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绊色

8、第 8 章

　　夜里下了一场雪，早晨窗户糊上一层冰霜雾蒙蒙的，路边的枯枝绿叶上附上了点白，行人的脚步都重了起来。

　　林清夏今天裹着的围巾比往常厚重，早上她刚醒就接到了《777热线》栏目麦姐的电话，电话那头很紧急——她羊水破了。

　　麦姐嚎着嗓子交代，七点就有人打了热线电话说五一地产拖欠工人工资两千多万工资一年，现在一大批工人在五一地产楼下举旗维权，而再早些时候，一名六岁男童在家里坠楼身亡了，所以节目组的人都赶去了现场。现在这个拖欠工资的纠纷，需要她帮忙和777团队一起去现场了解下情况。

　　昨夜的雪染了散文诗里的红，灭了绝望中伸手够太阳的光，因时而动，漫无边际的延续在安然的生活中。

　　林清夏赶到现场和摄像小庸汇合的时候发现事情可能远比她想象中涉及的广。
　　两百多名工人拉着横幅、举着旗子，在门口静坐。

　　小庸打开摄像头说道：“现在刚静下来，刚刚喊了半个多小时口号了。”

　　林清夏拿好麦克风，“报警了吗？”
　　虽然这些工人是属于拖欠工资的受害者，可这属于非法聚众抗议，扰乱社会秩序。
　　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找律师提出诉讼，如果只是一味的等，可能会错过诉讼时机。

　　“不知道，我猜里面的人应该报了。”
　　小庸说里面的人指的是地产商，这种时候一般会派个代表露面和稀泥，事件得不到实质性的解决。

　　看见记者来了，有几个人走到两人身边，试探问道：“你们是记者吗？”

　　“对。”林清夏回应。

　　“那能放到电视上播吗？”为首戴着口罩的男人问。

　　“我们是《777热线》会在北城卫视播。”

　　男人眼里亮起了光，“我是吴老板介绍来的，说五一地产有个大项目，这个项目做完后能赚不少钱，我们就都过来了，谁想到干了一年，工资一分钱没发，我们就又找吴老板还有五一地产的人要了一年工资，两年了，还是拖欠，我老婆得癌症住院急需用钱，这拖欠工资让我们怎么活。”

　　“你说的吴老板有在吗？”这种项目人员分层复杂，他们自己往往找不到能解决问题的人。

　　“在啊在啊。”男人指着树下一位穿着黑色棉袄戴着白口罩的平头男人。

　　林清夏和小庸随即去采访他。

　　那位吴老板面色也似有委屈，“我们两年前给五一地产施工，当时也说好了一年施工结束后一次性结清，但五一那里一直没给我结，下面又催着我要，我也很难。”

　　林清夏：“你和五一地产合作多久了？”

　　吴老板：“四年。”

　　林清夏：“这四年一直都是做完再一次性结款吗？”

　　吴老板：“是的。”

　　“那你有和五一地产的人聊一聊这个账目吗？”

　　“我找他们很久了，他们一直说没有时间，现在工人急着用钱，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就跟着他们上这儿来了。”

　　林清夏和工人们一起站在门口，他们继续喊，可楼里的人仍然避而不见。

　　“我早上看到张总的车了，他就在里面。”吴老板说道。
　　这话说完，工人们敲门的手更重了。

　　终于，自动门打开，出来了两男一女后面跟着七八个保镖，来势汹汹。
　　“你们喊什么喊，这是扰乱公共秩序懂不懂，我们已经报警了啊，赶快滚！”为首戴着一条明晃晃金链子的男人吼道。

　　“你们拖欠工资就不犯法了？”后面有人回复。

　　“你谁啊，拿出证据来啊。”金链子男人理直气壮。

　　林清夏和小庸都没想到，站在金链子旁边的男人冲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抢过小庸手里的相机下一秒就被他狠摔在地上，他刚想把手伸到林清夏面前夺过他话筒时，小庸及时挡在了林清夏身前，和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见况，身旁的工人和楼里的保安也都开始推搡。

　　金链子男人冲过来帮忙，拽过小庸的手臂，狠狠踢在小庸的腰上，“叫你拍，叫你拍。”

　　而里面的女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骚乱的人群中来到林清夏面前，一手抓住林清夏的话筒，一手还想抢她的手机。

　　林清夏躲避不及手机被她夺了去，她拼着力气想抢回来，不料旁边的男人看女人被林清夏拖住了手腕便也一把抓住林清夏的手臂把她往外拉，然后猛地拽着她的手臂让把整个人往外丢。

