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2、第 2 章

　　姜沚回到太史令府上，不一日便同爹爹娘亲商议要去拜访镇国公府探，探望孟乔燃。

　　姜大人闻言，“嗯”一声点了点头，又转向姜夫人道“再给卿卿备些礼带着。”

　　姜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孟家姑娘不顾身份安危，亲下湖将我家卿卿救起，这救命之恩实是多少礼都不为过。”

　　原一月前，五月十五，正是民间的单子节，姜夫人带着姜沚来在骊山上普觉寺的老母殿上香，正遇见安阳侯府二夫人刘氏，攀谈几句甚是投缘。刘夫人一见姜沚便心下甚喜，私下里同姜夫人邀着要给她那儿子相看。

　　姜大人夫妇原不贪图将自家乖女嫁入那些高门大户，况且姜沚自小体弱，素有心疾，生恐嫁过去后受那高门婆母刁难、丈夫三妻四妾的苦，他这太史令也只是一个从六品的闲官，无法给自家乖女半点倚仗，故而想着让自家乖女在府上再养两年身体，待年纪稍大一点，安安分分找个踏实清白的门第，穷些、低些都无妨，只要能守着一心一意过日子就好。

　　可是姜夫人见这安阳侯府的二夫人实是慈爱和蔼，待人良善，况且季垣是为庶子，承不得爵位，这在别人看来虽是缺憾，可对于姜沚而言，不用执掌中馈操心劳力，不正是良配？

　　更巧这相遇的缘分，刚合看一眼，亦不用兴师动众再行商议时间，也便应了，约定趁着季垣来接他母亲之时，下山后在犀源湖边顺便看上一看。

　　不料姜沚却是满心不愿，一来要相看，也应事先打听一下对方的人品性情，单看模样长相又有何用；二来再是庶子，人家也是侯府上的公子，她们家实有些高攀。

　　母女二人一人说‘去看一看’，一个拧道‘偏不要看’，正在犀源湖的桥上拉扯间，忽然斜叉里蹿出一个不知谁家的半大孩子，一下撞在姜沚身上，姜沚只觉腰间一痛，转眼便朝向桥栏外的湖面跌了下去……

　　相看自是泡了汤，好在人被救回了那普觉寺里的禅房。救姜沚那人，正是当时在湖上泛舟的孟乔燃。

　　不单将人救了上来，见姜沚因着落水勾出了心疾，还将她镇国公府在普觉寺中特供的禅房留给姜沚使用，并与寺内僧人打了招呼，一应食供皆有寺中照应，直养到姜沚身子大好，能承受得住一路奔波，姜夫人这方才携姜沚回到京中。

　　想到此间，姜夫人不由赞叹道，“也不枉这孟家姑娘命好，日前被圣上钦赐了嫁入东宫为太子妃，眼见着就要入主东宫，今后母仪天下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真个让人心悦诚服。”

　　又暗忖，那孟家姑娘不愧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豁达仗义不似那寻常贵女可比，真真是将门之风。此番若不是这孟家姑娘不顾身份安危，亲下湖将她乖女捞上来，倘或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浪荡子弟摸了去，失了清白，到时不嫁也得嫁，岂不是要赔上一辈子。

　　故而虽则姜大人及夫人一早已登镇公国府拜过谢，姜沚身上爽利之后，还是亲带着准备好的谢礼，往镇国公府上登门道了谢。姜沚亦是因着这一际遇，方才与孟乔燃相识。

　　六月里的长安城，时时炎热酷暑非常。这一天，却是难得的清爽怡人，日头被遮在云后，又有微风拂过，挟带着凉意。马车吱呀呀驶过街面，姜沚倚坐在青罗软垫上，不时揭开帘子望一下还有多远到达。

　　想到孟乔燃，姜沚便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

　　孟乔燃出身镇国公府，纵是姜沚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闺阁女子，也知那镇国公手握边境几十万重兵，门第再显赫不过，就连当今圣上都要跟他府上攀亲家，特特赐了太子妃的殊荣。就是这么一个高门贵女，亲自跳到湖中，救下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这份恩情已是滔天。

　　上世二人因此结缘，之后孟乔燃非但没有端着国公府、太子妃、又是她救命恩人的架子，更是对她这个六品闲官家的女儿百般提携照顾。

　　这样一个飒爽仗义的姑娘，谁又能料到，前世却落得个自尽的结局！

　　原前世，镇国公因通敌叛国，被斩抄家。彼时已是太子妃的孟乔燃本已被赦，躲过一劫，却是因着性子太过刚强自尊，骤遇这地裂天崩之坎坷便接受不了，一根绳子自己吊死在了东宫。

　　行走间，马车正路过街边一家书肆，姜沚心下一动，唤了一声“停车”，扶着海棠走了进去。

　　姜沚于那书肆中寻了一部《昔时贤文》，满书皆是先贤的劝世妙语，为人处事尽是些忠言。姜沚将那书摩挲在手中，镇国公通敌叛国之事她左右不了，但她好歹能劝劝孟乔燃，纵使再艰难，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死’这一条路的。

　　海棠结了书款，便随着姜沚往书肆外走，行至门口，姜沚却站住了，眼睛直直瞧着门外大街，僵直着，人都在微微地抖。

　　海棠不解，轻唤了一声“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姜沚一回头，忙忙捂住海棠的嘴，推着来在了墙边。

　　门外大街上停着一辆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四面华绸裹厢、窗牖上遮挡着一抹雨过天青色的烟罗纱，里面影影绰绰现出一个端直挺拔的男子身形。

　　姜沚此时只觉得这一屋子书都在旋转，气也喘不上来，一颗心跳一下歇一下，全凭它自己喜好，半点由不得人。

　　前世，她坐过这辆车的。

　　被那人掳去他的别院，她使出万般解数才迫得他放她回家，正是用这辆马车送回的。那里面的人，不用想，除了他还能是谁？

　　“姑娘，怎的了？”海棠被唬得不轻。

　　“那辆车走了没？”姜沚压低了声音问道。

　　海棠闻言一动，“没事，并且那辆马车前面还有一辆也很华丽的马车坏在了路中央，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