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3、寒食 22 ...
-
抵达狄国之后第一件大事,自然是拜会狄王。他们既然需要狄王为他们提供庇护,那就不能悄无声息的不作声。
重耳还是第一次以晋国公子的身份拜会别国君王,心底免不了紧张。他本能的想找程念求助,转念一想,这段日子已经劳烦前辈太多。日子还长,他们要面临的事情还有很多,若他无法自己迈出第一步,那就免不了要请前辈事事代劳。
若是他多求两次,前辈定然会妥协。但这么一来,就不能算作他亲手为兄长洗涮冤屈了。重耳纠结了半晌,终于堪堪咽下了对程念的呼唤。
这条路再难,他也要自己走。
狄国朝堂的规矩,狐偃还清楚一些,他把需要注意的事项提前告知了诸人。唯有一条,他放心不下:“我们此行,必然少不了被责难。公子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小院其他人狐偃都不担心,他们作为公子侍从,并不是被责难的重点对象。重耳应付狐家族长游刃有余,并不意味着他能同样应付一国之君。
重耳在小院诸人面前从不托大,他虚心请教:“依照狐兄的意思,可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狐偃:“狄国君臣最看重武技高绝之人。狄王手底下有两位武士,到时候他定要提议双方切磋。若我们能在切磋中取胜,那此关便是过了。”
先轸看看诸人:“可是看来看去,我们几个里能拿出手的,就只有一个魏犨了。”
魏犨拍胸膛:“交给我!打两个不成问题!”
“不成。”子余摇头:“我们只有魏犨一个能打这件事儿,不能让狄国知道。咱们随行的兵士里,可还有武技高绝的?”
“都是些看家护院的本事。”贾佗建议:“不如我们等狐毛兄回来?”
宁山一别,狐毛回蒲地去收拾细软,还不知有怎样的境遇,更不知何日才能与他们汇合。他们要真等狐毛来了再进宫,那黄花菜都凉了。
狐偃看着静立在重耳身后的之推,问:“之推的伤势如何了?”
之推往前半步,颔首道:“已经痊愈。”
其实,按照晋国的传统,没有让暗卫上场,与人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切磋的先例。公子们的近身暗卫,那都是尽量隐匿身形,轻易不见光的。若非他们实在无人可用,狐偃也不至于把目光转向之推。
让之推上场,就相当于让公子亲自上场。他们都在,却让公子亲自去与人比试。严格来说,得算作是他们的失职。
几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先轸摩挲着腰间装饰用的佩剑,自荐道:“要不还是我上吧,咱好歹还学过两套剑法。”
贾佗哂笑:“就你那花拳绣腿儿,还剑法。别到时候半息工夫就被人打趴下。”
“此战事关我们日后在狄国的地位。”狐偃拧着眉:“万不可轻视。”
重耳转向之推:“这次靠你了。”
之推颔首领命:“遵令。”
“尽力即可。”重耳又低声嘱咐了一句:“别再受伤。”
之推:“是。”
有魏犨和之推在,几人心里都有了底。带上狐府提前准备好的会礼,小院诸人便入了宫。狄王前两日就收到了他们的拜会帖,约定今晚在宫殿内召见他们。
狄国王宫建的十分恢弘,宫殿与宫殿之间相隔数里,方便骑马。入乡随俗,几人早有心理准备,真入了狄宫,仍是觉得新奇。在他国宫殿里跑马,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这要是放在晋国,可是诛连家族的重罪。
他们所经的每个宫殿门口都无人看守,也无人引路。若非有狐偃这个认识路的,他们必得跑错宫殿,闹出一翻笑话来。
今夜乌云密布,一阵风吹过,能将人从外至内吹透了。几人骑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也看不清到底走过了几重宫殿,最终下马时,抵达的是一座只有高台与屋顶的大殿。大殿以合抱粗的廊柱作为支撑,廊柱之上嵌着照明用的火把。打眼一看,像极了一座大亭子。
狄国君臣就团团围坐在这座大亭子里,亭子中央架着一人高的篝火,这团火焰被四面透来的风吹得摇摆不定,十分晃眼。这绰绰人影里,一时之间还真难分清哪位是君,哪些是臣。
直到人群里传来一声大笑,一个身着兽皮,裸露半边肩膀的高汉站起身,越众而出站在了重耳面前。这位面色黝黑的高汉右手搭左肩,颔首朝重耳行了个礼:“欢迎你们!”
