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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诺,中秋节快乐 ...
中秋节
“喂,长江大桥东侧有人坠江了!快来救人啊!”
一整夜,宽阔平静的江面上,一束束灯光交错着,试图照亮整个长江。但黑暗是无边的,此时人类的灯光也显得格外弱小。
“没有发现落水者!”
“报告……”
……
“报告……”
对讲机随着反馈的声音发出嘈杂的滋滋声,随后消失在长夜。
“继续搜查。”许安说到。
此时许安正和几个同事坐在搜救艇上进行水面搜索。夜风吹得人的面颊发麻,它在人们耳边唱歌欢歌,狠狠嘲笑世人无能。
时间流逝一分,搜救人员的心就跟着紧一分。如果错过营救的黄金时间,即便他们最后找到了,也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如果可以……还有机会!一定要把人救回来!
可是偌大的长江,深不见底,去哪里寻找那个渺小的身影。
身为水警的许安,已经在长江上见过无数……这样的人。每次出警,不是打捞尸体,就是搜救跳水自杀的人。听起来似乎性质都差不多,但只有真的经历过的人才懂其中的微妙。逝者已矣,他们能做的有限,但遇上落水的,那就是与时间与死神斗争,那将是一场地狱级难度的心理考验。
“队长,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恐怕……”与许安同船的一个实习生终于忍不住出声说到。
所有人都寂寞无声地盯着水面,没有人理会他说的话。他们怎么不知道落水者生还的机会渺茫了。夜里昏暗的光线,隐藏了他们脸上的疲惫,也隐藏了他们的情绪。
天光乍破,所有人都对结果心知肚明了,但是他们还不能停下,他们得找到死者的尸身,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对讲机再次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是挑断所有人最后一根神经的利刃。“噔”的一声,许安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好在很快就回过神来。
“报告,发现……死者。”付涛的声音传来。
“进行打捞,注意安全。”许安下达命令。
搜救艇发动机发出聒噪的声音,随着操作人员的动作调转方向向岸边驶去……
月落西山头,中秋月圆人未圆。
过年
这是阿诺从傍晚开始第二次被骂了,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能够维系他们交流的方式就只有这些了。
傍晚的时候,家里来了三个客人,看起来是一家子,一对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儿子——看起来和阿诺差不多大。那时候阿诺正好从房间出来喝水,她假笑着回应了他们的目光,赶紧走开了。
“诶哟,你们来了,快过来这边坐着烤火,很快就能吃晚饭了。”阿诺的妈妈从厨房出来,招呼着客人。
阿诺家是农村自建房,所以厨房也是餐厅,空间比较大。
她并不想知道这又是自己哪个不熟的叔叔婶婶,她本来就不受那些亲戚待见的,没必要站在那里给他们当谈资或是批判的对象,于是喝了水就直接回房间去了。
“阿诺!这是你XX叔叔和ZZ婶婶,见到人都不打招呼,真是什么都不会,你长那张嘴干嘛的?”诺妈逮着她的身影骂到。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百次了。阿诺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等她把那些惯用的台词说完,她不喜欢和她妈讲话,每次和她说话总是觉得烦躁,心脏就像握在她妈的手里一样,任她随意蹂躏。阿诺很清楚她和她妈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好交流的,她妈早早就把沟通的路堵死了,而他们谁都不会改变谁都不会退让。阿诺想要被尊重,她妈想要掌握她的一切,长久以往,阿诺在他们身边只感觉压抑,于是也关上了自己的沟通通道,所以她变得讨厌一直在门外敲门的父母。
“不认识你也不会问啊,真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诺妈还在愤怒地输出着,阿诺习惯了,只在心里冷笑:不是多亏了你,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儿多烂了吗。阿诺不会装,也装都不想装,等她输出够了,觉得在客人面前失态了,便快步回了房间。
你要是问起来阿诺为什么这样,她可能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那么多事情,那么多琐碎的细节,单拿一件出来都是不足以证明她可以这么“任性”的,她又不想听别人说“其实没什么的”“其实你应该好好和父母沟通的”这样屁用没有的话,于是就干脆不说了。
诺妈看她这样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絮絮叨叨地和客人说着阿诺如何如何,这般这般。以前吵架的时候,阿诺也曾愤怒地问她为什么自己家里的事情要出去到处说,为什么总要主动去和别人提起她,引导别人一起来谩骂她,诺妈说,谁会夸自己的孩子啊,他们只不过互相吐槽一下,骂你是为你好,不让你那么骄傲,不让别人觉得你高傲……
阿诺不懂,大人的社交需要漏短来互相奉承于是将自己的孩子推上口舌的尖刀吗?阿诺不懂,明明自己都被打断埋进土里了,到底如何高傲,是不是一定要她烂在土里才算谦虚?
