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念芝

9、第 9 章

　　29
　　那天晚上，陈坏迟迟不走，饭吃完陪她坐了许久。
　　瑶瑶拿着绷子，摸索着在上面绣东西，她已许久未曾碰过这个东西，如今眼睛坏了，乍然上手，极为生疏。
　　就是这个东西害了她的眼睛，陈坏几次想要给她拿走，但他不敢，不知从何时起，他在她面前变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举动惹恼了她。
　　陈坏心中有事，思虑良久，他说：“阿瑶，我搬进这里，你不开心是不是？”
　　瑶瑶手里未停，答的有些敷衍，她说：“这是陈家的院子。”
　　陈家院子，你陈坏这个做主人的想住便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陈坏无话可说，心中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拿，拿不掉，咽又咽不下去，卡在那里让他胸闷气短。
　　他说：“阿瑶，林真儿已经走了。”
　　林真儿这三个字在他们这里是个忌讳，至少在此之前陈坏是这样认为的，然而抬眼望去，瑶瑶却是波澜不惊，头未抬，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陈坏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不再在乎林真儿，这个感知让他骤然心慌，瑶瑶手中的动作变的可憎，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瑶瑶茫然抬头，听到他呼呼的喘息声。
　　陈坏说：“阿瑶，不要这个样子。”
　　瑶瑶不懂，垂着眼皮，感受着眼前的黑暗，她看不到陈坏的表情，也不懂他突然波动的情绪。
　　瑶瑶说：“哪个样子？”
　　陈坏声音沙哑，他说：“阿瑶，你不能半途而废，你说过喜欢我的。”
　　瑶瑶忽然就笑了，他离她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但瑶瑶知道，他们的心已经离的很远的。
　　瑶瑶说：“陈坏，我们已经结束了。”
　　老早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30
　　那年春天，沈唐忽然从乡下过来，他给瑶瑶背了一只受了伤的兔子，说是在集市上卖东西的时候看到的，那兔子肚皮上少了一块毛发，鲜血都已经干掉了。
　　瑶瑶稍稍拿手一碰，那兔子疼的直躲。
　　雁儿拿了药箱过来，瑶瑶摸索着给它清洗伤口。
　　沈唐见她跪在地上，一身的白衣沾满了泥土，她全然不在乎，还是在村庄时的样子，沈唐看着她会心一笑，他想真好，他还能从她身上看到从前的模样。
　　然而看到她那双茫然的眼睛时，心中却又是一阵酸涩。
　　他不愿意戳她的痛处，只想看到她快乐，他说：“不如就还叫小狼吧，希望它能像小狼一样健壮。”
　　瑶瑶没作声，但也没有反对，沈唐揪起小黑兔子的耳朵，笑说道：“小狼小狼，你要快点好起来，不要让瑶瑶姑娘担心你。”
　　那兔子甚是可爱，一只耳朵立着一只耳朵弯的，雁儿拿了片菜叶过来，它的嘴巴片刻也不闲着，三半的嘴一直在嚼东西。
　　瑶瑶抚摸它弯下的耳朵，微笑着说道：“雁儿，明天给它备些萝卜。”
　　雁儿忙哎了一声，她是许久不曾见到她开心过了，匆忙的站起来，恨不得马上去给兔子寻些萝卜过来，让她更开心一些。
　　许是心里太过高兴，连院子里站个人也没有注意到，转身跑去，险些撞在那人的身上，一抬头，发现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家里的男主人陈坏。
　　雁儿的笑脸一下子僵在脸上，就如她的主母，在她叫出那声“老爷”的时候，眼角眉梢的笑容全部化作乌有。
　　对的，全部化作乌有。
　　陈坏说：“家里来了客人，怎不去通知我一声。”
　　雁儿垂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倒是跪坐在地上的瑶瑶站了起来，她眼睛不好，起身时晃了一下，沈唐手快，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就是这一下，让陈坏仅存的一点笑容消失了。他走到瑶瑶跟前，不动声色的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他看着沈唐说：“我认的你。”
　　瑶瑶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像对客人说的，因为他的语气并不客气，她不愿意让人在她面前受冷眼，她说：“沈大哥，你先回去好不好。”
　　沈唐没有作声，瑶瑶的面色是平和的，但她靠在陈坏跟前的身体是抗拒的，沈唐内心挣扎，但瑶瑶说：“谢谢你把小狼送给我。”
　　沈唐无话可说，他不愿意让瑶瑶为难，瑶瑶想让他走，那他走就是了，他的目光再看向瑶瑶的时候，变的温和，他说：“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沈唐走了，雁儿拿了萝卜，和瑶瑶一起喂小兔子。
