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都记事》旧时茅店社林边

3、家有恶邻1

　　第二日一早，大家吃过早饭，就各自忙活去了。
　　如今入夏，京城也是一日较一日的热起来了。木月和赵灵一边照顾星星，一边盘算着要置办哪些东西。居家过日子，琐琐碎碎的东西都离不开，再者，到了京城，原先在家乡的衣裳什么的都不大合仪了，还有首饰之类的也得有几件充充门面。如今不比从前在乡下，进了京城，成了官眷，日后免不了与丈夫的同僚友人家往来。两人将想到的都记在本子上，待统计得差不多了，便带着星星一起出门。
　　京城不愧是大明都城，天子脚下，虽是南城，亦是繁华异常。街上大大小小的铺面，卖啥的都有，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姑嫂两个带个孩子逛了一上午，将单子上记的买的差不多方才回去。亏得两人都是自幼练武，身体底子好，在乡下也时常劳作，要不然这一上午带着个孩子来来回回还真吃不消。便是这样，到得午间回到家的时候，也是累的够呛。
　　江氏忙打了温水给两人洗漱，又端了茶水来。待二人坐定歇下来后，方对木月说道：“太太，上午右邻的周家太太派人来邀太太和娘子明日过府玩耍”。
　　木月闻言愣了一下，心说她怎么知道我家有个未婚小姑的，昨儿到家时正是午饭时分，巷子里并没有人。“周太太倒是热情，原是想着咱们刚搬来，家里还没收拾利落，待归置好了，再拜访四邻的。”
　　昨日晚间，丈夫倒是和她说了四邻的大致情况，不过先前赵钟租下院子后就赶着回乡了，对周围邻居的情况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左边是鸿胪寺主簿刑家，右边是吏部文选司主事周家。新户入住，自然要和四邻来往，但也有个过程。更何况，这周家是吏部文选司的，自来朝廷六部以吏部为尊，盖因其掌官员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和调动。主事一职为正六品，丈夫虽是探花，官场起点也不过正七品，官场之上素来尊卑有别，固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之说，怎么说，也该是自家这新户主动些才是。周家这番做派，叫人觉着似乎透着些许急切。
　　“江大娘，你久居于此，想必对周围各府都熟悉，你便与我们说说周家吧”
　　“是”，江氏忙道：“其实老奴知道的也不甚多，就知道这周大人40多岁，当了好些年的官，前些年升到吏部当了什么主事，在咱们甜枝子巷这边还是挺威风的。他家夫人姓孙，娘家是京郊的，膝下有两位公子两个娘子.”话毕，犹豫了一番，才又说道：“这周家还有一位舅老爷，是周夫人的娘家弟弟，这位周老爷年近30，尚在读书，前几年他的夫人去世后，周夫人就将他接来周府长住，据说是，一直有心给他续弦来着。”
　　木月和赵灵对视一眼，面色皆沉了下来。似江氏这等经年的官家老仆，等闲说话做事都不是无的放矢。这分明是在提醒她们小心周夫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听听这孙老爷的情况吧。年近30尚在读书，意思是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一把年纪住到姐姐姐夫家，可见家无恒产，为人无用；前几年夫人就去世了，到现在尚未续到弦，要不是人品或者身体有问题，就是这姐弟俩眼光太高。
　　江氏的主家在这住了多年，两府隔墙而居，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今日却主动提点，八成是这周府或者姓孙的有些问题。
　　果然，江氏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老爷如今也是官场上人，日后府里迎来送往在所难免，需得有人手；再则太太娘子这般容貌，少爷又年幼，出门总要有人陪护方才周全，还有这看家护院也要人的。如今这院子里只有老奴夫妇两个老不中用的，时间长了怕是要耽误事。娘子说呢？”
　　方才说了孙老爷，现下又劝着买仆从护卫周全，姑嫂二人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木月点点头，心里很承江氏的情，遂说道：“我知了，多谢江大娘提点，待老爷晚上回来我便与他商议买仆从的事。劳你去跟周家的送个话，就说我们一家刚来，尚需料理些家事，待过些日子家里料理好了，就去府上说话”。
　　晚间，木月把儿子洗干净打包送到赵灵房里，回到卧房，就与丈夫说起白日之事。
