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无风》木卫七

1、chapter 01

　　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像被烧焦了一般。

　　阿克西很少像今天这样紧张，他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杯冒着凉气的柠檬水。在过去四年里，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父亲的露天水吧充当临时服务员。

　　可今天，端着冷饮的他脚步很急。他小心翼翼的，尽量保持着托盘的平稳。虽然他知道就算撒出点汁水，客人也根本就不会在意。

　　可是，阿克西的手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点汗，他真的很少会这样，即使是在学校万众瞩目的校花邀请他去参加毕业舞会的时候。

　　他终于来到了撑着遮阳伞的卡座那儿，“A good beginning is half done
　　” 阿克西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小姐，你的柠檬水。”

　　阿克西把冰镇的柠檬水稳稳地放在女孩的面前。

　　对上女孩眼睛的那一刹那，阿克西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吸进了一汪藏在森林深处的湖水，湖面上薄雾缭绕，神秘又充满蛊惑。他准备好的话瞬间就梗在喉咙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我、我……”

　　完蛋了，阿克西的舌头就像卡带了一样，只能重复着无意义的音节。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熟透了，只能期望黝黑的肤色不要让它看起来过于明显。

　　许是这种尴尬的手足无措取悦了女孩，她朝阿克西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出乎意料的亲切语调调侃了句：“你的汉语很标准。”

　　她说话的时候鲜艳欲滴的嘴唇微微启动，阿克西不受控制地望向对方的嘴唇，直到他自己也意识到盯着那抹殷红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

　　顿时，一股羞赧涌上了阿克西的心头，他有些担忧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好色的猥琐之徒。幸运的是，女孩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反而很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女孩友好的态度宛如布多斯旱季难得的凉风，那股清凉抚平了阿克西的紧张，他感到自己打结的舌头终于恢复了正常功能。他清了清喉咙，尽力找出自己在其他游客面前的游刃有余。

　　“刚才……”

　　“姜奈！”

　　就在阿克西刚想为自己的行为做个解释的时候，一个脆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海滩的方向跑了过来，好不容易要说出口的话又被打断。阿克西有些发懵地盯着那个人影越来越近。直到人跑到他们的跟前，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样貌温柔的东方男孩，和眼前的女孩有着一样的肤色，他身上还带着些大海的气息，应该是从海里浮潜刚上来。

　　男孩无视了他，直接兴奋地对女孩讲着话，他语速很快，这让阿克西来不及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阿克西有些失望地看着女孩把自己刚才送过来的柠檬水顺手递给了同伴，他识趣地转身离开，但等走到柜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想再看一眼。

　　可惜，女孩人已经不在了，刚刚的桌子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玻璃杯。

　　诶，A bad beginning～～

　　阿克西如是想着。

　　******

　　“你要带我去哪里？”

　　姜奈被邵西瑞一路拉着走，缺少了那一层遮阳伞的遮挡，外面的太阳越发的嚣张。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但刺眼的阳光还是照得她眼眶里溢出些泪水。

　　“刚刚听我潜水教练说了，这边有个拳赛，很刺激的，来布多斯不看这个就是白来了！”提起这个来，邵西瑞兴致很高，本就多情的桃花眼都看起来比平时潋滟了几分。

　　“你之前还跟我说，来布多斯不潜水就是白来了呢！”姜奈毫不客气地说道。

　　“像你这样天天呆酒店，可不就是白来了！”邵西瑞笑嘻嘻地反驳。他和姜奈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平时相处随便得很。

　　姜奈哑口无言，也懒得再扫人兴。既然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于是，她任由邵西瑞拉着自己的手腕，两个人穿行在布多斯布满棕榈的小道上。

　　一路上，靠着小费开道，他们没花什么功夫就到了教练说的那个拳场。

　　出乎姜奈的预料，那是一排灰蒙蒙的屋子，和布多斯的阳光沙滩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突兀地横亘在棕榈树丛后。

　　尤其是入口处，空无一人，黑突突的，宛如一张巨大的嘴，像是要把进去的每一个人都给吞噬了，这看不到底的压抑让姜奈下意识地感觉不太舒服。

　　她按耐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焦躁，跟着邵西瑞走进了那片黑暗里。

　　入眼可见的是无尽的虚无，姜奈想不到在布多斯这么一个阳光充足得过了头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黑的屋子。她一边扶着墙壁，一边谨慎地迈着步子。

　　好在没走几步，灯光慢慢地穿透黑暗。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越往里面走，光越强，声量越大，颇有些人声鼎沸的热闹感，姜奈勾起脖子朝里面一看，巨大的场地里挤满了人，她这才放下心来。

