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越野车驶入霓虹交映的大路。

      车窗玻璃倒映身旁人的侧脸,昏沉光线由眉峰勾勒至喉结,那条下颌线成熟又凌厉,就像他的人一样,桀骜难驯,不掩锋芒。

      这场订婚礼显然是作废了。
      但对于林以澄来说,这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光是站在他面前,已经足够令人煎熬,即便她再怎么压制情绪,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些誓词。
      更何况,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夜色混着霓虹漫入车内,光影斑驳。

      裴煊单手搭着方向盘,表情像是结了冰。

      一秒又一秒,那点冰融在她心里,下了一场无声的雨。
      细密的雨点摇摇晃晃,沿着她心底的方向一路飘,淋湿她藏满记忆的小沙丘。

      他今年二十五岁了。
      站在顶端的MotoGP总冠军,悄无声息地回国,甚至放弃了新赛季的赛程,就是为了收心与别人订婚吗?

      林以澄垂下眼睫,从眼到心,似乎凝上一层难融的霜。

      窗外夜景流动,一股股冷风钻进车窗缝隙,她被迫收拢了心绪,打了个微不可察的寒颤。

      下一秒,一个柔软的物件落在她肩上,又顺着刚才那股不急不缓的力道滑到她怀里。

      林以澄微微怔住,低头一看是一件外套。
      她抿了抿唇,迟疑地开口:“谢谢。”

      裴煊目视前方,眉眼间永远透着一股倨傲。
      “别感冒。”他不冷不热的,“我不想被传染。”

      林以澄手指微蜷,不知不觉间攥紧了外套。
      衣服上残留着浅淡气息,清冽又含有一丝侵略感,像薄荷,属于他的。

      恍惚间,车子停了下来。

      林以澄透过车窗往外看。
      不远处有一个大型喷泉,稀稀落落的瀑布围了一圈,中间是复刻版的胜利女神雕塑。

      这里是——
      艺术园区的市美术馆。
      裴煊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下一秒,她听见对方解开安全带的声响。

      裴煊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情绪淡淡:“画展,感兴趣么?”
      林以澄睫毛轻颤,眼神飘忽着:“我……不太懂画。”

      “是么。”裴煊冰冷探究的目光扫过来,“我也不太懂,但之前认识一个人,她很懂。”

      林以澄轻微吸了口气,目光不自然地落在不远处的雕塑上,藏在身侧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掐着掌心。

      耳后那道嗓音清冽沉磁,字字清晰——

      “有一个年轻画家,我挺喜欢的。”
      “名字是linn。”

      话音落下,林以澄的心猛地颤动。

      -

      观展需要门票,但负责人员只看了裴煊一眼,就乐呵呵地把二人迎了进去。

      下车时林以澄没有穿上那件外套,但裴煊依旧给她披上了,力道不轻不重,几乎是用扔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半小时后就要闭馆,展厅内已经没什么人,空旷沉静。
      二人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一路并行,脚步声轻缓起落,泛起淡弱回音。

      林以澄绷着一根弦,低垂着眼睫,没敢将目光落向挂满作品的展墙。

      上个月,市美术馆向林以澄购买了一幅旧作,纳入现代画藏品。
      而她不知道那幅画会不会在今天展出。
      裴煊口中的画家linn,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怎么。”裴煊停下脚步,沉冷声音落在她耳畔,“地板上有画?”

      林以澄怔愣一瞬,刚刚迈出的那一步被心虚感扯了回去。
      她只好凝着呼吸,跟着他驻足于展墙前,二人之间不过半臂距离。

      抬起眼眸时,她看到了自己那幅画。
      心跳有一瞬的沉滞。

      是一幅现代派油画,挂在展墙最显眼的位置。

      画作色彩极为浓烈,绘的是一朵在沙漠中剧烈燃烧的玫瑰。
      火光似乎能冲破画框,目光所及,满满的生命力。
      落下的火花纷纷扬扬,像盛夏时节淅淅沥沥的雨。

      “这幅画。”裴煊下巴微抬,展厅光线落在他侧脸,勾勒冷峻线条,“就是linn的。”

      “原来是这幅。”林以澄看着自己的画,挤出一个很浅的笑,“挺好看的。”

      顿了几秒,头顶落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是不懂画么?”