　　赵钟闻后大惊，“还有这事？”
　　“你与那周大人认都不认识，咱们一家昨儿才刚搬来，我想不出那周夫人还有何目的，再说，即便我猜错了，如今既知那姓孙的有问题，两家又比邻而居，总要小心些才好”。
　　赵钟心里又气又恼，气自己当初租房的时候怎么不再仔细些，竟跟这样的人家做了邻居，恼的是这周夫人，她是长着狗鼻子吗，如何就盯上自家妹妹了，他娘的，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过了一会子，缓过气来，搂着媳妇抱在怀里，闷闷地说道：“买仆婢的事，明日我就去找人牙子”，心里默默盘算着手里的银子。
　　家里的银子现在只有两处，一是自己这边，先前得中探花时朝廷赏了200两银子，后来琼林宴上，他作诗得了陛下的意，赏了100两，琼林宴后他去长丰书院看望师傅，师傅知道他日子艰难，日后在京城用银子的地方多，又贴补了他100两。统共400两银子，租房子，花了120两，给老钱两口子付了三个月的月钱并吃喝一共10两，叫他们买家用的物件给了20两，南下回家花了40两，在家里的花销和返回京城花的都是媳妇和妹妹的，他手里现在就剩下210两。另一处银钱来源就是媳妇妹妹这里，她们手里的钱是预备留着开布坊的，京城物价贵，轻易不能动的。唉，看来出题集的事还得尽快才是。
　　第二日，赵钟特地嘱咐赵林和二柱两人看家，吃了早饭，就直奔人牙子处。到巳时中方领着六个人回来，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一个30岁来的寡妇江氏，另外还有一家三口，是40来岁的刘姓夫妻并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赵钟素来细心，回来的路上特地去了趟成衣铺子，给他们各自买了2身换洗的衣裳才折返回家.木月吩咐老钱两口子烧水，叫他们洗换过后方来见礼。两个丫头留在赵灵身边，两个妇人留在木月身边，那父子俩平日里就留在外院做些杂事顺便看家护院.家里人充实起来，夫妻俩的心才略定下来.
　　后面几日，几个男人依旧早出晚归各自忙活自己的，木月和赵灵在家一边调教仆婢一边做衣裳.

　　周府又着人来请，木月心知再推就成了自家不知礼了，第二日便上了门。
　　甜枝子巷都是二进的院子，外面看差别不大，进了周府内里，就别有洞天。相较于自家的“家徒四壁”，周府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雕梁画栋，假山景观，院里的花草树木也是精心打理的。进了内院，远远望去，五六个个丫鬟婆子围站着，中间坐的是应是周夫人孙氏，穿着织金的大红衣裳，头戴金钗，旁边坐着一个姑娘，看样子十六七岁，打扮较孙氏稍显素净。
　　各自行了礼方才坐下，孙氏笑盈盈地拉着木月的手说道：“哎呦，都说南面儿的水土养人，原我还不信，今日见了赵太太，我是信了，瞧瞧这模样。”
　　木月并不羞怯，笑着回应：“夫人莫要抬举我了，京城人杰地灵更胜别处，远的不说，就说府上二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
　　周二姑娘起初心里颇有些复杂，无它，京城流行榜下捉婿，赵探花文采斐然，风姿卓绝，她也曾动过芳心的，无奈赵探花早有声明，自己已有结发之妻，连孩子都有了。她也只得把碎了一地的芳心收起来，心里也不是没猜测过赵钟的妻子长得何等某样，配不配得上兰枝玉树的探花郎。如今见到真人，但见木月广额杏眼，挺鼻丰唇，肤色白皙，穿着一袭丁香色的时新衣裳，身姿婀娜，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几个说笑一番容貌，孙氏方问起：“怎不带你家小姑来”
　　“我家小姑是闷性子，自来不喜出门的”
　　“哎哟，我家这个也是，明明小时候爱笑爱闹，偏偏这几年长大了，越发不喜出门了。不过，我家不比别处，咱们两家挨得这样近，下回把你家小姑叫上，她们姑娘家正好说说话”
　　这看起来真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女眷会面，然则——
　　“姐姐，姐姐”，几人正说笑着，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男人，“姐姐，我早上出门，看到稻香斋新出炉的千层糕，特地带回来给你和二姐儿尝尝”，说话间，似是才注意到还有别的女眷，忙放下糕点行礼，嘴里连连道“失礼”。
　　这男人看起来30多岁，长得眉目周正，只是他虽嘴里喊着“失礼”，却并不离开，一双眼睛不时地往木月这边飘过来，举止甚是轻浮无礼。
　　孙氏还未开口，周二姑娘抢先一步说道：“舅舅既知失礼，就该快些出去，别冲撞了客人才是”。