回到房间的阿诺看着聊天界面上的几个常联系的头像,一个个点进去,然后又退了出来。她知道现在每个人都在忙,他们谁都无法即时回应,加之即便是回应了,她也无从中汲取安慰,人和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于是阿诺关上了微信。
晚饭的时候是如何也躲不掉了,多磨蹭一会,招来的又是一顿说教,阿诺是一句话也不想和他们说的。
她依旧一言不发,把碗筷分好,又一个一个盛了饭放好才坐下来。她还不知道今晚的话题是什么,彼时的她只想着早点结束,所以只给自己盛了两口饭的量。
阿诺埋头吃饭,桌上的菜她无从下手,因为在她面前没一个是她喜欢吃的,对味道敏感的她又总能闻到面前白斩鸡的腥味。诺妈看她不怎么夹菜,便自作主张给她夹了几块肉。阿诺只好拿碗接着,不管喜不喜欢吃,出于礼貌都要接着,这是她妈从小教她的。
终于熬到把碗里的饭吃完,阿诺拿起碗准备放到水槽里去。
“我吃好了,你们慢吃。”阿诺的声音不大不小,脸上仍旧平淡如水,看不出来丝毫波澜。
诺妈也跟了上去,导致阿诺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时被吓了一跳。看到诺妈的那一瞬间,阿诺脑中警铃大作,她略有些不适地拉开距离,率先说到:
“一会吃完了再叫我过来洗碗。”
说完就要走开,却被她妈攥住胳膊。诺妈向她倾过身子,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皱着眉不解地看着她。
“过来坐着听大人讲话,不听你学不会。”诺妈的眼睛圆睁着看着她,声音冰冷中带着命令。
阿诺抬手将胳膊转了出来,冷硬地回到:“我不愿意。”
但是她的反抗无效,那些熟悉的训话又一次传来,像尖刺一下下刺痛着阿诺的耳膜。
“什么都不愿意听,你能学会什么,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以后看你能成个什么人!”
最后她还是被生拉硬拽着坐回了桌前。她对大人们的那一套不感兴趣,也不能苟同他们那样的观念,索性低头玩手机,虽然此时没有一个人找她,尽管她正需要一个宣泄口。
“呐,这个就是你XX叔叔的儿子,他也在南京读大学。”诺妈在她耳边道,说着眼光示意她看向那个男生。
阿诺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诺妈的意思很简单,要她和眼前这个见面不过十几分钟的男生交往。之前诺妈明知道她和另一个男生谈恋爱时就已经暗示过她,并且提起过眼前这个男生,没想到这次直接把人请到家里来了——她妈是要把她“卖”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是吗!?
心底有股难以名状的恼怒、烦躁顷刻涌了上来,阿诺冷漠地回了一个“哦”,目光冰冷地和那个男生对上。她胸口憋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火气,她不能发作,要给家里人留够面子,要冷静解决。我虚岁才二十,这就要安排我的人生了!?阿诺的左右脑疯狂对抗着,一边要她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要妥协,一边要她懂事,多忍耐忍耐。
大脑怔懵过后便是清醒,此时阿诺才留意到他爸和这位所谓叔叔的对话,一句不提这事,句句在说这件事。
阿诺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水中,耳边的声音因为水的阻隔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从他们脸上看出要吃人舔血的表情。她越是想要朝水面游去,那股扯着她的力量就越有力,越无法挣脱。
大致明白了他们两家的意思,阿诺再也坐不住,她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颤着,撑着自己沉重的身躯径直回了房间。
这次诺妈没再拦着她,想来是目的达到了,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就随她去了,反正阿诺能去哪呢,“家”就在这里。
阿诺回房间开始和朋友们聊天,她没有提这件事,提了有什么用呢,谁又能救她。一旦乞求帮助,得不到即时的回应也只是助长自己的难过罢了,脆弱的时候谁都想怪罪。
她含着泪回复着“哈哈哈哈”,互联网就是好,人都可以假装悲欢。
不知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多久,一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好不容易等到饭局结束了,阿诺又被叫出房间。
“你去送送,下来我们家那个阶梯不好走。”诺妈开口到。
阿诺不解,她爸含笑点燃一支烟,也跟着应和。
看她不情愿的样子,诺妈终于妥协,和她一起把人送上去。但是阿诺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那种感觉如芒在背。
把人送到上边的马路边,谁想到这个XX叔叔就拉着阿诺,给她塞了张一百的现金,阿诺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她的教养让她忍住把钱甩回去的冲动。她赶忙推脱,推脱不过就把钱给了她妈,借口洗碗便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就听到诺妈的声音:“哎呀,这才哪跟哪啊,先让两个小孩发展发展嘛,到时候再给也来得及……”
“你们到底想干嘛?”阿诺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冷冷地问她坐在一边烤火的父亲。
诺爸只是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阿诺清楚她爸的性子,他现在正洋洋自得地抽着烟,翘着二郎腿回味着自己的“功绩”。
阿诺知道,自从姐姐嫁人以后他们攥住她的手就收的比以往更紧了些,他们掌控不了姐姐,就拼命的想要把她绑在身边,为了她弟弟的未来做铺路,就连要她和同村的人恋爱结婚也是为了方便以后照顾她弟弟,所谓的为她弟弟撑腰。她没想到这次手直接攥在了她的咽喉之上,不让她出声,不让她求救,不让她脱离控制。
没一会诺妈也会来了,阿诺背对着他们洗碗,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们到底要干嘛?”
