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养》周逾春

1、01

　　隆冬时节，乌云密布，朔风渐起，地面上的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银白色的霜花铺满了地面，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冷的人生疼。

　　安城一入冬，万木凋零，寒风刺骨。

　　雪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前面一场还没化，新雪又覆盖上去，周繁坐在店里昏昏欲睡，门口的风铃被风吹的铛铛响。

　　一阵冷风刮进来，吹散了周繁的困倦，她直起身子向窗外望去，窗外的桉树开的绿意盎然，马路对面的姑娘们轻薄的棉服下是一条棉裙，长长的双腿裹在长靴里，年轻又好看的打扮，周繁有些感叹，她十七八岁时也是这样的打扮，肆意张扬，青春热烈。

　　花店的位置不算闹市，平时没什么人，门口来往的人大多数都是急步匆匆的上班族，很少有人去注意这一间花店。

　　连日来的大雪天气，让店里看起来有些昏沉，周繁搓了搓手，打了个哈欠，自从毕业回到安城之后，她的作息时间就不规律了，人一旦放松起来，整个身体都处于懒散状态。

　　安城，是一座纸醉金迷让人心驰神往的城市。

　　周繁刚把店里收拾好，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电话刚接通，那边传来周棕焦急的声音，“姐，我在警察局，你快来救我。”

　　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周棕惹了大麻烦：“你在哪儿。”

　　“我在津城派出所。”

　　周繁车开的不快，车子从安城二环高架下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车子一路驶向津城，相对于安城来说，津城并不是那么拥堵，远处的江流上有一艘游艇，那艘游艇上的人更多的是代表权力的象征，他们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对面是一条热闹繁华的水井巷。

　　巷子里来来往的人很多，所有人脸上都是开心喜悦的表情，周繁心事重重，穿过人群，在巷子的尽头找到了津城派出所。

　　周繁进去的时候碰到一个中年警察，看到周繁进来皱眉问道：“小姑娘，这里不能随便进，你有事吗？”

　　“我来找人，他叫周棕。”

　　中年警察警惕的问：“他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

　　“哦哦，那你跟我来吧。”

　　周繁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她对这里一点也不好奇，一路跟着中年警察上到二楼，指着一间屋子对她说：“就在那间屋子，你自己去吧。”

　　屋子不算大，一条长桌和几把椅子，周繁没过多关注，她的目光落在被警官训斥的三四个男生身上。

　　“你们这些高中生，整天不知道学习，逞什么能，打什么架。”

　　几个男生低着头，不敢吭声。

　　周繁一眼就看到了周棕，吊儿郎当，被训斥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声的嘟囔：“他抢了我女朋友，我还不能打他一顿出出气。”

　　警察刚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门口的周繁。

　　“小姑娘，你找谁？”

　　周繁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周棕：“你好，我是周棕的姐姐。”

　　周棕看到周繁犹如看到救星，哭丧着脸：“姐，你可算来了。”

　　周繁耐着性子，询问情况，警察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情况，“现在的年轻人呀，血气方刚的，做事都不考虑后果。”

　　周棕不服气的说道：“是他抢了我女朋友，我才动手的。”

　　周棕和他的女朋友谈了两年，但是前不久女友提出了分手，周棕想要挽回，但女生仍然坚持要分手。后来，周棕从他人那里听说女友之所以分手是因为她和同班同学梁千源在一起了。

　　一开始，周棕对此不相信，但当他亲眼看到女友上了梁千源的车后，他才明白女友为何选择了分手。

　　周棕越想越气，最后找了他几个兄弟一起把梁千源揍了。

　　“不管他是不是抢了你女朋友，你都不应该打人。”

　　“姐，我是你弟弟，你不帮我，你还教训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姐。”

　　周繁对他的态度逐渐冷了下去，“周棕，你不是小孩子，你要为你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周棕还想说什么，旁边的警察将周繁拉到一旁，提醒她，“你弟弟这次可惹大麻烦了。”

　　周繁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警察意有所指的提醒她：“津城赵家。”

　　如果说安城是财富的象征，那么津城就是权利的象征。

　　津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东与沪城相连，北与杭城，西与安城毗邻，而整个江市有四大家族。

　　而赵家在津城有绝对的掌控权。

　　周繁眼皮突突地跳，“人怎么样了，严重吗？”

　　警察知道的消息很少，但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听说都进医院了，这次赵家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梁少爷可是赵老的外孙。”

　　赵惟生，年近半百，却依旧威风，提起他整个津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繁听完顿感头疼，因周棕还未成年，警察严重教育批评一番，先让周繁带回去。

