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碧水寒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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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杨拙的正脸时，钟晖怔住了。
杨拙脸上原先崎岖不平的殷红烫疤随着蜕皮消失得无影无踪，蒙在金子上的灰尘终于被洗刷，露出一张清俊干净的少年面庞。没有了丑陋可怖的疤痕来喧宾夺主，杨拙那双黝黑冷冽的深邃凤眼简直成了世界上最小的黑洞，只需匆匆一瞥，所有的注意力就会被深深吸引、尽数吞噬。
钟晖穿越前见过的大帅哥大美女不计其数，杨拙不是其中最好看的，但肯定是气质最独特、最令人难忘的。
天上天下独一无二，这才叫男主啊。看小说归看小说，文字描述怎么比得上亲眼所见有冲击力呢。
杨拙略感疑惑地回头瞥了一眼身后，没什么特别的动静。那钟晖是盯着什么看了这么久？这一脸傻笑又是怎么回事？
杨拙直截了当地问：“你在看什么？”
钟晖不假思索地回答：“看你啊。”
“我？”杨拙微微一愣。
“对啊，”钟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你的那个疤，不见了。”
系统信守承诺，即使他说出了如此不符合“钟晖”人设的话，他的心脏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自由！自由是多么美好！钟晖飘飘然地想。
钟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而杨拙的眼力何等敏锐，他立刻察觉到钟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杨拙似笑非笑地问：“你不好奇原因？”
“好奇，好奇。”钟晖连忙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杨拙把地上那张毛毯铺平，端正地坐下，抬手把额前湿漉漉的黑发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出去一趟回来，他换了身完整洁净的新衣服——又是一如既往的黑色。魔族血脉完全觉醒后，曾经重伤濒死的虚弱痕迹已经完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冷静沉稳的气场。整个人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此前在芥子观心镜中，我曾经看到过此处景象。湖中那条大蛇睁开一上一下的双眼，天空中日月交相映衬，让我震撼不已。”
“当我不慎闯进来时，便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恰好我从霜降那里得到了可以暂时提升元力的药物，于是我决定赌上性命，强行让那条大蛇为我开眼。”
“我赌对了。日月同辉的天地异象让我元灵进化，元力暴涨。现在我已经是三十一级水系融元师，与你境界相当。”
杨拙一番解释流畅又自然，丝毫不打磕巴。要不是钟晖听完第一句就知道了杨拙在跟他睁眼说瞎话，光看杨拙平静的神情，他还真要信了。
在你的灵魂小世界里，我可是全程跟随。除了泥巴和海水，就剩人的尸体。哪来的烛九阴？
钟晖叹了口气，心说：哎，没关系。人生在世无非就是你骗我，我骗你，我们都有小秘密。
他伸了个懒腰，叹道：“祝贺你。不过，你对自己真是够狠的。”
“为了修炼，命都不要了，跟烛九阴正面硬刚。你都不知道，当时你浑身上下烂得就剩一半了，我都担心还能不能把你完整地从水里捞上来。”
“还有以后那种药再也别吃了，戚院长不是说过么，修炼路上的不劳而获都是......等一下，杨拙，你笑什么。”
钟晖太久没体会过张开嘴畅所欲言的感觉，情难自禁地絮叨起来。只是他说着说着，杨拙竟然笑了起来。那笑意不达眼底，冷冰冰的，有些渗人。
“钟晖，”杨拙语气轻快，“你怎么知道那条大蛇叫烛九阴？”
完了！钟晖脑子里嗡地一震。乐极生悲，说漏嘴了！
他硬着头皮强笑着说道：“我...在藏经阁里看到的啊。”
“在藏经阁哪一层？书名叫什么？”杨拙穷追不舍。
藏经阁四层以上就只有武技了。钟晖带着侥幸心理，胡扯道：“呃，在三层，书名叫...《山海经》。”
“呵。”杨拙挤出一声冷笑，表情忽然柔和下来。他起身，走到钟晖面前缓缓蹲下。钟晖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后背紧贴着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杨拙轻轻地说：“钟晖，我告诉你。浩渺藏经阁三层以下每一本书，书名、作者、内容、摆放位置，我都能倒背如流。”
“的确有书记载了烛九阴的模样和特性，但那本书在二层，叫做《天玄神话古异兽考》。”
这什么变态记忆力！钟晖垂死挣扎：“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杨拙凑得离他更近了些，幽幽地说：“钟晖，那种丹药，我还有不止一瓶。”
言语里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空气的温度几乎降到了冰点，杨拙黝黑的凤眼死死地盯着他，冰冷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的脸凿穿一个窟窿。
沉默良久，钟晖败下阵来，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杨拙，我确实有事情瞒着你。”
话音未落，钟晖明显捕捉到杨拙死气沉沉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继续试探着说道：“但是，你也有事情瞒着我，对吧？”
杨拙冷冷地说：“你想交换？只要你肯说实话，不是不可以考虑。”
就知道你丫也有秘密，可惜我真的没命听！
钟晖噎住，重新组织语言：“不不不，不是交换。我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你。”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他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杨拙朝他抓来的手腕，仰起头无比真挚地说，“杨拙，我不会害你。”
钟晖一点点卸掉杨拙手臂的力道，转而握住了他微凉的手，牢牢攥紧。
“杨拙，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钟晖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确实有点荒唐，但是我......”
