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三个点两个点一个点

2、02.

　　有课的日子，秦方一般住学校，没课再回家。反正在南州本市上大学，每天回家也不过挤挤地铁公交的事儿。
　　上大学一年，跟室友的关系都处得不错，有时因回家住第二天上课迟到，室友还会帮忙答到。
　　当然前提是他得给室友们带早茶。
　　“给我留个虾饺啊喂！”
　　“别动那个烧卖，我一口没吃！”
　　“你们都不要流心蛋黄包那我全包了。”
　　课间休息十分钟，宿舍这仨货抢食儿的动静直接让讲台上的教授为之侧目，秦方拿课本遮住脸，小心地往旁边的位置挪，教授视线扫过来时露出无害的八颗牙，表示自己绝对和这仨煞笔不认识。
　　上课走神间隙低头刷手机，看一看自己昨天直播的后台数据。
　　嗯，依旧只有那三五十个铁杆老粉呢。
　　更别提这三五十个里，宿舍三傻就占据了三个名额，昨晚一个二个都夜猫子成精，跟他游戏连线到凌晨两点半。
　　“山色空蒙送来一捧鲜花。”
　　秦方的目光在这条消息上多停了两秒：这山色空蒙算得上是他老粉了，大约在他开始直播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一捧鲜花，此后每开播一次，次次都不落下。
　　弄得秦方也不好意思，在直播时还特意点名感谢。
　　然后收到人一句冷漠的弹幕：“不用谢。”
　　关键是他谢过好几次，人家回复的都只这一句，颇有某个秦方熟人的风格。
　　而且昵称也确实与那人姓名相近。
　　教授突兀的咳嗽声将秦方跑偏的深思唤回，他慌里忙张地把手机收到桌肚，心下自嘲：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啦。
　　等到教授继续沉迷讲课，秦方再次把手机摸出来，翻到了那人某站账号的主页。
　　喔，今天凌晨三点有更新，她果然没早睡。
　　秦方点开图片，是一张牛奶猫咪的拟人图，猫耳尾巴一应俱全，就是这脸有点眼熟。
　　心正扑通扑通跳着，他又看到图片上方的文字：“突然想起高中时，学校后门那只牛奶猫。”
　　真的只是猫么？
　　秦方默默地给图片点了个赞，没敢留言。
　　哪怕心理建设进行快一年，他都没有在她评论区里说过什么。
　　怕她认出来，又怕她认不出来。
　　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再仔仔细细地看了图片一遍又一遍，猫咪的拟人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孩子，笑容幅度很大，露出八颗牙，一副没心没肺的活泼样子。
　　秦方看着看着，忽然觉着这脸又不眼熟了；猫咪才不会傻笑呢，这种高冷傲娇的生物，把罐头递过去请它吃，都会高傲得扭头就走。
　　“竟然不领情啊。”秦方有些失落。
　　而苏相宜直接把罐头收回来：“不吃拉倒。”
　　结果那只高傲的黑白牛奶猫直接从围墙上跳下来，“喵喵”地冲他俩一通哀求，外加上蹭苏相宜裤腿。
　　“给它吧。”秦方忍不住乐。
　　“不，”苏相宜把罐头举高，“我得让它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分外的记仇。
　　“但这罐头都打开了，不给它吃给谁吃？”
　　“说的也是。”
　　分外记仇但又意外的好说话。
　　秦方记得自己故意不着痕迹地偏头，凝望余晖洒在女孩的侧脸。
　　眉眼分明清丽柔和，仿佛易碎的瓷器，但在秦方看来，又端端地多了一股子坚韧与疏离。
　　秦方是想保护她的，所以会下意识说，大晚上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可苏相宜不用保护，她会请求帮助，但她不需要保护。
　　明明白白地表示着疏离，弄得秦方都不知该如何靠近她。
　　要知道的话也不至于半年都不跟人联系。
　　明明保持距离也能好好相处，只不过秦方不甘心。
　　这大约是他十九年的咸鱼生命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不甘心”的一件事。

