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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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雨朦胧，正是三月莺飞草长的时候。
春露阁还未到生意的时候，人们都懒懒散散地应付着几个客人。
秋兰穿过层层亭阁长廊，走到临湖的一个亭子看到那里站着一个漂亮的白衣少年。
亭子周围帘幔轻轻地挽起，外面春雨如牛芒一样细细绵绵，落在水面上来波澜都未激起。
那个少年前面的桌子上铺着雪白的宣纸，上面放着上好的白玉纸镇，他白皙的手指拿着毛笔正轻轻的落笔。
笔尖落到画纸上，像春日里落下的花瓣一样轻柔。他黑色的发丝随意地落下来，在白色的长衫上勾勒出妩媚的线条。
……真不愧是春露阁的红牌啊，秋兰站在那里轻轻地叹息。
那个少年仿佛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抬头往春兰这边看过来，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千金难买的笑啊……用来这里真是浪费，秋兰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往少年这边走去。
“秋兰，你看，我在画画，”是少年特有的轻快的声音。
秋兰素闻他的墨宝一纸千金，往日在秋赏的时候，春露阁往往都会拿出一些字画来卖，少年的一副字画几乎是别的字画的一倍。
“好，”秋兰轻笑，轻移莲步走到画纸边。
而秋兰的轻笑就凝固在那一刻，雪白的画纸上的画像让她八面玲珑的表情几乎转变不过来。
她呆呆地看着画纸上的画像，半晌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少年放下画笔的动作优雅又自然，站在一边等着她夸奖。
“……这就是你画的画？”秋兰倒吸一口冷气问。
少年点点头：“是啊，我花了两天才画完的。”
秋兰往画上看去，那是一副人物画。
画上的人是个标准的瓜子脸，不过是倒着的瓜子脸。下面宽，额头窄，脸那个肥都出了几层的下巴。脸上都是疙瘩。画是画的真妙，那脸上的疙瘩十分逼真。
秋兰想起那种调笑人的话，长着这样脸的人，连苍蝇蚊子都不敢往下停，怕高一脚，低一脚，把脚脖子崴。当然，这是笑话，但是这脸也太不干净了。
秋兰继续往下看，那个人大称砣鼻子，像鲇鱼嘴一样的大嘴，嘴唇很厚，至于眼睛，似乎和铜铃没什么区别。两道黑色的宽眉飞入两鬓，手大脚大，胳膊粗。
虽然说这人长得难看，但是穿着却是战袍战靴。
只是这战袍却是女款，而且在头上还插着一朵鲜花。水桶般的腰间插着一柄长剑，手里拿着两柄亮银梅花锤。
秋兰愣了半晌，转头问少年：“……这是男是女？”
“女的呀，”少年扁起嘴，趴在书桌上皱着眉头看着秋兰，“看不出来吗？”
“……不看衣着还真难猜，”秋兰为难地笑笑。
都说丑女难画，美女好描，难道这话是真的。所以他在挑战画技？
秋兰又转头去看那幅画，看了一会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说内容，单看画技的倒真是不错。
秋兰又看了半晌：“……你画的这是谁？”
少年眨眨眼睛，黑色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星星：“是我的前世，我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秋兰被少年这句话逗乐，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会呢，你前辈子也应该是个美人。”
“……可是……”少年皱起眉头，像起了皱的包子，柔软又可爱。
秋兰转过身来，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我知道你画的是谁了。”
少年的眼睛又亮起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秋兰。
“是慕容悠将军的三夫人——程金惠吧。”秋兰侧过脸说，“我在京城的时候见过她……我第一次看还以为是个大老粗男人呢。”
少年的脸更皱了。
秋兰忍不住用手指戳戳少年的包子脸：“别乱想了，她就比你大了五六岁，怎么会是你的前世呢。”
少年还是一副难过的表情。
秋兰摸摸他的柔软的头发：“程将军已经阵亡一年了，你别乱想了。”
旁边的游廊上有人叫秋兰的名字，秋兰应了一声，拍拍少年的肩膀算是打了个招呼，欠了欠身就走开了。
少年看着画纸上的粗壮女人，幽幽叹了口气，精致的五官浮现出一种忧郁而怀念的表情：“……可是我真的是程金慧啊。”
少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在右下角处落款——萧雨辰。
往事历历在目，去年也是在春天，程金慧和丈夫慕容悠以及两个姐姐分开。作为先头部队进攻索阳关，不想中了埋伏，所有军兵无一生还。
程金慧就是在那时候死在城楼上。
他不记得那时候自己中了多少箭，反正血流了很多，一直沿着城墙流到了城牌上。
