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五女山人

2、第二章 战！

　　十年未住人的玄月宝殿，一夜之间变得灯火辉煌。穹顶之上挂的是琉璃灯，桌上摆的是不灭的长明火，窗边的红玫瑰，娇艳的开着，细风吹来，发出一缕淡淡的清香……

　　宝殿之上是十六月居住的谭漆阁。月光至远方山坳之上倾洒到漆谭阁中，如梦似幻，温柔地反射到床边十六月的脸上，那般冷清，那般孤独。

　　星空下的忘思海，点点烛光，等的都是未归人！

　　她笑了一声：“这十年来，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十年，她的魂魄被怨灵缠身，终日与这些杀之不尽的怨灵斗法，一刻不得休息。月圆化身之时，天狗食月，至阴至极，如此极阴之时，遇天雷，才将这怨灵禁术尽数毁去。

　　十六月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

　　这三天可急坏了魔界众人，魔尊往日最是勤奋，每日卯时就已起床修炼了，如今怎么睡了三日还未起？

　　玄月宝殿中，众位魔修担忧魔尊，直接在这大殿之中等了三天，落百川对此也只能微微叹气，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他们。

　　到了第三日傍晚，魔尊终于睡醒了，那副疲惫不堪的身躯已然不见。望着铜镜中那张熟悉的脸，没有一丝疤痕的脖子，纤细修长的手指，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她真的复生了！

　　十六月在这偌大的谭漆阁逛了一遍又一遍，还跟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上她古琴上的琴弦，琴声清澈明亮。床边有一只上锁的红木雕花盒子，她走上前去，捧起来，驻足看了许久。

　　这不是十六月的，是泷泽的。

　　是上一世，十六月与泷泽大婚之时，泷泽拿来的。他同她说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他的“嫁妆”，连同仙界给的贺礼，一同送到了十六月的手上。十六月感念他的真心，将这雕花盒子放在谭漆阁中，视若珍宝。

　　十六月从来就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如今，再见这昔日爱人遗留下的东西，她的内心已不再有波澜。

　　这正是她要的，斩断情丝，不问过往，才能带领这魔界再创昔日辉煌！

　　“来人，把这个送到藏宝阁。”

　　几位宫使推开谭漆阁的大门，一位毕恭毕敬的将红木雕花盒子拿了出去，剩下几位在一旁低着头听候调遣。

　　十六月继续打量着着谭漆阁的旧物，一件一件的都是她最喜欢的。只是，撤了十年前大婚时的红纱帐……

　　“百川，这十年里可有那人的消息？”

　　一旁的落百川心下一惊，十年了，难道她还没放下吗？

　　当年，他在得知十六月身中禁术之后，就将那泷泽抓进魔界大牢，若不是十六月死前有遗言，留他一命，他早就死了千回万回了。

　　刚开始的两年，落百川给他用上各种刑罚，想找到背后给他禁术的人，奈何这泷泽就是不开口。后来，落百川恨得牙根痒痒，每日都换不同的魔虫去撕咬、折磨他。奇怪的是，越是这样折磨他，他就越兴奋，日复一日，他也觉得无趣了，便不再过问。

　　第三年，落百川出去平定魔界内乱，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小子不知如何逃了出去。

　　再之后派人寻了多年，也不见踪迹。

　　“主上，属下无能，我曾多方探查，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十六月目光沉沉：“可有人去极乐圣境取他的修行盏？”

　　极乐圣境是仙魔两界的交界地段，每位化身精灵都需去此地接受仙法教导。而化身的精灵进入这极乐圣境求学之时，会以心头血制作一盏修行灯，若是精灵殒命则灯灭。

　　十六月和泷泽都曾在极乐圣境留下修行盏。

　　落百川面露难色：“属下曾去取过，只是……”

　　“有话直说！”

　　“只是，您的圣师，给属下打了回来，他说，修行盏乃是天地精灵的存世证明，岂能被我等小人物窥探天机。”

　　十六月冰冷的神情，掠过一抹病态的邪笑：“是古佛的风格，既如此，本座不日还是亲自去一趟。”

　　泷泽，你最好还活着！只有你活着，才能让你生不如死。十六月沉静的脸庞似水一般平静，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澜，无悲无喜。

　　落百川挑了眉，示意剩下几位宫使服侍十六月沐浴更衣。

　　十六月缓缓褪去里衣，雪白无暇的肩头露了出来，那金黄的琉璃灯柔和的照在她的肩头，落百川愣神了一下，慌忙退下。

　　这一套下来，外面已是繁星闪烁、灯火通明。

　　玄月宝殿中众位魔修，频繁派遣宫使前往谭漆阁打听魔尊的消息，生怕这魔尊一不小心又消失十几年。

　　焦虑不安的心在十六月缓缓坐上这宝座才落定。

　　魔尊金冠高悬于头顶之上，乌黑的长发顺着耳边垂下，一只手撩拨起耳边的碎发，冷冷的说道：“从今日起，非召见，不得入玄月宝殿。”

　　魔修们面面相觑，年老的铃黍魔使说道：“尊上，请恕罪，属下也是担心尊上的安危呀！”

　　十六月看向这老者：“担心本座的安危？还是要监视本座呀？”

　　老者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这魔尊抽丝断情之后，好像与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有点阴狠的感觉。