　　陈坏站在她的身后，她垂着头，一头乌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身上的白衣已经满是泥土，但她全然不在意，面前的那只兔子占据她全部的内心。
　　陈坏觉得嫉妒，从看到她对着别人笑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嫉妒，那么长时间，她在他面前没有这样过，她不愿意再给他一点笑脸。
　　可是她对着那个男人笑。
　　陈坏说：“阿瑶，让他们下去。”
　　雁儿提了裙子站起来，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就要退去，但是陈坏说：“把这只兔子也带下去。”
　　雁儿停住脚，瑶瑶手里的萝卜还没有喂完，她不知道该带还是不该带，好在瑶瑶开了口，把手里的萝卜放在地上，她说：“去给小狼喂些水。”
　　雁儿松一口气，提着笼子退去，临走时，看到陈坏铁青的脸。
　　瑶瑶没有站起来，就那样跪坐在地上，身上宽松的衣衫围着她铺了一地。
　　瑶瑶说：“有什么事吗？”
　　陈坏垂头看着她，他不懂，她为什么要用这样冷淡的口气同他说话，明明刚才与那个男人说话时，那样温和。
　　他说：“那只兔子你给它起的名字叫什么？”
　　瑶瑶没有作声，陈坏走近她，又问了一遍：“叫什么名字？”
　　瑶瑶终于开口，说：“叫小狼。”
　　陈坏忽然发作，他说：“你凭什么？”
　　他上前一把将地上的瑶瑶提了起来，用力很大，抓起她来的时候才发觉这力气用的过大了，她轻的只剩了一把骨头，这把骨头在他的大力大，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她抬起她茫然无焦距的眼睛看着他。
　　陈坏的心里又痛又苦，他说：“苏瑶瑶，你凭什把我们给小狼起的名字送给别人，你凭什么？”
　　瑶瑶不作声，陈坏声音颤抖，他说：“小狼，它只能是我们救下的那条狗。”
　　“可是它已经死了。”
　　陈坏仿佛被人扎了一刀，心中痛的无法呼吸，他知道死去并不单单是条狗，还有瑶瑶对他的爱，也随着小狼的离去，而消失了。
　　瑶瑶说：“陈坏，我们和离好不好。”
　　陈坏的身体抖了一下，之后放开了瑶瑶，瑶瑶的脸上没有表情，从小狼死去，他面对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喜，也没有怒，哪怕在提到“和离”两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平静。
　　陈坏觉得不公平，明明是两个人的游戏，瑶瑶却先放手离开了，他觉得不甘心，这份不甘让他变的冷酷。
　　冷酷的是外表，声音却还是轻的，他说：“瑶瑶，沈唐救不了你的。”
　　瑶瑶抬起眼睫，他真是聪明，聪明的让人害怕。
　　陈坏的猜想仿佛被印证，但他并不觉得快乐，相反，他觉得全身心都是痛的，连看瑶瑶一眼都觉得难过，他说：“瑶瑶，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知道，沈唐在我这里犹如一只蚂蚁。”
　　瑶瑶第一次觉得陈坏可怕，他已经不再是自己小时的玩伴，已经不在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
　　瑶瑶感到绝望，她说：“陈坏，不要让我讨厌你。”
　　陈坏牵起她的手，他发现撕破了脸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随心所欲的去碰她。
　　他抱住她，把她紧紧的拥进怀里，那一身的骨架犹如镶进他的身体，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阿瑶，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让你像从前一样爱我。”
　　31
　　那年的春节，陈坏在苏瑶瑶这边过的，林真儿走了，他倒开始全心全意的对起这个从前不曾放在眼里的妻子来了。
　　除夕夜，瑶瑶喝了一点酒，气血一下子好起来，脸上看起来红扑扑的，在烛光下带着一种难得娇憨感，趴在桌面上，茫然的望着窗外的烟火。
　　陈坏牵起她的手，给她裹了厚厚的一层棉衣，带着她来到院子里。
　　瑶瑶机械的配合着她，谈不上什么喜怒。
　　倒是陈坏，心情极佳，亲自跑去点了一捧烟花。
　　瑶瑶仰头望着天空，好像可以看到天上的烟火，她脸上露出久围的笑容。
　　陈坏搂着她的肩膀，在烟花下与她接吻。
　　她的唇是凉的，脸颊却是热的，陈坏捧着她的脸，看她微微阂起的眼睛，他想那一刻她至少是真心的接纳她。
　　一帮小丫头不敢呆在院子里，纷纷散去，去找自己的乐子。
　　而陈坏抱着他的妻子回到暖帐。
　　床第之间，他紧紧拥着瑶瑶，在她耳边柔声说道：“阿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瑶瑶闭着眼睛不肯回答，他也不勉强，低头去吻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