可是眼睛睁开的时候，却在这里了。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萧雨辰，看看这细胳膊细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张桌子都搬不动。
江南离边疆太远，皇帝御驾亲征，所以战事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到江南，直到两个月前才传来自己阵亡的消息。
虽然说，萧雨辰还是女儿身的时候，论身高还比丈夫高了一头，饭量也是丈夫的三倍，但是丈夫待自己正好……看到自己死的时候会很难过吧……
萧雨辰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看着发丝般的雨落下来。
萧雨辰在一年前大概已经死了吧。
所以才会在他身上重生。
萧雨辰刚醒来的时候有一个月没办法说话。
他在床上的时候，听旁边的丫鬟在说。
“真可怜，妈妈一直逼他，他才会想去寻死。”
“那怎么办，妈妈在他身上花了大笔的银子，他迟早要出来伺候人，难道一辈子就在这里吟诗作画吗？”
“就是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好命的小倌，迟早要挂牌的。”
萧雨辰隐隐约约明白了自杀的原因了，真可怜，还那么年轻呢……
程金慧曾经是武将，虽然被人说成脑子不太好使，好歹在武艺方面技压群芳。
不过到了这个少年身上，内功外功都没了，想要重新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在这一年里，萧雨辰凭着之前的记忆，把武艺正在慢慢地补回来。
萧雨辰正在这里发呆，忽然听见环佩叮当，有人挑帘走了进来，他侧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的年纪大概三十出头，知道的人都知道她刚了五十岁的生日。能把自己保养到这样的地步，连曾经同为女人的萧雨辰觉得不可思议。
“妈妈……”萧雨辰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就像那时候见到婆婆的样子。
那个女人笑了笑，手指轻轻指了指椅子，意思让他坐下，自己则坐了另一边的椅子。
“在画画？”她的声音轻柔地像春天的暖风。
萧雨辰紧张的点点头，他不怕征战沙场，倒是对公婆一类的角色十分头疼。
萧雨辰不知道她的名字，所有的人都叫她妈妈。他只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是这里的红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多少富商高官为他散尽金银，多少人想赎她都望而却步。
终于有一天，她买下了整座春露阁，成了这里的东家兼老鸨。
在这里经营春露阁已经有二十年了，成了这里最大的勾栏苑。
萧雨辰是红牌，但是还没有挂牌接客，上次就是因为她逼他挂牌才让他自杀的。
“雨辰，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决定，”女人轻声说，她的眼睛还是很漂亮，漫不经心的一瞥就能勾住人的视线。
萧雨辰呆呆地看着她，作为一个曾经的女人，她还无法做到这一步。
她所做的，疆场点兵，累年征战。在她十九岁的时候嫁入慕容家，征战七年，一直到死，死时，刚一个人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
女人继续说：“上次，你以死相挟，所以我让步了，这次呢？”
她说的话如此直截了当让萧雨辰有些难以拒绝。
他不是萧雨辰，他一点也不想为他的过去负责。更何况，这像话吗？堂堂巾帼女将，现在不但变生男儿，还要去接客……
“那个……妈妈，我不愿意。”萧雨辰低着头说。
那个女人沉默了半晌，语调是一贯的轻柔：“我不逼你，毕竟你是我养的。”
“真的可以吗？”萧雨辰一听，似乎妈妈松口了。
女人漂亮的眼睛对视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征战沙场，为国尽忠！”萧雨辰立刻说，虽然他经历了一成生死，但是这种情感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这曾经是她一生的追求，而这一辈子他也没打算放弃……虽然先天条件差了一点，但是……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嘛。
女人愣了愣，显然这个答案超出她的意料范围之外。
一阵风吹进来，带来些许清凉的雨丝。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了的话……你已经为春露阁赚了很多钱，尽管你没有接客……既然你的理想是从军，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离开春露阁了。”
“离开春露阁？”萧雨辰一下子站起来。
女人点点头：“你不打算继续为我赚钱，那么就离开这里吧。雨辰，你现在正是大好的时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