　　身旁的画面模糊地在她眼前转，重心往下倒。在她下意识手肘伸出防备时，落入了一个熟悉的宽大的怀抱。

　　周黎安反应极快地托着林清夏的背，随后另一只手顺势接住她的腿，直接抱了起来。

　　林清夏缓过神已然整个人都贴在了周黎安的身上，后面响起了警笛声，孙哲也站上前挡住不甘心的一男一女。

　　林清夏的脸贴在周黎安的胸前，一股没缘由舒服的气息包围着她，不似之前望而生畏，这一次，她能明确听到他的心跳，触碰到他的温度，他轻喘的呼吸轻轻的，挠得人心口发痒。

　　“你怎么在这里。”林清夏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声音娇软了不少。

　　“发生这种事情你不知道躲得远一些吗？”他的语气有些强硬，让林清夏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大错。

　　“事情太突然了……”林清夏莫名心虚。

　　现场很快被警方控制，周黎安望向她刚刚被扯着的胳膊，“你手怎么样？”

　　林清夏尝试动了动，痛得闷哼了一声，五官拧在一起。

　　“去医院。”周黎安抱着林清夏上车。

　　“我还有一个同事。”周黎安把林清夏放后座，林清夏想起小庸应该也伤得不轻。

　　“救护车一会儿来，孙哲会负责。”看着林清夏还想说什么的表情，周黎安眼神幽幽，“怎么，还想让我也把他抱去医院？”

　　林清夏欲言又止，抿起嘴唇。
　　内心腹诽：小庸对不起，这个男人我真的搞不赢。

　　车上，林清夏下意识翻找，“我的手机……”
　　说完，她想起她的手机刚刚被那个女人夺去之后摔在了地上，而后其他人都踩了几脚，早已面目全非。
　　忍不住心痛，她去年刚买的手机……

　　一路无言，林清夏从后面偷瞄着开车的周黎安，轻咳了两声，“咳咳，你刚刚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也在那儿。”

　　“他们也欠了蓝伽款项。”

　　林清夏恍然大悟，“你也是受害者啊。”
　　“所以，你也今天也是找他们要钱的吗？”

　　林清夏透过后视镜看到周黎安脸上写着你想太多了。
　　“怕他们跑路，盯了他们很久。”

　　两人短暂的交流完车内便陷入安静。
　　车子开进了北城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停车场，周黎安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了林清夏旁边的车门，站着看向她，“不用我再抱你吧。”

　　非亲非故的林清夏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周黎安，她挣扎了一下，“不用，腿没断。”

　　于是医院里的人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一个双手僵硬举在身前的女人蜗行牛步般地往前走，而她后面的男人双手插兜，闲庭信步地慢慢跟在她身后。

　　急诊室，林清夏躺在床上，有些紧张地看着周黎安，“如果我骨折了，麻烦周总帮我拿一下伤情鉴定。”

　　她刚说完，医生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胳膊，“你这是脱臼。”

　　林清夏松了口气。
　　医生移动她的手臂，边动边问：“这样疼吗？”

　　林清夏嘶了一声，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娇喊了一声：“疼。”

　　护士忙上来扶住林清夏的身子，医生拉直她的手臂，“大口呼吸。”然后开始有手法地往外拉。

　　林清夏闭着眼，咬牙忍耐，嘴里还不行地小声哼哼。随后医生突然一转，骨头复位了。
　　说完，医生开了单子，递给周黎安，“家属先去缴费。”

　　周黎安接过单子没说话，看了床上表情痛苦的林清夏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

　　缴完费，周黎安看着已经从床上坐起的林清夏，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还疼吗？”

　　可能是这里现在只有周黎安可以依赖，林清夏的声音难得有些撒娇，她眉头紧皱，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轻轻淡淡地发了声：“疼。”

　　周黎安把鉴定报告给林清夏，“脱臼也算工伤，报吗，我让律师帮你申请。”

　　“算了吧。”林清夏摇摇头。
　　她觉得自己伤得不严重，而又是帮麦姐才受的伤，如果申请工伤麦姐一定会很自责，她今天生孩子，能平安生产就好了，不要增加困扰了。
　　单位能把医药费报销了就行。

　　倏然，林清夏抓住周黎安的衣角，仰着头看他，“那我们今天的采访还作数吗？”

　　“我不反悔，但我建议你改天。”周黎安示意她的手臂。

　　“行。”

　　医院外，银灰色的云裹挟着太阳，苍白地铺开像洇着烟的纸。
　　林清夏的口红早已掉光，在日光下显得虚弱憔悴。

　　她站在医院门口等着周黎安把车开过来，寒风阵阵撩起她的长发，自己现在身无分五，还好想着幸好周黎安还陪着她，竟有些感人。

　　看见那辆兰博基尼，林清夏往前走几步坐上副驾驶。
　　她用右手拽了拽安全带，很艰难都扯不出来。

　　她挣扎了很久，不知是不是不耐烦了，周黎安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过身，两个人距离一下拉近。
　　林清夏微微偏头避过他的脸，但下巴却上了她的肩膀，她明显感受到自己呼吸加快，心跳躁动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