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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包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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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立轩回头看向门的方向,他干涩地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显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暗淡的光线里,那一扇门似乎染上了某种邪祟的颜色,他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害怕,而现在秦钧失去了意识,这份孤独又惶然的恐惧喷涌而出。
他感觉卫生间似乎变得很狭小,要将他的存在挤压殆尽。
他攥着秦钧的手,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得一些力量。
跟他截然相反,秦钧的手很热,掌心光滑无茧,但是现在能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细小伤口,那是新添的伤口,摸着还有些许湿润。
“秦钧,如果我们到了云海,你没有按照约定分我一半物资,又如果你骗我,云海根本没有你所说的物资的话,我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他的肩膀上撕裂的伤口一阵阵地发疼,他捡起铁棍,忍耐着疼痛回到门前。
门缝里的镜子碎片下半截又从鲜红污浊的液体中露了出来,那些淤积的液体已经缓慢地漫过满地的碎块扩散了出去,但是已经被染红了的镜面什么也看不清楚。
郑立轩能听见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他紧握着铁棍,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他知道按照自己现在这种负伤情况,施展出来的力量不足以一击击碎怪物的头颅。
但是他别无选择。
于是他又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第三次将血液涂抹在了小洞的内侧。
郑立轩在静谧的漆黑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门板上沾着的鲜红滴落到门沿前的一滩秽浊里,些微地勾起涟漪,仿佛低哑的钟声震荡。
他没有打开手电筒,因而才能更加清晰地捕捉到从那个小洞中透过的光线的明暗变化。
终于,靠近了,却是急促的人声。
马良斯的声音,“他们就在这里面——”
郑立轩一下子感觉到整个人都虚脱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全然的疲惫之色。
他低声自语:“终于来救人了。”
郑立轩听见外面人一脚踩进污浊液体里发出来的啪嗒声,连忙隔着门喊道:“别踩进那些液体里,有毒!”
马良斯也跟着附和道:“对,小心脚下!这些东西会腐蚀皮肉!”
门外的人闻言连连退后,唯恐躲避不及。
郑立轩喊道:“外面现在安全吗?”
宣止律的语调有些察觉不到的懒散,他说着:“暂时安全,开门吧。”
郑立轩这下没有了怀疑,他打开了门,外面就站着几个熟悉的面孔,马良斯有些想要上前帮忙,嘴巴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声音来。
郑立轩把秦钧和自己的背包扔在了那一滩黏稠的液体中,然后返回去,在黑暗中将不省人事的秦钧扶了起来,以墙壁作为一个支撑点,将对方背了起来。
刚背到身上,郑立轩止不住地打了个踉跄,险些跌倒,他没料到秦钧竟然这么重,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是背上身就感觉到像是背了一大块金属,骨头硬得硌人,肌肉也沉甸甸的。
他勉强地稳住了步伐,短叹了一口气,怎么会这么重的呀。
郑立轩背着秦钧,有些摇摆地走到门外,小心谨慎地踩着方才扔到地上的背包一步一步地走出毒液的包围圈,等终于踩到了坚实的瓷砖地面上时,心里才卸去了沉重的压力。
宣止律说:“走吧。”
郑立轩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尤其金黄璀璨,在浑浊的环境下仿佛熠熠发光的兽眸一样。
他下意识出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宣止律有些躁动地按了一下脖子,回道:“先出去,这里感觉不对。”
郑立轩没有再多问,步履匆匆地跟在前面的人身后。
终于又再次感受到呼脸的寒风,郑立轩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内衬几乎湿透了,风一吹他就不住地打颤,幸而背在身上的秦钧体温一直都似乎相较常人更高一些,现在紧紧地挨着,就像是靠在一个温暖的火炉旁边。
在他们一行人踏上回程的路上。
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很是响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具体说不出来到底来自于哪个方位,风把声音的纹理全都吹成了一堆飘絮。
郑立轩惊了一下,抬头问道:“好像是枪声。”
这意味着,是有军队来了?
其他人也寻找了起来,耳朵努力捕捉着一切讯息。
只有宣止律眯起眼睛,视线瞥向西北方,语气却傲气道:“别乱,先回去再说。”
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回到了那一栋外墙淡灰色的小楼。
郑立轩一进门就连忙将秦钧放在卧室的床上,对着宣止律说:“拿酒精和止血消炎的药来。”
宣止律靠在门边,没有动作,表情很是放松。
郑立轩顿了一下,重复道:“我说拿药!酒精和止血消炎的药!”
