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19、第 19 章

　　姜沚此时心下只后悔不迭，前世死于心疾也够痛苦了，今世这死法又要升级么？

　　都是你！祸害我一辈子还不够，前番马场上杀我灭口我还没找你算账，就轻易放过了你，眼下这刺客原是要杀你，却让我帮忙挡刀么？

　　做人怎能这般卑鄙！

　　她这厢想得甚是长远，殷承璟却哪里知道这些。

　　只望见那一对迷情美目中，写满了惊惧，甫一望见他，又荡上了委屈，还露着丝丝埋怨。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泪珠簌簌滚落了下来。便似默默无声控诉着，怎的他才来？怎的就教她受了委屈？怎的都不疼她？

　　真真教人好生心焦，活似自己一万个对她不住。

　　殷承璟袖中手紧紧握成了拳。因用大了力，刚刚被那刺客划到的伤口又流下一条血红，直滴到袖筒上，玄色袍子透出幽暗的黑色。

　　她还来勾引他。

　　只略一迟疑，殷承璟清冷嘴角便勾起一抹轻浅弧度，一对狭长丹凤眼玩味地望着那黑衣刺客，饶有兴趣说道，“你当本王是傻子？从路边随便拉一个人过来，就能威胁本王？”

　　他缓缓张开袖中紧握的拳，伸出一只手，修长、直挺如玉的手指，优雅、轻逸地向前一点，“拿下。”

　　周围侍卫得了令，便知眼下捉拿刺客是第一要务，人质什么的都要放在一边。于是下手间毫不留情，那黑衣人见各人来势汹汹，实也顾不得杀什么人质，苦苦招架，没片刻工夫便被制服。

　　那半死不活的刺客被着几个侍卫押着出了姜府的后院，只殷承璟却仍站在庭中不动，他望见那姑娘满目凄迷，自怨自艾一般，跪坐在那冰冷的地上，不知是吓着了。

　　于是殷承璟浑管不住自己的腿，想着想着，便来在了那姑娘的面前。

　　在那姑娘一脸委屈的娇意中，他一时竟怔住了，眼角似都发着热，喉结一滚，半晌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得抿了抿薄唇，卷手咳了一声，正色道，“这人恐与刺客勾连，带回去细审。”

　　“楚王殿下明鉴，小女实与那刺客并无干系，那刺客骤然出现挟持小女……”姜大人连连叩首，颤声哀求，只殷承璟哪里还敢待下去，仓皇转身，逃一般出了庭院。

　　楚王府。

　　刑讯房。

　　刺客是条汉子，严刑拷打不肯招认主使。只是他前臂上有一条血肉模糊的痕迹，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样子。那是镇国公麾下安西军将士所纹军徽的地方。

　　殷承璟从刑讯室中出来，到得宣林殿中，又细细净了手。

　　赵贞洄一早等在殿中，宽大的案几上整齐摆放着两张宣纸，细瞧一看，倒是两封书信，字迹完全相同，出自一人之手。

　　殷承璟走到案前，拿起两封信端详一回，“可。”

　　赵贞洄道，“谢殿下。”他将两封信收好，分别装入袋中。接着缓缓禀道，“那镇国公世子孟绍宸果真醉酒闯进玉容姑娘房里欲行不轨，吴之茂撞见火冒三丈，两人撕扯之间，却被那镇国公世子用烛台打破了头。”

　　殷承璟道，“着人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赵贞洄应“是”。

　　殷承璟又道，“玉容的老娘和幼弟，安排妥当了么？”

　　赵贞洄道，“遵殿下吩咐，已迁回徽南。已寻了宅子，我们留了人守着。”

　　殷承璟微微颔首。他抬眼望着窗外，瑟瑟冷风，一轮孤月悬于旷远高空，月光昏暗，夜尚未央。

　　赵贞洄退出宣林殿的时候，黄宗卜正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个袖炉。珐琅掐丝的铜袖炉，炉身呈瓜棱形，奶足底、花篮柄，镂雕着喜鹊绕梅，珐琅瓷釉上绘着蓝红底色的缠枝牡丹，好不玲珑精致。

　　那袖炉已被黄宗卜燃上了火，正散着悠悠暖意，殷承璟将这袖炉捧在手里捂着，起身往后院走去。

　　望着殷承璟的背影，黄宗卜一把老泪险些流将出来。自家殿下，原本是多龙精虎猛的儿郎，三九天里穿单衣裳练功也不打紧，这多年来，夜里盖得都比旁人少一层。可是如今，都用上袖炉了么？这是得多亏啊！

　　自家殿下近来政务繁忙，夜里又弄了几番那事，损了多少龙精，好好地把个龙马精神的身子都整亏了，要靠袖炉取暖。

　　不行，今晚上还是得给殿下加床被子。明日里再吩咐厨房多炖些羊肾虎鞭。

　　再说姜沚这厢，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殷承璟负手进来，立于门前，高高挺挺，面上清冷如水，只审视着她看。姜沚这下莫说哭，大气都不太敢喘。

　　他又不说话，只抿着嘴。

　　他不言语，姜沚却不能没有嫌疑犯的自觉，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微侧了身子，悠悠望着地面，求生的渴望中她无比诚恳道，“我那日在马场上什么都没看见，也未同一人提过丁点。”

　　他不就是顾虑着这个么，现在行了么？

　　殷承璟不说话，一步步走近；姜沚立时心下警铃大作，惶惶然望着他，只恨不能找三五百个人证来担保她不会将马场之事说出去，并保证她与今晚那刺客并无关联。

　　她这厢正自焦急，却不料那男人自负着手的身后拿出一个袖炉，塞在了她手间。

　　还冒着热气。

　　“天冷，捂着罢。”

　　姜沚定眼一看，原是自己方才被那刺客吓掉在院子里的手炉，却不知他如何捡了来？只这一屋子暖炉已经够热了，她身上已然要出汗了。

　　不过见殷承璟并未又要杀她，姜沚心下稍松，柔顺接过那袖炉捂在手中，真挚地望向殷承璟，“殿下，臣女当真与那刺客并无有半点关联。”

　　她只这般怯怯瞧着他，娇娇的、柔柔的一眼，就在近前，她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揉抚在那精巧袖炉之上，拢在手心里，却又不使力。那袖炉片刻前还在自己手里，正是他方才抚过的地方。

　　殷承璟呼吸都是一窒，立时又不大好了。

　　忙从身后搬了把椅子，挨在榻边，大马金刀横坐在她面前，倾身朝前，道，“有证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