　　其他魔修，看着这魔尊冰寒深渊一样的眼眸，背脊一凉，不禁都跪在地上，不敢回答。

　　十年前那位经受磨难却仍然笑面如春的魔尊变了！

　　十六月站立于宝殿之上，复生之日没有细看，如今再俯瞰着这些魔修，老的老，小的小，少部分的成年魔修也大多身有残疾，有的瘸着腿，有的断了胳膊……

　　这十年来，仙界欺人太甚！

　　十六月独倚宝座，火光映照之下，如玉的面容，此刻却有丝丝无奈。

　　整个大殿静的出奇。

　　她侧身看向身旁服侍她的宫使，忽然敲了敲面前的木桌，桌子上那一盏热茶已经空了。这玄月宝殿十年未回，怎么这人都生的如此蠢笨！

　　宫使闻声一惊，提着一壶热茶慌忙添了上去。

　　十六月端起刚倒满的茶盏，正准备细细品鉴，就听到大殿外一个小魔修慌慌张张的跑来，打断了这寂静的玄月宝殿。

　　小魔修大约十五六的样子，稚嫩的声音还未完全褪去：“不好了，不好了！”

　　铃黍老魔使见这小魔修如此无状，大声呵斥：“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小魔修经他训斥，不由得收了收气息，平静了许多：“尊上，我魔界南山边界处，有仙兵集结！”

　　这下子一大殿的魔修炸了起来，一时之间，这群魔修义愤填膺，只想发兵直捣长乐山！

　　她没想到，仙界竟然这般神速，想要趁她刚复活，魔界事务接手不当之际，一举攻来。

　　如今，她刚刚复生，怨灵禁术也才破，法力尚未完全恢复，若真打起来，魔界如今老弱病残，她一人难敌四手，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魔修之中有声音道：

　　“这仙界竟是这般等不及，马上就要来送死！”

　　“这十年欺压之仇，马上就能报了！”

　　“我要让那仙界伪君子替我儿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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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月沉静的喝了手中的这盏热茶，搭着眼帘，周身一震，大殿忽然死寂一片。一双死鱼眼看向那小魔修，声音缓缓问道：“你可看清了？”

　　小魔修，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眼神坚定：“回尊上，我确实看清了。那仙兵已然在南山以北扎营了，看样子有一万人，领头的是仙界战神，景逸。”

　　铃黍老魔使面容沉肃，一双长满皱纹的双手，将藤杖立于身前，发出沉闷的一敲：“南山之地，这十年来常有仙兵进犯，时不时杀我们几位魔修，拿我们的金丹精进修为。尊上，我等丢了性命事小，这魔界存亡才是大呀！”

　　一旁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魔使，附和道：“魔族地界岂容他人进犯，尊上，速速派兵吧！”

　　“是呀，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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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十年之前，十六月连想都不会想，直接派兵杀了去。只是，如今魔界这般境地，纵使魔修们拿出誓死不归的气势来，她也万万不敢贸然出兵。

　　想到此处，十六月手中的茶盏竟然被她生生的捏碎了，她是魔界人心中的希望，但她十年间被那禁术消磨失去的法力，有半数之多，若是从前，捏死一位仙君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只是如今神彻之姿已然不在，凭什么保护这魔界众人！

　　落百川在一旁细细端详着魔尊的神情，已然发现端倪，拿出背后的龙骨刀，狠狠的在殿中的金柱上敲了几下，微微抬起他那清秀的下巴，嘴角一撇：“如今我们魔界凭何而战？”

　　四下环顾一圈，戏虐道：“你看看你们，老弱病残，是那仙兵仙将的对手吗？难道想让尊上亲手送你们去死吗？一群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蠢货！”

　　那老魔使被这一通话羞得无力反驳，冷哼了一声。其余魔修还有不死心的，一直看向十六月。

　　有位主张发兵的魔使，不惧地说道：“我魔界就算只剩一个孩童，也会奋力抵抗，不丢魔界一寸土地！”

　　底下魔修燃起斗志，纷纷举起武器，齐声喊道：“誓死保卫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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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月此刻倚靠在宝座之上，闭着双眼，心下大定，这一战，注定是要打的。

　　霎时间，天地灵气，自山外云巅而来，从水中汇聚而来，顺着这大殿穹顶而来，穿过众位魔修的身躯，如百川汇流一般，凝聚成了麒麟剑，魔修们顿感寒气侵体，她血眼一睁，手握长剑，剑风凌厉，直接劈碎了眼前的桌木。

　　有朝一日虎归山，定要血染半边天。

　　有朝一日龙得水，定要长江水倒流。

　　十六月高呼：“战！”

　　“尊上威武！尊上威武！”

　　一声一声响彻忘思海的每一片土地，男人，女人，孩童，老叟……全都手拿武器，做战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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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尊回到了谭漆阁，定坐在九龙床边，那张温和美丽的脸如今就只剩下清冷的妖孽。

　　一旁的火盆吱吱的烧着，十六月盯着看了许久，一旁的落百川也就默默的看着她，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不久，她笑了几声，打断了这片寂静：“百川，你看出来了吧，本座只剩半数法力了。”

　　落百川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眸好似进了风沙，不经意留下了一滴泪。他用手轻轻擦去了泪珠。从她回来他就察觉到了，他的魔尊大人必然受了很多苦才复生的。

　　百川心里觉得苦闷，从腰间拿出一枚金钗，这还是十年前想送给十六月的新婚礼物，等了这么些年，终于可以亲手戴到她的头上了。

　　他缓缓走到十六月面前，半蹲着看向她娇小的面容，这张脸他想了十年。

　　落百川温柔的摸了摸十六月鬓边的头发，将金钗插进了半高的发髻，温和说道：“何必非要应战呢？”

　　十六月冷冷的看向他，说道：“本座十年前对不住这魔界，如今，既成了他们的希望，自然要成全他们。纵然是要本座永坠阿鼻地狱，本座也心甘情愿。”

　　落百川眼瞳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轻声道：“那我愿陪着你。”

　　十六月淡淡的道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