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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子如玉 ...

  •   “窗含西岭雪,听歌雨前楼。”若说西岭是这天下间最不能去之处,那雨前楼则是这世上最妙的去处了。江南水榭柳树乡,落霞江上雨前楼,听这名字,便是一派氤氲的清雅之气。而人所爱江南的,不过三件事物:美景,美酒与美人。而这小小的雨前楼内,竟是乾坤一揽,家有天下。说到景致,雨前楼上看夕阳,江水似练,澄光如裳,遥看远山,那偶然飞起的雁行便似那泼墨山水间的一丝灵动,为这一副春色山水添上了飘逸轻灵的一笔。谈之美酒,江南的酒通常淡而清冽,雨前楼却反道而行,自酿烈酒,名为嗜魂。当真是酒如其名,虽是江南的泉水,入口微甜,而三口下去,后劲才上来,整个血液都像是要燃烧起来,直叫人丢了三魂七魄。而美人——莫说那雨前楼中,多少曼妙女子雅弹清唱,便是那雨前楼主,也是貌若潘安,公子如玉。这不,雨前楼主公孙鹜正与他的属下方谦听歌品酒,别是一番风雅。
      公孙鹜扔了一粒花生米在自己的嘴里,说道,“月兮,换个曲子,芙瑶花影,如何?”
      这话当然是对帘幕中的美人说的。公孙鹜自觉有美色当前,烈酒在侧,若不是身边之人总是絮叨个没完,那便是天下间第一等的享受了。但那人却犹自未觉,继续说着,“——我们从理巷的后侧进去,那里人少,可以缩短时间,然后扑到街堂……”
      “喂!”公孙鹜忍不住喝了一声,“方谦啊方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煞风景?”
      “是,楼主。”方谦恭谨地答道。
      公孙鹜忍不住皱眉。他原本便是小小的一张脸,这么一皱起来,更觉得像是个孩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楼主,平白老了一辈。我还很!年!轻!”
      方谦苦笑一声,这孩子哪有一点雨前楼主的架势,十七岁的年纪,飞扬跳脱的性格,闲时听歌弹唱,定要美色相陪,整一个纨绔子弟,就连正经事情都要耍个劫富济贫,江湖游侠的范儿。方谦知他太深,却也知道他改不了这性格,只得拖长了音应和道,“知道了,公——子——可是关于明天的计划——”
      “大哥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公孙鹜拿起手中的酒壶,放到面前懒懒地看着,“还是,我用嗜魂把你灌醉了好呢?”
      “那还是免了吧。”方谦是最没有酒量的,往往沾杯即倒,这时候,他就无限羡慕起那个在酒场上肆意妄为的少年,即使是百杯下肚,他也只是微红了脸颊,说着还算清楚的话,声音里透出丝丝暖意来。方谦想着,笑着摇了摇头,公孙鹜这个主上,倒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的。而他如今有酒在怀,美人在侧,自是不希望自己这块木头还呆在这里,于是站起身,道了声有事,便欲离开。
      走到门口,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这次的事情结束,我要一个假期。”
      方才还懒洋洋倚在椅子上的人立马起身,一双眸子警醒无比,“什么?”
      “公子拜托你可怜小的,我十岁就来了雨前楼,如今二十七岁尚未成家,你好歹也让我娶个姑娘,将来离开了这金窝,也有个出处。”方谦说得情真意切,公孙鹜却知道他不过是在胡扯。
      “你不是说对女人没兴趣么?怎么现在转了性儿要成家了?”公孙鹜拦住他,“找个理由跑开还编得这么白烂。方谦你退步了。”
      “那也没办法,这不是被公子你给带的么?”方谦一本正经,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你!”公孙鹜忍不住扑上去打他,被方谦轻巧的避开,这才一副无奈的表情,“算啦算啦,本公子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就准了你的假。不过——”公孙鹜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你可别指望这些天还会有工钱!”
      “本来就没指望啊。”方谦说完,闪身而去。
      公孙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才慢慢浮现出来,这家伙——就是欠揍!