“什么干什么?那个男生也在南京读书,又是我们村的,有什么不好?”诺妈尖声道。
“我不喜欢他,有什么好的?怎么就好了?”阿诺愤怒地将碗摔在池子里。这次她彻底心冷了,他们现在甚至连装都不装,一顿饭,一顿酒就要把她的下半辈子安排了。
“你懂什么,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人家的条件也不错啊。而且你也不为你爸和我还有你弟弟考虑考虑吗?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别人也很听父母的话,为什么你和你姐就是不听我们的话,你们到底着了什么魔!?”诺妈又搬出了她那一套说辞。
阿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极力忍耐着。
“别人爸妈!你看看别人爸妈像不像你们一样不考虑自己孩子的意见,你看看别人爸妈是不是也像你们一样不尊重别人的孩子!?”
“你就会顶嘴,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你睁开眼看看别人家的爸妈!”
两人同时咆哮道,一个如此愤怒,一个如此绝望。
“嫁村里的人有什么不好的,离我们又近,这样别人也看得起你弟,别人心里就会说他姐姐对他多好,嫁在村里还总是帮着他,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诺妈又说道,诺爸还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阿诺感觉大脑再次不受控制,她冷笑一声说到:“你哪里是为了我好,你是为了你自己好,为了我弟好,你根本不是为了我好,你只要你自己想要的,从来就不在乎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诺妈没有否认这一点,转而回到:“我们辛辛苦苦赚钱养你们,供你们读书,狗不嫌家贫,现在要你们帮帮我们都不愿意了,我看等我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你这样别人只会看不起你爸我们,你怎么那么自私?”
“我说过了几百遍了!我会养你们,会在你们老了以后照顾你们,你们干嘛非要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就像你骂我姐一样,就算她对你好,只要不合你意,你就可以按照你想诋毁的方向说她,我从来没有怪罪过家里穷,有多少花多少,我也不和别人攀比,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们干嘛非要把我捆绑在这里,非要把我和我弟捆绑在一起?他以后什么都得靠他自己,我自己的一切也是自己努力来的,凭什么就要牺牲我啊?我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活着啊?你们说你们老了没办法工作了,那我作为姐姐,可以拿钱供他读书,凭什么我嫁人都要是为了他!?看不看得起不是看他的能力吗?关我嫁去哪里什么事啊?”阿诺有些失控地回到。
“你就是自私!让你去读书,你倒是学会顶嘴了。他是你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我们家没什么兄弟姐妹,让你们姐弟相亲相爱一些,帮帮他怎么了?再说了,你嫁去远的地方家里有什么事情你都帮不上他,那他怎么办?”
“我能帮什么?我就算不嫁人,在外面工作也没几天会在家里,你当上班轻松吗,你当随便可以请假吗?你又要钱,又要把我捆在身边。在这个破地方能有什么出路,我不出去外面闯我哪来的钱?我都要靠自己奋斗凭什么就可以让他享受我努力来的成果?”
“你看我们家下面那个你嫂子不也是为了她爷爷奶奶还有弟弟选择嫁给你堂哥了吗?XX家的那个女孩不也在外面打工的时候遇到同村的XX,两人现在结婚不也很幸福吗?”