　　狭长的走道处拦了张宽大的桌子，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拿着一叠票坐在那儿。看到他们两个生面孔进来，面色不善地把他们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邵西瑞倒是乖觉，他票还没买，就先掏出一叠纸币塞到男人的手中。男人捻了捻手中的钞票，方才紧凑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露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来。

　　他把钞票胡乱地塞到口袋里，但却并没有把手中的票递给邵西瑞，反而站了起来。他一边招呼旁边的人过来检票，一边打着手势，示意姜奈两人跟着他走。

　　两人乖乖地跟在男人的后面，穿过嘈杂的人群，爬上楼梯，来到一处看台。看台里人不多，比下面的观众席宽敞不少。

　　果然还是“钞能力”管用，这个看台的位置将将好，既离擂台近，能把整个擂台尽收眼底，又不用和下面的人挤。

　　姜奈坐下后，百无聊赖地张望了一圈。邵西瑞说得没错，现场的人很多，有当地人，也有外地的游客。而他们正好坐在一群当地人的中间，白皙温润的皮肤显得格外显眼。

　　布多斯是旅游胜地，每年要接待不少国内的游客，这里的小贩几乎人人都会点汉语。一看他们的肤色外貌，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小贩就十分熟练地转用发音有些奇怪的汉语问道：“要～东～西～吗？”

　　姜奈摇了摇头，邵西瑞倒是兴致勃勃地翻看了一遍手推车里的东西，要了汽水和爆米花，十足的观光客手笔。

　　这时，人群也愈发兴奋了起来。随着进场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姜奈心中那股子焦躁愈发凶猛了起来。

　　她放空了表情，盯着拳台中央上方的一盏硕大的水晶灯发呆，右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人群不同寻常的兴奋感染到了邵西瑞，邵小公子刚想回头和姜奈分享，一转头就见发小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知道身为大学橄榄球队教练的姜奈一定是还在为球队的招新而伤神，便开口劝慰道：

　　“其实拳击和橄榄球差不多的，都是荷尔蒙运动嘛，说不定这一趟你还能有些收获呢！”

　　姜奈挑了挑眉，显然是不认同邵西瑞的话，她抬眼看了看拦上绳的四面台和狂热的人群，心里想着这种带有观光性质的野拳赛，怎么着也不能跟拥有半职业水准的NUFL联赛相比吧……

　　没等两人再说些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Ladies and gentlemen!”

　　姜奈和邵西瑞被这突然炸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擂台，只见不知何时上面多了一位穿着西装的主持人，他举着话筒用十分夸张的声音喊道：

　　“各位，今天马上就要迎来我们最有看点的比赛！”

　　主持人振奋人心的话音刚落，姜奈就感觉到身边的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邵西瑞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但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也跟着起哄了起来。

　　眼看着观众的情绪高涨，主持人也不再卖关子，大声喊道：

　　“泰坦VS美洲豹！”

　　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人群顿时发出比刚才更盛的欢呼声。

　　看样子这是一场很热门的赛事，邵西瑞对大家的反应有些惊讶，便主动用英语和坐在他旁边的当地人搭讪了起来。

　　紧接着，锃亮的白光打在了入口处，一个长相极其粗野的男人从入口处走了出来，他满脸戾气，高举着双臂，享受全场的欢呼，仿佛已经是个无冕之王了。

　　这个男人想必就是泰坦，姜奈知道，这种拳赛的拳手通常都会给自己起个花名，方便观众认识他们，也对他们的拳风有个大致的了解。

　　只见这个男人身高将近两米，活像个泰坦巨人，手臂上虬结的肌肉隆起得像一座小山，让人不禁为他的对手捏了一把汗。

　　这时，姜奈的耳边突然传来罗喻略带调侃的话语：“啧啧啧，马上老乡可就惨了！”

　　“老乡？”姜奈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邵西瑞靠近了她的耳边，“刚刚听坐我旁边这位哥们儿说，那个什么美洲豹和咱们是一个国家的……”

　　没等邵西瑞说完，在另一处入口也亮起了剧烈的白光，光打在一个穿着黑色拳衣的男人身上，姜奈注意到，她身边甚至有人站了起来。

　　和戾气十足的泰坦相比，这个男人的状态很是放松。兜帽隐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充满力量感的下巴。

　　男人也像刚才的泰坦一样，挥舞着拳头回应观众，他的眼神扫视着全场，像蛰伏的野兽在观察猎物。

　　突然，他凶狠的眼神在看台处停顿了一下，姜奈敏锐地感受到锐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