      耳边歌声依旧,公孙鹜闭上眼睛,映日江南的海天水色,渐渐浮现在眼前,而白鹤远去,那一片雪色千山,方才是他的梦想之地。

      临水阁。
      江南商谈会议之所。被成为江湖中的中间地带。数百年前,江湖上有“千里水阁无一人”的佳话,乃是说临水阁周边千里水封之地,没有一个护卫。这是一个规矩,江湖上仇杀,刺杀,甚至是斗殴,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在临水阁方圆千里之外。凡是来临水阁商谈的人士,无论是名门侠士,还是江湖草莽,又或是商会首领,只要进了临水阁的地界,便是绝对安全的。当然这光靠一个简单的约束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原因,是阁楼本身。这座由当年的天下第一妙手鲁修子花了七年心血所打造的江湖第一阁自是暗下了许多机关,甚至连千里水域都暗藏了陷阱。若是有人贸然闯入,怕是还没有接近楼阁就已成了刺猬。只是时隔数年之后,当时的规矩仍在,却被官府要员拿来作为私下交易的场所,商讨那些为富不仁的污垢之事,江湖人士大多心存不满,却无人敢去挑衅鲁家人的机关技巧。而鲁家世代忠于先人,断不愿做那违规之事,旁人虽则忿恨,却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公孙鹜正伏藏在那片水域之中。他今日的目标,是宁州知府贾尹。此人为官三载,贪赃无数,百姓怨声载道,公孙鹜早有诛灭之心。只是此人狡兔三窟,总是摸不准他位于何处,而今日临水阁上议事,都是那为官勾结之徒,正可以一网打尽,方不负了侠义之名。江湖传言,临水阁乃是地狱阎罗,但他公孙鹜纵横江湖,又怕过谁来?!只是豪气虽有,他却不得不愁。因为他只有一人。往日里方谦安排规划,引路接应,而此刻,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个死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自在去了,让本公子一人来对这危困之局。”公孙鹜想着,恨恨地道,“等你回来,一定要给你加倍的任务!”
      这却也是后话。而他所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如何穿过这片水域。水下有石子铺成的小路,可池中满是莲花,莫说现在月光朦胧,便是晴天白日,也未必能看清道路。更不知碰上哪朵就会有致命的暗器飞射而出,公孙鹜只得投石问路,一步步的踏莲而行,却也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远望而去,白莲在月下悠然盛放,淡薄的雾气飘散于其间,如浣溪之纱,若不是身处险境,公孙鹜真想提笔一句“景出其幽,静意雅然”。手中却不敢停歇,估算着时辰,又一枚石子丢了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火光迭起,竟是暗藏在莲叶之下的燃弹,飞速袭来。公孙鹜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闪过燃弹攻击的范围,在空中连续三个翻身,落在一处石阶之上。回头一看,竟是退出了二十步外。公孙鹜心头火起,抓起一把石子,用暴雨梨花的方式投掷出去,霎时间飞蝗舞动,火光耀明,就在那水域上空形成一道密集的网,流火并着羽箭,一同飞射而至。公孙鹜从家中翻出的古旧盾牌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把自己藏于巨大的盾牌之下,飞羽流蝗终不能伤他分毫。待这一阵机关用尽,公孙鹜扬手笑道,“鲁修子也不过如此。待我将机关都触动完毕,则可如一马平川,再无可阻之物!”而当他踏上刚刚机关所在之处,便察觉不对。水下阴影中似乎有什么在靠近,公孙鹜惊愕之下,便觉得有人钳住了自己的臂膀,“啪”的一声,摔到了五丈外的石路之上。
      “喂!”公孙鹜从地上爬起来,仍觉得头晕眼花,停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你是谁?干嘛要把我扔出来?!”
