，到了充满陌生人类的世界中，无所适从。

　　哎。

　　男孩皱皱眉。

　　他这又是什么比喻？

　　好像遇到徐清泽，他经常不及格的语文就显得更加捉襟见肘，脑子总是在窘迫中产生不恰当的比喻，来描述他的感受。

　　他觉得徐清泽是害羞，也是因为昨天的一瓶水，因为他察觉到了男孩的温柔。

　　跟张走运相处了两个月，他知道了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表里不一，面冷心热。

　　他从徐清泽身上看到了这种特质，很亲切，自然而然的就凑了过去。

　　男孩比他想象的要瘦弱，柳条一样，居然在他胳膊里踉跄了一下。

　　李雁声从小是在泥土里滚着长大的，是个爬树下水的泥猴子，从小遇见的也都是与他差不多的，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孩，精致，脆弱，让人望而却步又很有保护欲。

　　这不是同类。

　　他心想。

　　他们肯定处不来的，就算大学四年能玩到一起，等进了社会，他们的路是天差地别的。

　　但这个成熟的念头只在他脑袋中停留了一秒钟就被抛到脑后。

　　当下有缘相遇，在他心里就是兄弟一场，无所谓以后，现在他觉得这人好，自然就也要付出真心。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饭桌上他几次把徐清泽拉进话题，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安静吃饭。

　　徐清泽能感觉到，心里热乎乎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李雁声果然是个很好的人。

　　一番聊天之后，他对李雁声又有了一些了解。

　　“我家在雁市青县。”

　　雁市就在成州北方，是个三线小山城。

　　在另外三个人知道徐清泽来自千里之外的沿海城市南城的时候，都以为他发了疯，否则怎么会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上学。

　　成州虽然也是个一线大城市，但毕竟不如沿海城市发达。

　　“你知道我原本想冲去哪里吗？”周恒一脸遗憾，“我就是想去南大的！结果分数擦边，南大在这边又没有几个名额，我没去成，你倒好，跑到这里来。”

　　李雁声也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徐清泽在男孩的注视之下感到一阵窘迫，“川大的外国语很强。”

　　他要是说分数不够的话还可信度高一些，偏偏说这个理由。

　　看对方一副冷淡高深的样子，李雁声嘴角一翘，他恰好了解过南大，“南大的排行不是更高吗？”

　　“主要是想来北方看看。”

　　徐清泽垂眸盯着盘子里的半份米饭，忽然觉得李雁声有点坏，蔫坏，好像分明已经把他看透，却还要他说出来。

　　不过，他的心思有那么好猜吗？这才相处了几个小时，都已经第二次了。

　　周恒恍然大悟的说：“南方人！该不会是来北方看雪的吧！”

　　“嗯。”被揭穿了，徐清泽只好点点头，看雪这个理由占了一半，另一半是他想要远离父母管控。

　　“成州两年没下雪了。”李雁声说。

　　徐清泽敏锐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每个假期都到成州来打工。”李雁声坦然说，丝毫不为自己需要勤工俭学而尴尬。

　　食堂的长桌上，徐清泽坐在李雁声正对面，目光不错的看着他。

　　“那，青县下雪吗？”

　　李雁声不乏骄傲的回：“下，青县每年都下好几场大雪，下了雪整片山都是白色的，你要是不怕冷，寒假住我家，一次看个够！”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你来，我包吃包住！”

　　“好！”徐清泽被男孩的神采飞扬感染，脸上的微笑也愈发开朗。

　　不远处已经朝此处观望许久的一桌大二女生终于忍不住沸腾起来，小声议论着：“靠，他好好看！好仙，好想把他拽下凡！”

　　“他是我的你们都别抢啊！”

　　“我觉得他对面那个才叫帅！”

　　“那个笑起来超可爱的！”

　　“我倒觉得那个胖学弟是个潜力股，减减肥就好了。”

　　“那一桌都不差啊，特别是那两个！”

　　“谁去要个微信啊？”

　　“我去。”其中一个站了起来，撩了一把瀑布般的黑长直，就像洗发水广告女郎一样，“先说明，我想要那个黑皮的。”

　　她傲气的一转身，朝李雁声走了过去，边走边盯着他看，越是看，越觉得难为情，于是脚步没停，直接从李雁声身边走了过去。

　　坐在不远处的小姐妹顿时一片唏嘘笑声。

　　她走了两步，又后悔的转身，迟疑的坐在了李雁声背后，她的一番纠结，全落进了徐清泽眼中。

　　她抬手戳了戳李雁声的后背，男孩疑惑的转过身，那一刻，徐清泽恨不能一下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那女孩很漂亮，身材曼妙。

　　李雁声回过头，见是个不认识的女孩，礼貌的问：“你好？”

　　“同学你好，我叫陈盈。”近看了李雁声的脸，陈盈觉得更心动了，“能加个微信吗？”

　　徐清泽在心里疯狂的说：快拒绝快拒绝快拒绝！

　　可现实里，李雁声歪了歪头，愉快的回答：“没问题。”

　　然后拿出微信点开了二维码，女孩扫了以后，“好了。”

　　这还没完，她进一步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改一下备注。”

　　“李雁声，大雁的雁，声音的声。”

　　“哇，这名字很不错，我的盈是笑意盈盈的盈。”

　　徐清泽盯着桌子，淡色的唇用力抿着，崩成一道惨白的线。

　　对。

　　他怎么忘了，李雁声……也许是喜欢女孩的。

　　“你名字也不错啦。”

