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岭恋歌》heron_flight

3、紧急集合

　　一天半夜，熟睡中的军训学生们被尖锐的哨声吵醒，大家揉着朦胧睡眼，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平时一贯的那种一丝不苟的声音命令：“夜间紧急集合！注意听好要求：集合的时候，钢盔反戴；上衣只扣上数第三课纽扣；口含牙刷，牙刷毛向左；牙刷上有零点五到一厘米牙膏；军用水壶背在后面；左手拿白毛巾，右手拿牙缸，牙膏倒放在牙缸里；左脚穿鞋不穿袜子，右脚不穿鞋穿袜子；一分钟之内，集合场集合！”

　　寝室里顿时陷入一团混乱，甚至来不及辨别一下发号施令的是谁的声音。原本睡意犹存的那些，听过这一大串要求，想起若是不能完成要求便要面对的武装五千公尺跑步或一百个伏地挺身，或者是一百个原地交互蹲跳，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开始手忙脚乱。一时间，寝室中钢盔相撞、牙缸磕碰，乒乓响成一片。

　　讲完这一串要求，郑卓贤便头也不回地向训练场走去。事实上，郑卓贤并不十分认同这种提出一长串怪异要求的夜间集合。黄埔的教育风格一度如此，比起那个时代的陆官是完全地硬性和强势，他所经历的应该算是收到了干校一些影响的、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式的，毕竟政战干部和军职干部还是有其不同之处。然而上头负责成功岭军训的长官是早期黄埔系，自然也要求成功岭军训要按照早期黄埔的风格来，郑卓贤作为一个上尉军衔的带训官，只有服从命令按章执行的份。

　　一分钟之后，总算所有的学生都集合完毕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由不得郑卓贤不摇头皱眉。有扣错扣子的，牙刷咬错方向的，忘了挤牙膏的，毛巾牙缸拿错手的……而出错最多的，还是鞋和袜子穿错脚。林锦晨的毛巾和牙缸也拿反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他也不敢再动一下。

　　出错的人很多，比他严重的也不少，然而不知为什么，林锦晨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虽然立正得挺胸抬头，眼睛却低低地垂着，甚至不敢正眼看一眼教官郑卓贤。他以前并不是没有犯过错，可是自从上次郑卓贤说，希望锦晨喊他“学长”之后，林锦晨对自己的要求便严格到近乎苛刻起来——其实从一开始他对自己就颇为严格，只是刚上成功岭的时候是为了荣誉假，而现在，他已经不那么关注荣誉假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不想让学长教官失望吧。

　　“全体注意！不合乎规定的被点到名字的同学，出列，五十个伏地挺身！”郑卓贤面无表情，既然执行了紧急集合操练，那么不合乎规定的就要惩罚。不过他将伏地挺身的数量比之其他有些带训官，减少了一半。

　　郑卓贤扫视着连队，一个个点着名字。点到林锦晨时，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林锦晨。林锦晨仓促之间没有来得及戴眼镜，少了那副宽边眼镜，便格外显得眉清目秀。而当郑卓贤的目光无意间落到林锦晨没系扣子的领口处露出的锁骨时，莫名其妙地怔了一怔，才收回目光继续点名。

　　解散之后，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按照早就排好的顺序，林锦晨要在成功岭的一扇小门卡一班0100到0300的夜哨。

　　林锦晨的哨位可以说是整个成功岭最偏僻的一道门了，说是一道门，其实常年都挂着一把将军不下马，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上次打开这道门是什么时候了。而这扇门之所以需要哨兵，原因也仅仅是因为它是以一扇门的形式存在而已。

　　寂静的成功岭营区夜风徐徐，困倒是不困，只是因为刚才突然从睡梦中被叫醒，林锦晨站哨的时候，便不免有些神情恍惚，脑子里还一直在懊恼自己刚才集合时的失误。

　　突然掠过的一阵异样的阴风让林锦晨一个激灵，猛然间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而当风停下来之后，林锦晨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像是一支马队在行进。林锦晨骤然紧张起来，一拉枪机，紧紧握着枪：“什么声音？什么人？口令？”

　　马蹄声的节奏似乎变换了一下，其中隐约还夹杂着几句零碎的、林锦晨听不懂的话。莫非台湾军中各处都盛传的灵异事件被自己碰到了吗？林锦晨不由得寒毛倒竖，手心出汗出得就像洗过一样，右手的食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勾上了扳机。

　　仿佛是一瞬间，马蹄声又弱了下去，旋即完全消失。林锦晨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听到身后有人说：“你是听到马蹄声了吗？”林锦晨原本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马上又觉出这声音中充满了让自己心情安定熨帖的关心和亲切，一颗狂跳的心才平定下来。林锦晨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郑卓贤。

　　“教官……”看见郑卓贤皱了皱眉，林锦晨忙改口：“学长……学长怎么知道？”郑卓贤淡淡地说：“在日据时代，成功岭是日本马兵的驻地，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听到马蹄声。台湾很多营区，都有这种灵异事件的传说。”林锦晨闻言，不由讶异地张大嘴。郑卓贤又说：“一般认为，国旗和军徽是可以用来辟邪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从前能够打败他们，现在当然也能够镇住他们的邪祟阴魂。”

　　林锦晨这才注意到，郑卓贤的制服上，陆军官科的步枪与指挥刀领章熠熠生辉，胸前衣袋上方也多了一面鲜艳的小国旗。而在平时训练的时候，他的作训服上是没有这些的。

　　郑卓贤安抚地拍拍林锦晨的肩膀，将一枚青天白日帽徽塞在他手里，说：“不用怕那些脏东西，好好卡哨，加油！”说完便离开了。而林锦晨握着帽徽，愣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学长……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然而郑卓贤已经离开，自然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不知是因为自己心神安定了的缘故，还是帽徽真的有避邪的作用，总之直到凌晨三点换哨的时候，一切都平静得很，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下了哨的林锦晨走回宿舍，却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直到他走入宿舍楼才熄灭。

　　那个夜间紧急集合的片段，是参考了电影《中国女兵》的一个情节，不过因为考虑到成功岭军训毕竟不是服兵役或者读军校，并且电影中是在白天，没有起床穿衣这个过程，所以将集合时间从电影中的30秒延长到文中的1分钟……
而据说这种怪异要求的集合，在政战学校是不提倡的，在黄埔则比较普遍一些，但一般不是教官集合学员，而是学长集合学弟。
台湾军中的鬼故事很多，也有很多是关于日据时代的日本驻军。确实流传说军徽可以镇邪，貌似还有的部队在住进新营房的时候会对床铺放空枪，也是做镇邪之用……而那马蹄声或者奇怪的脚步声，莫非就是因为泥土或者砂石因为有磁性而起到了录音带的作用，在特定情况下会回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