“她怎么嫁过来的我们谁都清楚的很!她这样我就一定要这样吗?那我读书的意义在哪里?那个女孩只是恰好遇到喜欢的人是同村的,不是她特意找同村的人去喜欢,怎么就能一样?你以为以后我弟长大了也会留在这里吗,他不出去工作哪来的钱,他不出去怎么给他的孩子赚奶粉钱?他自己要是没出息,被人看不起的还是他,管我什么事!?”阿诺回到,她从小就是被和弟弟捆绑在一起的,即使这样,她还是要想办法反抗,她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所以才这么声嘶力竭。
差不多的对峙场面,差不多的台词,只不过这次她爸妈做了这样的事情,才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阿诺已经完全慌了,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掐死了,尽管她读了那么多年书,也没有用了。水里那只抓住她的手又向下使了使劲,但她没有放弃挣扎,她还要爬上岸去,要去拥抱爱自己的人,所以她不甘心的……
那天吵的实在太混乱,阿诺已经不记得他们是怎么从厨房吵到房门口的了,她只记得“看不起”“面子”之类的词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她爸也加入了讨伐她的阵营,她嘶吼着,但是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救她,他们站在她的对立面,手上拿着要拴住她的灵魂的链子,死死地箍着她。
“够了!以前你们说没有一个儿子别人看不起你,那当初干嘛不让我就死在那里,干嘛要把我抱回来,为了你们儿子铺路吗?现在生了儿子了,别人就看得起你了吗?那群嫌你穷怕你富的亲戚看得起我们家了吗?他们的冷嘲热讽少了吗?那么要面子倒是自己挣来啊,把女儿卖了就能攀附上别人让别人来和你交好了吗……”
还没等阿诺说完,凌厉的掌风划破空气,“啪”的一巴掌甩在了阿诺的脸上,阿诺摔了一个趔趄,泪水哗地落了下来。
十九年,在阿诺心上摇摇欲坠的东西,那一瞬间轰然倒塌。女儿是没有他们的面子重要的……
阿诺疯了一般朝门外奔去,却被诺妈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阿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诺妈推开,反着朝阳台跑去,这次谁也没有追上她……
“嘭”
那是人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苗家的楼依山而建,她家地基以下是一块陡坡。
[阿诺,给你看我家猫]
[诺诺,看到你朋友圈了,要开心哦,有什么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一直都在的呀]
[啧,你还是快跑吧]
[图片]
手机的微光在草丛里闪了闪,很快暗了下去。
元宵节
“你也是运气好,得亏那下面都是草和软泥,但凡有一块石头,啧啧啧,那后果都不敢想咯。”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常让人难受,可是阿诺却觉得如此安心,就是,就是这个医生太聒噪了。阿诺特别讨厌别人絮絮叨叨的,医生觉得她劫后余生,她也不愿辩解,是福是祸,她不需要说与外人听。
当天下午阿诺的姐姐就把她接出医院了,自她出事以来,姐姐就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怕出了什么意外。姐姐知道她不想见父母,她们的心是相通的,那些从小根植在心里的东西,她们最清楚不过了。谁想在医院门口,还是遇上了。
“我先接她去我那里,你们过几天再过来看她。”姐姐开口说到。
阿诺把脸瞥向一边,不看他们,一言不发。
诺妈跑到她跟前,扯着她一边肩膀,几乎是哭着质问她:“你是不是非要拿你的命来逼我!?”