      那人转过身来,一双眼眸亮的惊人,脸上却是淡淡的,伸手一指,却并不说话。
      公孙鹜探头看去,这才发现那水下阴影乃是一条五尺来长的鱼,全身血红,鱼嘴张开,长长的牙刺倒钩出来,甚为可怖。这才想起在这片水域之中,鲁家人为了彻底杜绝有人铤而走险,在池里养了十八条食人鱼。它们只在固定的范围活动,但如果一旦有外人闯入,便往往会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公孙鹜吐了吐舌头,暗道好险,向着那人长揖到底,正色道,“公孙鹜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侧过身去,避开他这一拜,道,“我非为救你,不必言谢。”
      “你去临水阁做什么?”
      “杀贾尹。”
      “我也是啊!”公孙鹜兴奋起来,原来他也是想要杀贪官救百姓的好汉!这般想着,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不是很出色的外貌,在月色下却显得异样的柔和,白皙的肤色,与那莲中的薄雾似乎融在一起,公孙鹜似是受了蛊惑般,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一抬眼,却对上那人的眼。
      公孙鹜只觉得那眸中清澈无痕,心头竟是一跳,忍不住道,“你——”
      那人却不再看他,转过头去,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小心脚下。”
      “啊!”公孙鹜这才发现自己已一脚踏空,一个激灵,想要收回来却又站立不稳,“砰”的一声掉进水里。
      那人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公孙鹜手脚并用地爬上石阶,唤道,“喂——等等我!”
      跟在那人的身后,竟是很轻易地走出了水域,虽然身上湿淋淋又跑的满头大汗,但比起自己胡乱转悠,可以说是既省时又安全。对那人是又崇拜又佩服,紧赶了几步到他的面前,挥手道,“喂,你怎么知道该这样走的?”
      那人看了他一眼,道,“临水阁由鲁家人修建维护,以木为图腾,这片水域能行之处便是以图腾之轮廓勾勒出的道路。”
      公孙鹜暗暗称奇。临水阁被称作是有去无还的魔域,这其中机要,天下间有几人能知?这人不知是何等来历,竟了若指掌。
      临到阁前,那人屏息运气,飞身上阁。只见他踏在底层的横梁之上,攀附前行,竟是快如脱兔!
      公孙鹜心里暗喝一声彩!那人从衣袖中抽出两根衣带,系与立柱之上,公孙鹜从后侧翻窗而入,这才发现,那人系带之处,皆是机关口暗藏之位!公孙鹜也趁此便利,飞奔而上,直来到那议会之所。但见那几位已然酒过三巡,醉得东倒西歪,不知天南地北。
      公孙鹜大喜之下抽出随身匕首便欲靠近。一柄长剑飞身而过,没入立柱。他急忙向后跳开,见是那人,不由怒道,“你做什么?!”
      那人也不答话,从他身前走过,将剑锋拔出,在他面前一晃。剑身印染着灯光,照出一缕极细的阴影。公孙鹜猛然惊觉,就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便有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横与其间。“杀人无形万仞丝”,是兵家至宝,论其锋利,胜过万仞之刀。公孙鹜自是听过它的名头,心中犹自后怕。对那人更添了一份感激之情,不禁笑道,“你又救我一回。”
      那人叹了口气,竟似有些无奈,眼神中却多出几分温柔之意来,示意他不用靠近。手指轻弹,长剑如一泓秋水,飞旋而出,瞬时间贾尹人头落地,剑归原主,竟不沾丝毫血迹。
      公孙鹜心下佩服,也生了比较之心,手中暗扣几枚铁棱,激射而出,那几人毫无所觉,便已毙命。从此临水阁再不能称为“机关极巧,无人能破”,而那些官府要员,也再无商谈庇护之所。如此一举两得,岂不痛哉快哉!
      此间事已了,公孙鹜心下畅快,与那人一同出了水阁。
      那人也不停留,转身离去。
      公孙鹜愣了一下,追了上去,“喂——我叫公孙鹜,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停住转身,望向公孙鹜。
      “尘晔。”说罢,竟是一笑。
      云散月出,也不过如此。
      “尘晔,尘晔……”公孙鹜反复念叨着,嘴角上扬,勾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公子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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