      “......”林以澄轻咬下唇,不经意间吸了一小口空气,“是不懂,只是觉得好看。”

      “你说,她创作这幅画的时候,在想什么?”裴煊站在她身边,深沉微暗的目光落在画上,一寸又一寸描摹那些线条,像回忆无数件往事。

      “不知道……画家创作的时候,一般都是一时兴起吧。”林以澄控制着情绪,佯装对他的问题进行猜测,“灵感这种东西,都是不经意间出现的。”

      视线边缘,裴煊转头看向她,眸色晦暗不明。
      此时明明是初秋,而他深邃眉眼间却泛起丝丝寒意,像拂过一阵霜雪。

      “一时兴起?”他问她,声线极冷。

      “嗯。”林以澄垂眸躲开他的目光,轻声回应。
      莫名其妙的,像有一根针,刺着她的心底。

      周围有交谈声,两个观展的女生经过他们,低声嘀咕了几句。
      “诶,这个人长得好像那个摩托世锦赛的十五号选手。”
      “你说正远集团的少爷?还真挺像。”
      “是他吧?不是听说他要订婚吗,这俩看着……是一对吧?女生好漂亮。”

      林以澄稍稍把脸别过去一些,避开两个女生的视线。

      裴煊本就是他人口中的常客,话题无外乎家世、赛绩,以及那些真假参半的花边八卦。众说纷纭,但他从来都不会回应。
      可下一秒,她就听见裴煊不冷不热地扔出两个字:“不是。”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沿着脊柱一路攀升,说不清是什么,只略微苦涩。
      林以澄的眼睫垂得更低,视线逐渐失焦。

      “啊,认错了。”两个女生似乎觉得尴尬,收回视线快速逃离现场。

      二人站在画前,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间,头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扯断一根线。
      一秒不到,周围便一片漆黑。

      停电了?

      林以澄诧异抬眸,眼前事物早已被黑暗淹没。

      下一秒,耳边听见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裴煊似乎在靠近她。

      她有轻微夜盲,此时什么也看不清,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感觉自己的掌心渐渐沁出了汗。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逐渐靠近,在鼻尖散逸着。

      分秒难熬。

      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胡乱转了个身,迈开步子想要远离。
      可偏偏她转错了方向,肩膀撞上了硬实的墙。

      一秒、两秒、三秒……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到了极限。
      裴煊就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无法想象。

      慌乱与不安如海潮般袭来,林以澄极力稳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她紧攥着裙侧的布料,指节绷得发痛,眼前漆黑一片,灼热气息落在她头顶。

      “你说,画家是不是都会一时兴起?”裴煊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一时兴起,然后转头就把人抛弃,是么?”

      林以澄呼吸微乱,整颗心都在往下坠。
      明明不是这样。
      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没有哪一件是她一时兴起。

      但此刻,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人在黑暗中对峙许久。

      在她抬手推开他的前一秒,猝不及防地,展厅内又恢复了灯光。
      视线倏地明晰,几乎让心跳停滞。

      裴煊居高临下,眼底暗如浓墨,仿佛要将她困在身前,让她永远逃不出去。
      林以澄没有抬头,但视线边缘的他,每一根线条都无比清晰。

      裴煊一直不说话,眸中的情绪,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将林以澄的心来回牵扯。
      他似乎在用眼底的冷漠击垮她的防线,逼她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克制住颤抖的指尖,抬头时佯装无事发生,声线微弱:“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便推开他匆匆离开,也不管身后的人是如何凝视她的背影,目光有多暗沉。

      -

      掌心将冰冷的洗手台捂热,林以澄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

      冰凉感最能使人清醒。

      ——“一时兴起,然后转头就把人抛弃,是么?”

      字字见血,字字诛心。

      裴煊那些话,都是他想告诉林以澄的。
      展墙上挂着的那幅油画,也是他用来刺痛林以澄的方式。
      哪怕他眼前这个人“不是”林以澄。

      六年前,她用一通电话,跨越整个亚欧大陆,断了属于他们的所有——
      “裴煊,我们再也别联系了。”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

      而裴煊的回应很平静——
      “林以澄,你记住了。”
      “我们永远不可能重来。”
      “我也不会再等你。”

      她原本以为裴煊不会记得她,但是她错了。

      裴煊或许真的忘了她,但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想起了过去种种,想起他们的相遇与分别,想起他年少时曾为她燃烧、但却被她无情浇灭的赤诚。

      他那么在乎胜负,却被迫卸下满身骄傲,在她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林以澄凝视着滴落台面的水珠,像是硬生生嚼碎了一捧药。

      连心底都蔓延着苦。

      -

      离开美术馆,一路上,裴煊什么话都没说,那份低气压罩得她喘不过气来。

      经过一家餐厅时,他将车停了下来,解开安全带。
      顿了两秒,林以澄深吸一口气,下车跟着他走进餐厅。

      这是一家音乐餐厅,装修雅致,像一个小清吧。

      晚上九点多了,就餐区没什么客人。

      耳边萦绕着轻缓的吉他旋律,服务员过来点单时,林以澄下意识往驻唱台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她微微怔住。

