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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休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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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君,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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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又收到了林峰送来的信。
已经记不得这是他寄来的第多少封信了,但是和往常一样,我都是直接塞进了抽屉里,一封没拆过。
我和林峰是小学同学,那时候他胆小怕事,长的又瘦又小,平时还总被人欺负,我最见不得这样的男生,所以很少跟他说话。
但是我们两家邻村,学校又只有一个,所以上了初中,我们还是一个班。
那年冬天,老师让我们自己带着板凳去上学,别人都带着四四方方的小凳子,可我家没有,只能自己扛了一个长板凳去教室。
刚进教室,因为我的板凳太长了,根本放不下,只能被迫躲在角落里。
就是这个时候,我又注意到林峰了,他默默把桌子挪远了点,给我腾了一个空位出来。
旁边的男生笑他没骨气,我使劲踢了那个男生一脚,“少废话。”
我性子急,看不惯的事情必须出头,但是我也想好好读书,以后不用下那么多力气干活。
我每天四点半早起去割猪草回来,收拾完以后去学校上课,有时候路上会遇见林峰,但是我从来不跟他讲话,因为他每次都是一副受欺负的模样,我不喜欢这样的。
我家里有哥哥姐姐一共六人,我是最小的,但是我会的最多,我跟我妈学了针线,闲来无事也会自己动手缝书包,缝被子,花样学的越多,我就越开心。
有时候村里人看见我,还会打趣,说不知道以后谁这么有福气娶了我,那真是吃喝不愁了。
是啊,我也觉得,如果我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应该我的孩子也会觉得幸福吧。
但是,往往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父亲去世了。
走的很急,没有留下一句话,只剩下妈妈一个人,这么多孩子,其他哥哥们都初中毕业了,我还没有毕业呢,我还没有上完学呢。
花了几天的时间忙完家里事,我去学校找了老师,跟他说了我的事情,老师表示学可以继续上,但是要交学费。
那个时候的学费是一袋粮食。
我根本凑不齐。
我又旷课了,因为我凑不齐学费,我跑去外面割猪草,割完卖钱,可是那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我不敢跟妈妈讲,因为她已经很辛苦了,我只想自己想办法。
在被老师反复催着补学费的一天下午,我心里的气始终堵着没地撒,林峰依旧和从前一样,不敢靠近我半分,只敢远远看着我。
这个时候,我旁边的男生一直拿脚踹我凳子,说我真是要了命,哪有人上学搬个长板凳来坐着上课的。
我提醒他几次,他不改。
我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最后我们两个人扭打在一块,我平常能抗几大筐猪草的人,他怎么可能打的过我。
所以,最后老师来了,将我训斥一顿。
“王淑君,你到底还想不想上学了?”
“不上了!”
这种气受一次就够了,我在其他人惊讶的注视下,把长板凳又从学校扛回了家里。
哥哥姐姐们追问,我也只说自己学不进去,懒得在学校消磨时间。
其实,我心里是很想上学的,但是没有那个条件,如果以后我的子女有条件了,我肯定好好教育她们,千万不能学我这样。
不上学快半年的时候,三个哥哥都娶了嫂子,可嫂子们似乎看不惯我,总让我洗衣服做饭还不给我钱,有时候做的不好还要被骂,我真的想出门打工了。
听大姐说,村里有几个人家觉得我长的好看,又勤快能干,要给我说亲,问我答不答应。
我犹豫了,我手里连一点嫁妆都没有,我不敢答应。
随便敷衍了她两句,趁着夜里没人,我自己偷偷收拾了衣服去了云城,我要离开家里,自己去挣钱了。
云城真的人很多啊,我跟着老家一块的打工队伍进了厂,这个厂是专门做纺织的,只需要反复做一个事情就行了,而且工资比老家要高不少啊,我决定为了自己的未来留在这里了。
在厂里上班,就是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厂里包吃包住,我把所有的工资都存了起来,很快就有了一点积蓄,我想着,就算爸爸不在了,以后我也可以自己找个好人家的。
下班以后,隔壁车间的李归问我有没有时间一块吃饭,我说没有,很多事情等我去做。
看见他失望离开,我心里其实很清楚,他喜欢我,但是我目前还不太能谈恋爱,我必须挣够嫁妆才行。
快要过年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地址写的就是我们厂的员工宿舍楼,上面有我的名字。
我以为是家里人寄的信,还觉得奇怪,不是每月都有寄钱回去吗?怎么还写信?
我回了宿舍,拆开了看,入目是那一手标准的楷书。
“最近可还好?许久没有听见你的消息,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一张纸写了不到两行,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觉得这个人有病,就把信撕了,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每个月我都能收到这样的人,只不过信封的主人从来不写名字,只有邮局的地址,是老家的,只不过我不知道是谁。
回老家前一天,李归问我,“今年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家过年?”
我笑了笑拒绝了,“我妈妈还在家等着我做饭呢。”
李归没有反对,他只是告诉我,“没事,下次有机会再去。”
其实,我早就打听过李归这个人的家庭,他妈妈看中学历,没有读过高中的女孩子,他妈妈都看不上,就算我再会做饭,也有点配不上人家。
回家的那天,我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火车票,连夜回了家,在老家火车站门口,我又看见林峰了。
他似乎比从前更瘦了,只不过他长的高了些,看着人也挺精神的。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我没问,毕竟我也不想搭理他。
林峰也没有动,他只是看了看我,随后快速消失在人海里了。
过小年前一天,我去街上采买过年的菜,这次我又碰见林峰了,他跟在我后面,看着我买的菜,就一模一样拿了点,我发现了以后,直接扭头拦住了他。
“你学我干嘛?跟着我干嘛?想挨打是吧?”