　　从派出所出来，周繁看了看天，依旧雾霭沉沉，寒风凛冽，她拉了拉身上的羽绒服，周棕在一旁埋怨她，“姐，你怎么来的那么慢，你都不知道我快冻死了，那个小警察教训我那么久一杯热水都不舍得给我喝。”

　　周棕一向贪玩，吊儿郎当，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周繁心里的怒气飙升，一巴掌打在周棕的脸上。

　　“周棕，你知道你这次打的人是谁吗？”

　　他被打的有些懵，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气的跳脚，“周繁，你凭什么打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算什么，敢打我，我回去就告诉爸妈，让爸妈教训你。”

　　“周棕，你不是三岁小孩子，动不动就告状，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祸了，你打的人是赵惟生的外孙。”

　　顿时，周棕没了气焰，身子忍不住抖，“姐，你说什么。”

　　“你打的是赵惟生的外孙。”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是赵家的人。”周棕对梁千源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家里很有钱，并不知道他是赵惟生的外孙。

　　周棕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没经历过，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次踢到铁板了。

　　“姐，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赵家的人不会放过我的。”

　　周繁有些头疼，事情恐怕不太好处理。

　　回去的路上，周繁一直心绪不宁，道路依旧是那么拥堵，周棕在一边絮絮叨叨，“姐，我会不会坐牢，梁千源是不会放过我的。”

　　周繁刚想说什么，周棕惊呼一声：“姐，小心。”

　　当两辆车相撞，周繁有那么一瞬间是懵的。

　　等反应过来，她看到了被撞的那辆车。虽然周繁对车不太了解，但她立刻意识到那辆车很值钱，而且车牌也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周繁思考了片刻，深吸了口气，让周棕留在车里，自己下车后敲了敲那辆车的车窗。驾驶座的车窗滑下，露出了一个脸庞端正的男人。周繁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先生，非常抱歉，我刚刚不小心碰了您的车，您看，我们需要如何处理？如果您需要赔偿，我会赔偿给您。”

　　男人降下车窗看了她一眼，沉默几秒后，转头看向后面，显然决定权在后面的人手里。

　　周繁无法看清车里人的样貌，但隐隐约约听到一道清冷慵懒的声线，带着威严和压迫感，“李伦，给你五分钟解决这件事。”

　　李伦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接着，李伦下了车，看了一眼车尾，礼貌地说道：“小姐，你好。我们的先生说不需要你赔偿，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周繁有些犹豫地问道：“您确定吗？”

　　“确定，小姐，请放心。”李伦说完后上车离开。

　　车子一路扬长而去，周繁有些凌乱了，看样子对方是真的不打算让她赔偿。

　　周繁觉得今天终于有一件不是那么糟心的事。

　　回到车里，周棕问怎么解决的，周繁并不是很想回答他，找了个借口，已经是晚上八点，周繁将周棕送回学校。

　　周棕读的是寄宿高中，一个月回一次家。

　　周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心里越想越心慌，她不知道赵家要如何对付周棕，也不知道周棕在学校会不会有危险。

　　室友秦昭的房间灯还亮着，可能是听到周繁回来的声音，她打开门，迷迷糊糊的问：“宁宁，你回来了，你弟弟的事解决了？”

　　周繁和秦昭是大学室友，两人大学刚毕业，秦昭学医，周繁学的金融，秦昭不想当医生，但因为她父母的关系才选择学医，毕业后她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回到安城当起了游戏主播。

　　周繁则是回来开了一间花店，秦昭每天昼夜颠倒，她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

　　“还没，事情有些棘手。”

　　秦昭看着周繁并不是太好的脸色，叹了口气，“我看看我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能帮忙的，你也别太担心，或许赵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呢？”

　　周繁嗯了一声，拍了拍秦昭的肩膀，“昭昭，你去睡觉吧，我在想想办法。”

　　周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翻了翻通讯录，找到西芮的微信，“西芮，在不在，我有事咨询你。”

　　西芮是个女明星，虽然不是什么一线，但在圈里也有一定的人脉。

　　“在的，宝贝，有什么事吗？”

　　打字太麻烦，周繁直接打视频过去，那边很久才接听，看到西芮那张脸，周泠无奈的叹息：“西芮，你在做什么。”

　　西芮媚眼如丝，手指尖夹着一根香烟，吞吐间一片云雾，模糊了镜头。

　　“你猜。”

　　西芮耐不住寂寞，身边的男人总是不断。

　　周繁抿了抿唇，“西芮，这种事多了不好。”