　　苏相宜的学校开学较晚，回校第一天跟高中的朋友们一打听，发现别人多半开学一周，更有甚者已经开学半个月。
　　“小长假一块去聚聚啊。”有好事者在大群里攒局，苏相宜本能地用要做兼职推辞过去。
　　退出群聊时，瞥见秦方积极地响应了聚会号召。
　　他是喜欢热闹的人。
　　不然也不会整夜整夜地开游戏直播，哪怕没什么人进直播间，也能自己一张嘴叭叭仨小时。
　　但偶尔也能享受安静吧，例如跟苏相宜一起的时候。
　　她不爱说话，抛出怎样的话茬都能以冷场结束，秦方竟然也能找着合适的姿态与她和睦地相处。
　　除了人好以外，苏相宜找不出别的理由。
　　所以离开高中那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他俩不怎么见面也算是理所应当。
　　没什么共同语言，只是有段碰巧凑到一起的共同回忆。
　　苏相宜的笔尖点着平板的电子屏幕，但到底还是把多余的痕迹擦去，保留了凌晨时分画下的精髓。
　　虽说牛奶猫过于开朗，有些违背那只猫本身拥有的矫情性子。
　　但谁规定她一定是画的猫？
　　不过照着毕业照画，是把秦方画嫩了些；少年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她还是把图点击了保存，在室友推门进来前保持着看电子教材的端庄姿势。
　　“相相，你怎么还在看书啊？”
　　“吃饭了吗？没吃可以和我一起去食堂！”
　　苏相宜关掉屏幕，看着自己被拎起来的胳膊：“你刚刚不是去吃饭么？”
　　“唉，刚刚被隔壁宿舍的人叫住了，一群人硬拉着我分享最近学校表白墙上的那帅哥。”室友宗淙晃着她胳膊嘟嘟囔囔。
　　“我们学校还有帅哥？”苏相宜挑挑眉，给出一个室友满意的惊讶反应。
　　“虽然我们师范确实女多男少，但男生数量还是远高于隔壁工大的女生数量。”宗淙语重心长，“有一两个帅哥，也在合理范围内。”
　　苏相宜顺势被她拽起来：“但以普遍理性而言，还是去隔壁工大看帅哥，概率比较大些。”
　　“说的有道理，但我们这学期满课，根本没空出去。”
　　到底是被室友拽去了食堂，期间苏相宜抽空想了想，秦方好像是工大的。
　　一米八三的个子，外加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哪怕日常打扮是T恤大裤衩外加人字拖，都能让人问心无愧地感叹一句：“这是个帅哥。”
　　高中那会儿，他就挺受欢迎的吧。
　　至少邵绒挺喜欢他的，到高三了还能坚持一周一封情书。
　　秦方推辞不过，还佯装不经意地问苏相宜该如何处理，苏相宜照旧不接话茬。
　　末了毕业那会儿，秦方便齐齐整整地把一叠情书还给邵绒，郑重地再次说明了自己对她真没那意思。
　　惹得邵绒很感动，还特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声泪俱下地写着：“谢谢那个男孩好好地保管了我三年的青春。”
　　很难得没有屏蔽苏相宜。
　　苏相宜承了这份情，给人点了个赞。
　　而“那个男孩”本人却一直没出来冒泡，甚至那么爱凑热闹一人，见邵绒在班群里发红包赶紧就下了线。
　　跟苏相宜关系不错的某同学还特意截了图给苏相宜：“看看，咱班草前一秒还在群里斗图，邵绒一出现就立马哑火了。”
　　跟我说这些干嘛？苏相宜本来想问，但到底没说什么。
　　问出来就是欲盖弥彰。
　　很多她与秦方该有的交集，便在她这种有意无意的躲避下渐渐消弭，以至于到头来半年没联系。
　　哦，半年前的联系还是过年那会儿，互道新年快乐。
　　连个红包都没给。
　　正排队打饭，姐姐的消息传过来：是一篇新文的文案。
　　“帮我弄个封面，贴合文案描述就行。”姐姐说。
　　苏相宜草草地扫了眼文案内容：“久违的姐弟恋啊，我还以为你要放弃你这点儿爱好了。”
　　“怎么会？我可是要三十岁以后包养小奶狗的女人！”
　　“别光说不练。”苏相宜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把你电脑屏幕澄姐姐的背影图换了，我就相信。”
　　“好好的，说这干嘛？”
　　苏相宜能够想象姐姐此时干巴巴的笑容，知道自己又开始较些莫名其妙的真。
　　“嗯，按你文案的描述，我就给你画个小狼狗男主的大头，然后别上女主给他的小狗发卡。”苏相宜岔开话题。
　　“构图随你安排，我没要求，反正我也不给钱。”
　　“好了好了，你闭嘴吧，我在等饭呢。”

　　“我忽然在想，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们仨煞笔来拍短片？这已经是第五个来加我微信的女孩子了！你们准备开始了没？我还要去吃晚饭！”
　　待到第五个向他要微信的女孩子走远，秦方才转过脸来对他摆弄摄影器材的兄弟们一通输出：“老三，你都摆弄那堆玩意儿二十分钟了！还没调好吗？”
　　“还有老二老四，你们看我这啥眼神啊！”
　　老二陶乐乐作为代表发言：“我们也后悔找你来当短片男主了，毕竟我设计的男主是个不被女神眷顾的.屌.丝。”
　　“以及舔狗。”老四孙画意积极补充，“你这形象和剧本严重不符。”
　　秦方扶额：“我真是中了邪了陪你们仨闹腾，下个星期的早茶没了。”
　　“别介啊，老大——”
　　老大竖了个中指，头也不回地往最近的食堂奔去。
　　晚上想吃云吞面，不要葱。

　　“你至于把滑蛋里的葱圈都挑出来么？”宗淙分外无语地吸溜了一口腐竹。
　　“至于。”苏相宜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刚刚光顾着和姐姐聊天，忘记跟阿姨说一声，虾仁滑蛋不加葱。

　　美食放葱绝对是一生之敌。
　　秦方和苏相宜不约而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