宣止律还是没有动作,他慢悠悠地说:“刚刚宣婧说,军队来城里了。但是很可惜,这支军队似乎并不是从首都的方向来的。”
郑立轩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了,所以现在可以去拿药过来了吗。”
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箱的马良斯被宣止律拦在了门口,宣止律金黄色的眼睛充满压迫感地注视着郑立轩,说道:“想要药,那么你们得保证加入我们接下来的每一场计划的行动中。”
他若有若无地加重了“我们”这个词。
郑立轩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气恼了,强压着怒火道:“你在干什么,救人要紧的时候,你在拿人命来做威胁的手段?”
宣止律拦住马良斯的手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要是郑立轩不松口,他也没有打算让步。
“我们要物资来准备北上,而你们没有从超市里带回来任何你们许诺的物资,甚至为了你的计划,我这边还死了一个人。”
郑立轩抿紧了唇,对于此,他确实没什么能说的。
他其实可以说末日之中人命贱如蚁,也可以说发生的一切无力回天,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所有人命该如此。
但是他不说一句话,因为有人真的因为他的想法,因为他鲁莽的决定,死在了他的眼前,有如一滩烂肉的尸体毫无尊严地被泼洒在淡黄色的瓷砖上,死得惨烈痛苦。
“按你这样说,那我们之间的合作约定还算数吗,等到了首都,我们就会分道扬镳。”
宣止律笑,“算数,只要到了目的地,你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我们之间的约定全部一笔勾销。”
郑立轩眼神肃杀,说道:“那么,有三个条件,一是伤及自身性命的事情,我们不做,二是伤及无辜的事情,我们不做,三是单纯满足你个人私利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做。你答应吗?”
宣止律昂首点了点头,他放下了手,让马良斯走进了房间。
他看了一眼郑立轩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肩膀处,说道:“你也处理一下你的肩膀伤口吧,流血过多,肩膀就废了。”
郑立轩没好气地回答:“我会看着办的。”
宣止律冷漠地瞥了一眼床上的秦钧,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马良斯帮郑立轩小心谨慎地撕开粘连着秦钧伤处血肉的布料,他不晕血,但是当淡黄浅紫的脓液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从布料撕开处溅到了他的手上的时候,他的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他忍着欲呕的冲动,嘴唇发颤道:“我想出去喘口气。”
郑立轩看出来了,没说什么就让他去了。
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处理秦钧的伤势,秦钧伤口的情况多少比清洗之前的情况好上一些,但依然惨不忍睹,溃烂的痕迹长入了伤口深处。
清理伤口最要紧的第一步,就是消毒。这会很疼,特别是这种伤势,可以说是真正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郑立轩看了一眼秦钧,他昏迷了过去,面容显得格外的恬静,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庆幸对方并不需要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遭受这一酷刑。
他把整个肩膀全压在秦钧的胸口,这大概起到一个简单的固定作用,然后徐徐地将勾兑了一点水的酒精倒进伤口,本来清澈透明的消毒酒精一瞬间浸染上艳丽的粉红色。
哪怕是在昏睡状态中,秦钧依然产生了严重的抽搐,郑立轩不得不将半个身子都压到秦钧身上,不让对方动得太厉害而浪费了珍贵的医用酒精。
他默默地数着秒,差不多了他才松开秦钧,就着对方残余的一些小抽搐,让那粉艳的液体汩汩地流进了床边备着的盆子里。
伤口这下真的呈现出一种干净利落的整洁感。
但是,这只是第一步。
郑立轩面色凝重地看着创面上一些糜烂的血肉,皱紧了眉头。
第二步,清创。
他要将伤口所有腐坏的部分都切下来,说起来似乎很容易,但这背后隐含着的是巨大的风险,破伤风感染、失血过多等等的情况都会在短短数十个小时之内要了秦钧的命。
但是不切除坏掉的部分,秦钧也终归是死路一条,如果没有彻底的清理,腐烂永远不会停止,这世间万物都是如出一辙。
郑立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下情绪,直至感到麻木。
小小的药箱里没有手术刀,只有细细的缝衣针,这简直是一场再灾难不过的赌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