　　“你不懂，这种事会很快乐的。”西芮收起不正经的笑，轻咳两声：“咳咳，宝贝，说正事，你找我咨询什么事。”

　　“赵家你了解吗？”

　　西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问：“哪个赵家。”

　　“津城赵家。”

　　“你问赵家干什么？”西芮吐出一口烟圈，眼神迷离而又充满诱惑。

　　周繁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西芮的眉头越皱越深，显然事情很棘手。

　　“宝贝，赵家在津城甚至整个江北市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赵惟生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赵家在商政都有很大的话语权，尤其是现在赵家当家做主的人是赵侑谦，听说他手段阴狠毒辣，能在他手上完好无损的少之又少。”

　　周繁五脏六腑都要碎了，胸腔有些拥堵，“那这件事恐怕不好解决。”

　　“以赵家那个狠劲来看，你弟弟这次恐怕很难脱身。”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西芮想到什么说：“我听说赵侑谦喜欢去长安街玉溪园听评弹，不如你去那里碰碰运气，对了，你不是会评弹，或许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接近他。”

　　周繁觉得这个方法并不可行，长安街是津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长安街的尽头是玉溪园，那里寸土寸金，非富即贵，即使你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去消费。

　　第二天，西芮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玉溪园要招国手，恰好西芮的新男友和玉溪园的老板认识，可以帮周繁引荐过去。

　　周繁站在更衣室里，面前是一面落地镜，身上的白色旗袍上绣了两朵并蒂莲，衬托出周繁清冷的气质。

　　玉溪园的老板再三叮嘱她，今晚来的可是位大人物，让她好好表演。

　　周繁点了点头，抱着琵琶站在台上候场，至于那位大人物什么时候来她也不知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繁有些站不住，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玉溪园门前。

　　侍应生们站在门口等待接见这位大人物。

　　先进来的是一位国字脸的男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一身西装，玉溪园的老板立马迎上去朝他身后看：“李哥，二哥没来吗？”

　　李伦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展明，二哥不来，我就不能听吗？”

　　展明很快反应过来，转了转眼珠：“哪能啊，李哥想听什么我就让人准备。”

　　李伦嗤笑一声，知道他说的是恭维话，也不戳破他。

　　展明不死心的问，“二哥确定不来了。”

　　“急什么。”李伦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已经来到了七点五十。

　　晚上八点。

　　展明所说的那位大人物终于出现。

　　李伦替他打开了车门。

　　男人身高优越，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裤，手腕上带着一条昂贵的腕表，他走的很慢，但周身都散发出神秘、矜贵、慵懒的气质。

　　展明立马围上去，殷勤的问：“二哥，我们这里新招来一个小姑娘，弹了一手的好琵琶，若您想听，我现在就安排？”

　　赵侑谦用手指拢了拢眉心，声音很淡：“那就麻烦展老板了。”

　　展明笑的喜笑颜开，“二哥客气了，我展某也是仰仗二哥才有的今天。”

　　展明提醒周繁，看她心不在焉的，恶狠狠的警告她：“好好弹，这位爷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周繁点点头，冲展明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展明被她的笑晃了眼，差点失神，反应过来后急匆匆的离开。

　　周繁已经许久不碰琵琶了，她害怕技艺生疏，但一上手那种感觉就回来了，她刚上台就感觉出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朝台下看去，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有些近视，也没戴眼镜，所以瞧不清台下的人，但依稀的能感觉出那应该就是展明所说的大人物。

　　展明说那人喜欢听《秦淮景》，可不巧的是，这是周繁最生疏的一首曲子。

　　但周繁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弹下去，也许是心神不宁，刚开始周繁就弹错了音，外行人听不出来，但懂的能从中听出一些门道。

　　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一声叹息，周繁稳定心神，让自己放松下来。

　　“我有一段情，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心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台上的人唱的婉转动听，直至最后一个音落下。

　　展明鼓掌喝彩，“太好听了，我从来没听过如此好听的曲子，二哥，您说是不是。”

　　赵侑谦目光淡淡的落在周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展老板费心了，能找到如此厉害的国手。”

　　展明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洋洋得意的说道：“那可是我遍寻整个津城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二哥能喜欢，那是展某的荣幸。”

　　周繁换了身衣服，看了一眼腕表，还没出玉溪园，有人在身后叫她。

　　“周小姐，请等一等。”

　　周繁回头看到一个男人朝他快步走来，她在心里微微盘算，当男人走近时，她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

　　“您是……”

　　李伦笑了笑，点了点头，“周小姐，我们先生想请您喝杯茶，不知周小姐可否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