阿诺,深深吐了口气,缓缓转过脸看向她的眼睛,久久地,还是不说一句话。
她也不解释,她并不是想让他们愧疚,只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寻求解脱。
姐姐把她推走了。
阿诺反反复复回味着那晚的心情,就好像眼前抹着一层黑,怎么也看不清前路,怎么也逃脱不出黑暗的围绕。置身冰冷的长夜,哑女努力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求救,尽管眼泪那般汹涌,她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元宵节,团圆夜?哪来那么多团不团圆的。”阿诺苦笑道。
姐姐没有问她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算是问了,她也不想说。
那天的酒糟汤粑好甜啊,软软的,阿诺吃的很开心,那是她过年以来吃的最温暖的一顿饭了。
“姐,她们到底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啊?喜欢我为什么在我小时候还总问我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孩?为什么我被欺负了也总是骂我、怪我?喜欢我为什么我怎么做他们都要否定我?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些不爱我的事?我真的这么差劲吗?那他们讨厌我,为什么又要搞得好像很紧张我?是怕对我投资失败吗?”阿诺问到。
其实她是不需要听到答案的。
如果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能够纯粹,那一定更要轻松一些。
阿诺那以后再也没回家,也不愿意见父母。姐姐回家帮她收拾了行李,把她送上了去学校的列车。
这一年春天,阿诺开始了胆战心惊的新学期。开学时他们一次性给了她几千块,这就是她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阿诺是高兴的,至少这样不用每个月向他们开口,也就意味着不用和他们联系。
只要不联系,阿诺就有安全感。
只要不在他们身边,阿诺就不会觉得压抑
暑假末
他们身边还是有缺口的,通过那里阿诺才能悄悄溜走。
“八月份开学。”阿诺简单回到。
阿诺的磁场还是与他们互斥的,他们包夹着她一个,语气、神态、动作里都透着一股压迫的力量。
阿诺很焦躁,她透不过气来了。
光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阿诺都骤然感到压力,想要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阿诺失眠了,根本睡不着。
他们又吵起来了,他们本来就没有一天不吵的。
好吵,好烦。他们无非就是想说自己的不幸都是家里的其他人带来的。
“要不是因为三个孩子……”
阿诺终于熬到要开学了,她说她要走了,他们没有疑虑,因为他们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阿诺开学。
中秋节
阿诺回南京已经有几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对世界格外冷漠。高大的梧桐树、凉爽的夜风、路边的美食商店、遛着柯基的老头老太、牵手散步的情侣……都让她开心不起来,不过那只柯基倒是很可爱,没看错的话,她确实对着它笑了一下。
其实学校还没有开学,她不过就是找了一个合适的接口逃跑了罢了。
街边有不少店铺在售卖月饼——阿诺最喜欢吃的就是酥皮月饼了,广式月饼太甜了,她不喜欢吃甜的。
阿诺看了看手机,确实是中秋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其实她一个人是不喜欢出门逛的,可是一直待在酒店里又太无聊,随便看看吧,在南京这么久,还没好好玩过一回呢。
阿诺想听听歌来着,但是怕走在路上不安全,所以还是算了。
就是特别巧,一家人和她一块过红绿灯。耐心的父母和天真的孩子,爸爸抱着小小的一个小人,小人儿一手搭在爸爸宽厚的肩上,一手要去牵妈妈的手。妈妈拿着手上的东西逗弄着她,清脆的笑声像是塞满了蜜糖。
真好啊。阿诺想着。
她的心情突然就落入了谷底,但好在她早就学会了自我调节。理了理杂乱的情绪,她给朋友发了信息,想分享一下刚才所见。但对方可能在忙吧,一直没有回复过她,遂作罢了。
“噔”
微信突然弹出一条信息,阿诺欣喜地以为是朋友回她了,可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好友申请。
[伯母让我们好好认识一下]
阿诺关掉了手机,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看到这条验证消息,继续往前走着。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见过长江。于是她去看长江了
“喂,长江大桥东侧有人坠江了!快来救人啊!”
……
“我总觉得,我总有一天还会被拖回那个深渊。那个愚昧的,吃人的深渊。”
“你感受过那种,无论自己读了多少书,上了什么大学,也还救不了自己的感觉吗?”
“一个人越是清醒,越是心软,就越是痛苦的。”
[中秋节快乐,阿诺]
中秋节后
“我们所有都是为了她,她还要我们怎样啊!我们受苦受累这么多年,还不都是为了她能出人头地!她怎么就这么狠心……”
“……”
“她可能还是太脆弱了,其实还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我们根本帮不上忙,唉——”
……
“死者的行李都在她登记入住的酒店找到了,但我们并没有发现所谓遗书。手机里最后的信息也是朋友发来的中秋祝福,死者应该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已经坠江了……”
她一个字都没留给这个世界,这个不爱她的世界。
虚幻
“新婚快乐!”
此时的阿诺正披着婚纱坐在酒店里,身边都是这些年一直陪在身边的朋友。阿诺和新郎的故事大家都熟悉得不行,但是在他们结婚这天还是忍不住被提起。虽说概括起来略显老套,但那个过程只有亲自经历,才觉得可贵。
室外青绿的草坪上,毫不吝啬地用白色玫瑰大面积地装点着,轻盈的丝带在风中飘扬。周围坐着的都是他们的亲友,而花朵的尽头是她的救赎者。她看见他微笑着等待着他,那个笑容亦如初见,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随手写的,写到后面有些头昏脑花了,感谢阅读和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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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诺,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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