　　“你明天有时间吗？要不要出门去转转？我今年大二，这片我熟，我给你当向导啊？”

　　心跳压抑，大脑一片混沌，徐清泽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这才刚开学，李雁声就要和别人谈恋爱了。

　　“不了，我明天还有事要做，不打算出门。”李雁声不打算出去。

　　女孩被婉拒之后又聊了几句，然后起身离开。

　　他们之后说的几句话徐清泽都没有听见，他只觉得自己太傻，怎么连人家喜欢不喜欢男孩都没搞清楚就沦陷。

　　太傻了。

　　周恒见李雁声没有答应人家，等对方走远之后，不由遗憾问：“你明天有什么事儿啊？”

　　“没事。”李雁声轻飘飘的说。

　　明天又不开学，能有什么事儿？

　　“那你怎么不答应人家？”

　　“我不想出去。”

　　如果不工作也没有要出门的活动，李雁声更愿意待在自己的窝里，比较自在。

　　他其实不是个特别爱好社交的人。

　　“是不是没看上人家？”周恒好奇。

　　“什么看上看不上的，我就是不想出去而已。”

　　周恒看了李雁声几秒钟，醒悟了，“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徐清泽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一片莲藕啪的掉进盘子里。

　　李雁声不由抬眼，男孩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萎靡，睫毛垂着，他眉毛一皱，“徐清泽，你怎么了？”

　　他对谁都好，真是要命。

　　徐清泽舌根苦涩，抬眼笑了一下，“没事。”

　　接着又低下头，重新夹起那篇莲藕来，小口小口的吃。

　　他绝对在不开心。

　　李雁声却搞不明白，周恒又戳他手臂，坏笑问：“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早恋不好。”

　　“不是那意思，你就没喜欢过女孩？”周恒小声问，

　　“没有，谈恋爱挺没意思的。”李雁声从来没有对女孩子有过别的想法，加了微信也只是以为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那你刚才还跟人家谈笑风生？”

　　李雁声无奈说：“我总不能赶人走吧？”

　　他从未心动过吗？

　　徐清泽刚被削下去的小心思又冒头了，但这次理智了很多，他要找机会搞清楚李雁声的性向。

　　没心动过，至少也应该……

　　他想到今天早上的梦境，耳朵像回忆烫了一样泛红。

　　“哎，你这纯属没开窍！”周恒下结论。

　　饭后，回宿舍楼的路上，徐清泽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人：韩杨。

　　他面上一笑，刚才的阴云顿时消散，开口对其他三人说：“你们几个先上去，我接个电话。”

　　谁的电话让他这么开心？

　　李雁声没多想，转身上楼。

　　徐清泽躲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荫里，微风习习，天气比昨天凉快很多。

　　他把电话接通贴在耳边，“喂，杨哥。”

　　“清泽。”对面传来一道温柔低沉的嗓音。“你到学校了吗？”

　　“到了，已经报道，我现在在宿舍楼下。”

　　“跟舍友见面了吗？”

　　“见到了，他们人都很好。”说的是他们，但徐清泽想的却只有李雁声一人。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韩杨说着，脑子里浮现出男孩的身影，纤细，清冷，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想把他抱紧怀里好好疼惜。

　　“杨哥……”徐清泽想问韩杨，到底该怎么追求男人，韩杨比他年长九岁，好几年前徐清泽就偶尔撞见他和一个男人在花房偷吻。

　　当时韩杨发现了他，立刻推开了怀里的人，脸色发白的解释了一通。

　　徐清泽只说：“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也不在意你的性向，我先走了，你们自便。”

　　他没有告诉过韩杨，自己也是同性恋，就像他从来也没对父母说过一样。

　　韩杨在电话那头等了几秒：“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说，这边天气和南城真的很不一样。”徐清泽找了个不咸不淡的话题。

　　两个人又闲话了几句，韩杨才说到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我过段时间正好要到成州出差，到时候能见面吗？”

　　徐清泽点点头，“应该可以。”

　　“那就这样，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通话结束之后徐清泽在树荫下站了一小会儿，此处背阴，比起校园中的喧嚣，这里的宁静格外珍贵。

　　他早慧，十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孩，起初他愧疚于父母，心脏病和体弱已经让家人操碎了心，如今就连性向也和别的男孩不一样，这让他怎么交代？

　　于是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小秘密，不让任何人发现。

　　而胸膛里这颗心也好像不敢跳动似的，对谁都一样冷淡平静。

　　久了久了，他像是独自溺在一口深井中，时常感觉不到自己还在活着，或者说，除了活着让家人不经历悲痛之外，他没有别的念想。

　　如今有了。

　　梧桐树上传来喜鹊喳喳叫的声音，他抬起头，阳光从摇晃的树叶缝隙穿过落在他身上，很舒服，北方的微风干燥又温暖。

　　“李雁声。”他默念。

　　大雁的雁，声音的声。

　　他转身快步回到宿舍楼，爬上了五楼，心跳咚咚的响，四肢很酸，额头冒汗，他直接回到了503。

　　熊达在上铺坐着玩手机正起劲，周恒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雁声已经躺在床上午睡。

　　他爬上自己的床，垂眸偷瞄男孩的睡颜，看到他睫毛像一把黑而密的小扇子一样，他就觉得心里欢喜。

　　李雁声就像一束光一样，他让他知道，自己还有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