重耳身后的狐偃低声道:“这就是狄王。”
重耳有样学样,也用狄国礼仪向狄王回了个礼:“感谢您的接见。”
不是重耳不会官话,而是狐偃特意交代。与狄国君臣交谈,千万别说那些诘屈聱牙的官话,会招人厌烦。
重耳谨记狐偃的教导,能不开口就不开口,非要开口就尽量白话。
小院诸人纷纷与狄王见过礼,便被狄王安置在一处提前为他们预留的篝火旁。狄王率先席地而坐,摆开了一副与诸人长谈的架势。
亭子里能坐人的地方都提前铺了兽皮,坐在上面十分暖和。几人坐定之后,有穿着长袍的侍女为他们一人上了一盘烤肉。盘子是木质的,每一个形状与颜色都有差异,看着还挺别致。又有侍女递给他们每人一个小刀,一壶温好的酒。
狄王大手一挥:“按照你们晋国的方式烹制的,快尝尝。”
狐偃拿小刀帮重耳将肉分割好:“尝尝。”
狄国君臣面前也都有木质托盘,不过他们不用小刀,直接抓着肉啃。魏犨也有样学样,根本不嫌烫,啃了一嘴油。
狄王果然欣赏这样洒脱的做派,拍着魏犨的肩膀不吝赞美:“好汉子!”
这样的做派可不是人人都做得来,除了魏犨,小院诸人还是学着狐偃的法子,把肉分割成小块慢慢吃。
确实是按照晋国的法子烹制的,这肉用各种香料腌制过,还撒了粗盐。
等诸人吃得差不多了,狄王才缓缓开了口:“听说你们这次是逃出来的,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
传闻只说公子重耳与夷吾叛逃,具体内情如何并未对外披露。这内情对狄王很重要,他得确认重耳被晋国追杀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狐偃实话实说:“晋王想要让两位小公子继任君位。逐我们出境,是为了给那两位小公子扫清障碍。”
狄王讥笑一声。君王之位从来能者居之,像晋王这样的做派,晋国早晚就完蛋。
有临近的狄王近臣问:“这障碍怎么才算清扫干净呢?”
驱离国境是一种,彻底诛杀是另一种。
子余淡淡道:“那要看晋王的意思了。”
这话说得很无奈,但确实是实情。如何处置他们,确实是晋王的意思。所以,子余话音一转,问道:“同样作为君王,换做是您的话,将会如何抉择呢?”
这是把问题抛回去了,不过狄国君臣不在意这种程度的皮球。狄王笑道:“换做是我,不仅是你们,加上那两个小公子,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出去历练去。将来谁有本事获取更多助力归国,王位就归谁。”
先轸眼珠一转,敬了狄王一杯:“正是这个道理!如今晋王杀得了杀不了我们还未知,但若杀不了我们,待到有朝一日归国,看谁还有胆子跟我们争。”
靠父君清扫障碍才能长大的小公子,绝对不会是饱经风雨的重耳一行的对手。
狄国君臣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了底。他们眼前的这位,不是落荒而逃的泛泛之辈。既然其有志君位,那就有为其提供庇护的必要。不过既然有志君位,那也不能空有其志,还得试试其实力。晋王朝其中一位喝红了脸的武士使了个眼色。
这位膀大腰圆的大汉醉醺醺的站起身,看着重耳一行:“几位能从晋国逃出来,一定有些真本事。哪位与我比一比,也好让大家开开眼。”
“我来。”魏犨正好吃饱了,当仁不让的站起来:“不知兄台善用何种兵器。”
无论何种兵器,魏犨都得心应手。用对方擅长的兵器将其打败,才更能立威。
“用兵器多没意思。”狄国大汉一笑:“咱们空手来!”
空手能比试的,是实打实的力气,半点儿花招儿都用不了。不过魏犨不惧,将外袍一脱,只着一身中衣,伸手摆了个姿势:“来。”
两位山一样高的汉子你搭着我的肩,我抱着你的腰,你我不分的扭打在了一起。这是一场亲自上场比试的人才知晓的较量,他们用了多少气力外人看不出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足足一炷香的工夫,那狄国大汉双脚离地,被魏犨一个过肩摔压在了地上。大汉挣了许久也没能起身,这就算是分出了胜负。
那大汉输了也不恼,反而大笑起来。他揽着魏犨的肩膀,连连赞叹:“真好汉,好兄弟!”
魏犨伸手,一把将人拉了起来:“走!喝酒去!”
这就是以武会友,看得人热血激荡。
那边魏犨二人还未落座,狄国另一位瘦高白面的剑客起了身。他的行为做派有几分中原人的样子,先朝重耳一行行了个礼,才缓声道:“请教。”
小院诸人只有先轸有佩剑的习惯。之推朝先轸借了剑,朝这位剑客回了一礼:“赐教。”
那狄国剑客本来是看向先轸的,如今之推起身,倒是让他愣了一瞬。
这位狄国剑客看着之推的银色面具,冷笑道:“我不和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