      如果没有看错,台上弹吉他的那个人,是霁凯。

      察觉到她久久停驻的视线,对方也向她看过来,她立刻将目光移走,只用余光探视。

      弦声停止,霁凯忽然歪头,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地朝着他们这桌走来。

      裴煊点好了餐,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嗨,老同学。”霁凯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不过不是对林以澄,而是对裴煊。

      裴煊偏头看去,视线在对方身上停顿了两秒,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吉他,神色淡淡:“被你哥撵出来卖唱?”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让林以澄心尖一颤。

      霁凯笑了一声。
      他没什么变化,依旧瘦瘦高高,轻松懒散的气质,半长不短的栗发扎着一个小辫子,身上一件蓝灰色的缎面衬衫。
      脖子上一根银链,吊坠掩在衣领之下。

      “虽然霁存早八百年前就撵我了,但你说起话来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听。”说完,他微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向林以澄。

      她抬手握着玻璃杯,“霁存”这个名字让她绷紧了手腕。

      “这位是?”霁凯依旧盯着林以澄看,眼神意味不明。

      “盛栀夏。”林以澄主动说。

      “哦——你好啊!”霁凯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细长的瑞凤眼弯起柔和的弧度,“听说你们订婚了,那我主动介绍一下,我叫霁凯,风光霁月的霁,凯旋的凯,是裴煊的高中同学。”

      林以澄佯装出第一次见面的拘谨感,稍作迟疑,微笑着对他说一句“你好”。

      她靠窗而坐,身旁有一个空位。
      霁凯看了空位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侧着身子一手搭上椅背,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上上下下审视她。

      “滚。”裴煊在对面警告他。

      “啧,怎么还是这个狗脾气啊。”霁凯斜睨着他,目光重新落在林以澄身上。

      林以澄喝了一小口柠檬水,放下杯子转头看他,强行压制情绪,语气恰如其分:“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呀。”霁凯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开朗一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裴煊耷着眼皮瞥他一眼:“我不说第二遍。”

      “别急着撵人啊,我可什么都没做。”霁凯摊手,继续盯着林以澄,“真的很像。”

      “是吗?”林以澄微笑,摆出一个淡定自若的表情,“世界这么大,撞脸很正常吧。”

      “是这么个道理——”霁凯将尾音拖长,挑衅似的看向裴煊,“裴少这是找了个替身?”

      裴煊恹恹抬眼,眼底的烦躁不耐一览无余。
      如果对方再刺几句,他可能真的会动手。

      霁凯依旧是笑,胳膊肘抵在桌面上,支着下巴:“长得多像啊,你什么感想?”

      林以澄眼眸低垂,不自觉轻咬下唇,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正当她想知道裴煊会怎么回答时,下一秒就听见他冰冷嘲讽:“只是长得像。”

      “所以呢?”霁凯眯了眯眼,“这还不够?”

      裴煊冷嗤一声,眉眼间透着一丝难言的情绪,好像什么都放不下了,又好像没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那个人有执念?”

      话音刚落,霁凯便开始夸张大笑,连笑声都近乎颤抖。
      “唉,行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良久,霁凯终于收敛笑意,阴沉着脸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疾不徐挪着步子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林以澄的心也慢慢落下去。

      不多时,服务员将意面端了上来。
      林以澄拿起餐具,低着头小口吃面,一言不发。

      “好奇么?”裴煊突然问。

      林以澄迟疑地抬头,佯装不明白他的意思。
      “好奇什么?”

      “我跟那个人的事情。”裴煊看向她,眼底情绪晦涩不明,“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不太好奇。”林以澄垂下眼,拿叉子要吃不吃地搅着盘中的意面,“那是你的私事。”

      “是她不要的我。”裴煊说。

      手里的叉子突然一顿。

      “怎么,”裴煊自嘲地低笑一声,“出乎意料?”

      林以澄沉默着,指尖蜷得很紧。
      视线逐渐失焦,她小幅度摇摇头,许久都没抬眼。

      裴煊的目光对她来说太过灼热。

      他从前似乎不会这么说话的,冰冷又讽刺。

      那时候的裴煊,滚烫炽热,但从未灼伤她。
      少年一步又一步向她靠近,对她倾尽了温柔。

      只一瞬间,感觉就失真了。

      仿佛起了一阵风,吹啊吹,将埋在她心底的那层沙吹得稀松细碎,砂砾之下,每一帧都是裴煊十七岁时的模样。

      从眼角到眉梢,每一笔都是她亲手勾勒。心里那杆画笔,连用力都舍不得。
      一幅又一幅,锁在小匣里,藏在沙丘之下。

      没敢去翻,一藏就是六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