　　木月方才就发现，自这人声音响起，周二姑娘的眉头就没下来过。
　　孙公子脸色不愉，孙氏忙说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舅舅还不是好心”，又转头对木月道：“叫赵太太看笑话了，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名叫孙良，为人最是体贴不过，知道我爱吃稻香斋的千层糕，总想着给我买”，不待木月说话，又对着孙良道：“这是隔壁赵探花的夫人，幸亏不是外人，不然你今日岂不是闹了笑话”。
　　孙良急不可耐地接话：“姐姐说的是，确实不是外处，日后大家成了一家人。。。。。。”
　　木月一拍桌子，厉声道：“孙公子请慎言，你姓孙，我家姓赵，两家并非亲戚，何来一家人之说”
　　“哎，不是，那日你家进城，我一见你家小。。。。。。”
　　木月一眼瞪过去，死死盯住孙良，他一时被木月气势所压，竟不敢再说下去。
　　“周夫人，今日我家事忙，就先告辞了，不必相送”，木月铁青着脸，不待孙氏说话，就径直带着仆婢走了出去。
　　待人走远了，屋里的人才回过神来。孙氏木着脸，越想越气，“岂有此理，竟然敢在我面前甩脸子，她以为她是谁，不过一个乡下来的”。
　　说起来孙氏平生最得意的有三处，一则自己出身帝都，虽说是商户人家，然而当年她爹慧眼识珠榜下捉婿给捉了个进士做夫君，自此身份一跃成为了官眷。她年轻那会儿，孙家还没败，他爹给她陪了大笔的嫁妆，早年周大人官场打点多亏了她的嫁妆。再则，孙夫人能生，给夫家生了两儿一女，这当家主母的位子做的稳稳当当的。三则，便是前些年周大人升了吏部清历司主事一职，别看只是六品，权利大着呢，再说这可是京官，还是吏部的，便是地方上四品五品的官也不能比的。孙氏自觉水涨船高，再加上各家女眷聚在一处说话时，甜枝子巷里一些女眷难免奉承几句，自此，都是低着头看人的，这些年还少有人这样下她的面子，尤其今日还是在周府里。
　　身后的丫鬟婆子围着胸脯起伏不定的孙氏，一叠气儿地劝。
　　“太太何须与那等没礼数的人一般见识，那赵探花现下看着有两份风光，可奴婢听说，那翰林院里头多的是状元探花的，一辈子到头也不过就是个修书的，有什么可神气的”
　　“就是，还是咱家老爷好，待过些年，咱家老爷升到五品，到时候太太就是诰命夫人了，那才风光呢”
　　。。。。。。
　　仆从左一句又一句的，孙氏面色才好些，看到弟弟桑眉搭眼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点着他的额头数落道：“你说说你啊，京城什么样的姑娘没有，非得看上一个乡下丫头。哼，一来京城，就抛头露面，勾的你茶饭不思，我看她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娘”，周二姑娘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分明是舅舅无理在先，你怎么反倒说起人家的不是了。再说，京城民风素来开放，并不禁女娘出行，我和姐姐也常出门，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你到底谁家的，怎么向着外人说话，这可是你亲舅舅”
　　“哼，我自是周家的，舅舅是孙家的，娘，你是谁家的现下就不好说了”
　　“你，你，你这个。。。。。。”孙氏涨红着脸指着女儿半天，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自那日在城门口见过赵灵后，孙良色心大起，一路尾随赵家的马车进了甜枝子巷，才发现竟然是邻居，自此便一心要把人弄到手。“姐，你可是我亲姐姐啊，当初爹临走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你，叫你好好照顾我，我可是咱孙家的独苗啊，姐姐，我都快30了，你总不能眼看着孙家绝后吧”，孙良抱着孙氏哀戚戚地模样，周二姑娘简直没眼看，孙氏却向来吃这套，当下就搂着弟弟心疼的不行.
　　“好好好，姐答应你，不就是个探花的妹子嘛，你想要，姐姐就给你娶来，我是怕委屈了你”
　　“姐姐，我就知道，爹娘走了，这世上就只有你最疼我了”
　　“娘，我劝您还是悠着些，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赵家再不济也是正经的官身，赵姑娘可是官眷，不是从前那些。。。。。。”周二姑娘收住嘴，又说了句“娘，女儿身子乏了，就先回去了”，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