我个子高,是村里有名的傻高个,一般同龄人都不敢欺负我。
林峰虽然长高了,可还是没我高,他只是有点尴尬,被我拦着站在街边不敢动。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筐,气势汹汹问他。
“问你呢,哑巴了?说话!”
林峰这才小心翼翼开口,“听他们说,你做菜好吃,明天我生日,所以我想……”
我一下子愣住了,说实话,跟林峰同学这么多年,我很少跟他讲话,更很少听见他讲话。
“你想什么?想让我给你做?你想的美!”
林峰被我吓到了,赶紧把菜又放了回去,“那……我不拿了。”
他还是那个样子,胆小又怕事。
我把他的菜筐全部带走了,并叮嘱他。
“明天中午过来的时候,记得带几个空盘子啊,我家可没有多余的盘子给你用。”
反正我说完以后,整个人迅速跑了,根本没看见林峰的表情,不过我想,他肯定开心坏了。
过小年那天,林峰果然很早就来了,只不过我还没准备好,就让他在院子里多等我一会儿,他看见院子里有垃圾,就自己动手把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
我出来的时候,发现院子干净了不少,觉得这顿饭总算还有点回报。
我问他,“你哥哥姐姐不在家吗?不给你过生日?”
林峰小心翼翼捧着菜,放在了自己的筐子里,“他们都有家庭了,顾不上我,我爸爸还在部队里没回来,我不想让我妈操心。”
我听出来了,他这是给我诉苦呢,我打趣他,“你不想让你妈操心,那还想让我给你操心啊?”
林峰只是笑,他也不说话。
那个春节,我就跟林峰见过一次面,后来他总是把东西放在我家门口就走了,我也没有看见他人。
我想,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不好意思来见我。
第二年春天,我又去了云城,这一次我听见了一个事情。
李归要结婚了。
是家里给他说的亲,女方家庭条件跟他家差不多,双方都已经在讨论具体的良辰吉日了。
我知道了以后,连心里那点念想也一并消失了,这样也好,以后只管挣钱就好了。
出来打工五年,我手里终于有了积蓄,就当我觉得自己可以留在云城的时候,我心肌炎发作了。
住院费用花了我不少钱,姐姐也从老家赶来看我,她不停流泪,说这样拼命干嘛,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躺在医院里,心里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么多年的积蓄,都用在这里了,有点心疼。
出院后,我坚持在厂里上班,只不过没有继续加班了,每个月还是可以收到关心慰问的信,我隐隐猜到了这些信是谁写给我的了。
可是,我不想嫁他,因为他家庭条件不好,我不怕吃苦,可是我怕我以后的孩子也要跟着受罪。
于是,我后来把所有的信全部没拆,丢进了抽屉里,不去看就不会有想法了。
又是一年春节,我赶在过小年之前回老家,和之前一样,林峰又在那里等着,我想找他问个清楚,但是他很快又跑不见了。
这一次,我提前做好了菜,可是却没人来拿,我等到晚饭前,也没有人过来。
这一次,林峰没来。
后来吃饭的时候,我才晓得,林峰家里的姐姐们给他定了一门亲,就在我这村头的一户人家,是一个条件好的姑娘。
我半天没说话,又听见哥哥讲。
“林峰爸爸在部队没了,结果送来的只有一块牌子,抚恤金被他妈妈用来给大儿子结婚用了,他也是可怜。”
我才明白,他不来是因为定亲了。
我走到厨房,看见柜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菜,一时心里觉得有点堵得慌。
村口有个井,我每天早起去打水,这次,我又看见林峰了。
只不过,他正在跟村头姑娘讲话。
我离的远,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只知道那个姑娘一直哭一直哭,后来回了家就没再出来。
我转身回去的时候,林峰看见我了,也只是扭头就走,没打过招呼。
冬天的风吹的刺骨,可为了洗衣服,我还是去了河边,但是河里的冰厚的跟石头一样硬,我拎着筐费了半天劲都砸不开,无奈我只能回家拿个棒槌过来。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那河边的冰已经被人砸开了,我瞧了瞧,也没看见有人经过这里。
我想,可能闹鬼了。
我跟林峰家,就隔着一条河,可是自从那天早上看见他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忙着准备结婚的事情了。
过完年以后,哥哥又跟我说了一件大事。
“小妹,你知不知道村头那户人家要搬走了啊?”
我最近在家里除了洗衣做饭,几乎都不出门,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啊?”
我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要搬家。
哥哥说,“好像是过年的时候,林家那个小子来闹着退婚,说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定的亲不算数,先给那个姑娘说了,那个姑娘没同意。姓林的那个小子又上门去找人家退,那姑娘生气了,找了人把那个小子给打了一顿,听说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吧?”
我瞬间明白了,难怪一直没看见他,原来是挨打了。
不过,他这个人还是打不还手,要是我肯定就打回去了。
他可真是笨。
我吃了一口饭,不经意追问,“那他没事吧?”
哥哥说,“没事,只是破了点相,不过那亲好歹是退了,只不过这姑娘恨上他了,昨天跑去他家门口骂了一宿才罢休,过完年估计就要搬走了吧。”
我在一旁开口,“那不喜欢当初还要定亲干嘛啊?搞的人家名声都不好了。”
嫂子在一旁瞪了我一眼,“你知道个啥啊,定亲是希望那姓林的以后能有个媳妇,你别看他现在这么潇洒,到时候打光棍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赌气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什么姓林的姓林的,人家叫林峰,有名有姓的。”
在我走后,嫂子不满跟哥哥抱怨,“你看看,越大越不懂事,赶紧嫁人算了。”
我就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