系统正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拉响警报，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要撕碎他的鼓膜一般。钟晖强忍着头痛欲裂的严重不适感，咬牙说道：“......我真的不会害你。”
“相信我。”
他说完，渐渐松开了用力到有些发白的手指，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杨拙怎么可能会信。
他眼睁睁看着杨拙的眼神又开始像往常一样虚无地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拙想。满打满算，钟晖已经救过他三次了。
第一次，他被钟晖亲手打断了腿，意识模糊的濒死之际，又被钟晖救起来悉心照料了一晚。
第二次，他癔症发作神志不清，钟晖急匆匆地打飞了他准备自残的刀，自己也好像受到莫大的冲击。
第三次，就在不久之前，他疯了一样拿寿命去赌虚无缥缈的机遇，醒来时又是钟晖陪在他身边，对他唠叨了一堆听起来像是关心的责备。
杨拙向来是一个奉行结果论主义的人。他不是不怀疑钟晖的目的，但是他可以暂时不在乎。因为他的对手叫做命运，命运才是赌桌上最贪婪的庄家。
再赌一把。赌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赌钟晖说的是实话。赌钟晖真的不会害他。赌那些令他贪恋的温暖不是臆想的幻觉。
半晌，杨拙缓缓开口：“好，我暂时相信你。”
钟晖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回了胸腔。杨拙气场全开的压迫感真是惊人，他们明明是同等的修为，他却总有一种随时会被杀掉的错觉。也可能不是错觉。
他偏过头，杨拙已经紧贴着他坐了下来。距离太近，以至于杨拙发梢上滴的水都沾湿了他的肩膀。现在钟晖才有空注意，杨拙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藏青色的布料倒是很衬他。
洞穴里突然安静了，安静得让钟晖有些尴尬。他清清嗓子，率先提起话头：“从秘境回去之后，你肯定会被录取成瀚海学院的正式学生。到时候你闪亮登场，把所有人吓一跳。”
“三十一级的融元师，走到哪也不可能被人欺负了，也不需要再回钟府打杂。对了，学院会给你分配宿舍，你赶紧搬出来吧，养殖场那破地方太磕碜了。”
钟晖好了伤疤忘了疼，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宿舍，啊，还有期末考试！哎，到期末考试那会儿，我应该就打不过你了。大考第一名才能住单人间，估计我...”
杨拙突然打断他：“钟晖，你把头发剪了。”
钟晖下意识摸了摸颈后的发尾：“对啊，剪了。”
杨拙追问道：“韩芳荷不是叫你留长么？”
钟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韩芳荷是钟夫人的本名。他有点窘迫地解释：“呃，因为，你走了之后没人给我梳头？”
杨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好冷。”
“冷吗？”钟晖正要伸手去把那床毯子够过来，却感觉身上猛地一凉，杨拙已经毫不客气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身体一翻贴了上来。
哎......好吧，反正抱一次也是抱，抱两次也是抱，给男主当暖气横竖又不会少块肉。钟晖无奈地拍了拍杨拙的背，稍稍催动体内火系元力运转，让自己的体温更高一些。
杨拙把下巴搁在钟晖的肩上，钟晖自然看不到他此时晦暗不明的复杂神情。
没有防备。钟晖即使在清醒时，对他也没有防备，没有抗拒，没有厌恶。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钟晖生辰宴上突如其来生的一场大病，追根溯源，似乎一切违和感都是从那时开始。他不由得深深怀疑，也许钟晖这一世真的烧坏了脑子，烧得记忆混沌精神错乱逻辑颠倒，烧成了一个跟他同病相怜的癔症病人，这样一切纠结的矛盾就说得通了。
“钟晖。”杨拙闭着眼睛低声念道。他听见钟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最好不要骗我，不要背叛我。
否则我杀你的时候，会感觉有点无趣。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碧水寒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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