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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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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到皇城的时候,已过小暑,路上颠簸,想是又从来没出过如此远的门,刚到皇城,便下马车吐了两次。
卷耳唤了太医前去,又嘱咐了晌午后,在邵阳殿正殿接见。
卷耳挑了一件青色的轻纱宫装,轻薄凉快之余,又淡雅大方,又让脉脉梳了新花样的云鬓,难得的簪了半头珠钗,做点缀之意。
最后,她有些诧异于自己在忙些什么......
脉脉手指在她发间摩挲着,轻声开口道:“娘娘......”
“何事?”卷耳问。
“皇上......会好吗?”
卷耳怔了片刻,道:“会的,小翠来了,他......他会好的。”
脉脉却是不语,终将她发髻稳稳梳好,皱眉道:“奴婢不懂娘娘。”
卷耳从铜镜处抬头看她,脉脉道:“奴婢不懂娘娘,为何会和皇上走到如今这步,还带来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入宫。”
是啊......莫说是脉脉不懂,就连她自己,如今也糊里糊涂。
卷耳答道:“皇上见了她,会欢喜的。”
“可皇上......”
脉脉似是想再说,可最终还是默了下去。
卷耳亦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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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在邵阳殿正殿立态端坐好,没有一会儿,小翠便进来了,她进殿开始,便紧张的张望,在身旁宫人的提醒下,笨拙的下跪行礼,配合着一口奇怪的家乡口音,声音有些细哑,应是常年海上风浪鼓吹所致。
而卷耳看着她,一身农妇打扮,身姿略微臃肿。
殿内宫人都面无表情,隐隐似有嘲笑,小翠还是磕着头,嘴里重复惊呼道:“娘娘......千岁!民妇拜见娘娘......!”
这次是有些害怕的语气,卷耳道:“你不用害怕,本宫找你不为别的,只需老实回答本宫几个问题便可。”
“是......”
“你可是小翠,家在渔村?”
“民妇......是......”
“你们村中可有一户叶姓人家。”
小翠愣了一愣:“有,有的。”
这便是了。
卷耳道:“你且抬起头,本宫刚听你自称民妇......你已经成亲了?”
小翠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常年风吹日晒,两边还有些红晕的脸颊,虽多经风霜,也不难看出,曾也是个清秀的女子。
小翠难为情笑道:“娘娘哪里的话,民妇家里孩子都五个了。”
卷耳这才思起,叶寻溪比她大,如今也正好是儿女承欢膝下的年岁,可福气没小翠这么好,这么些年,只得成景安一个皇子。
她道:“皇帝想见你。”
小翠到底还是愣上了片刻,终于急促道:“皇上......皇上......皇上为何......莫不是!听闻寻溪哥哥进京当了官,几次接请......民妇,这......这才敢来一见......寻溪哥哥莫不是惹恼了娘娘......还是......还是......还有人说他做了皇......皇上......这,这......”
她声音小了下去,赶忙低头,再次磕头,却不敢说话了,不知道是惊恐前者叶寻溪做官是否犯了错,为他担忧,还是后者——惊恐于叶寻溪做了皇帝。
见她害怕,卷耳缓声解释:“皇上......就是你的寻溪哥哥。”
“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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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卷耳所想,小翠的到来,让叶寻溪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太医配的药会按时吃了,不再无视,不再一脸漠然听天由命的样子。
相见那日,小翠是有些拘谨的,怎样也是多年未见了。
卷耳给她安排了住所,又带她重新去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好看的宫装,她这才有些开心,也有些惶恐,一直小声说:“谢谢娘娘。”
而见到叶寻溪那一刻,卷耳是真真正正看到了,叶寻溪是怎样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和小翠,再到认出小翠后的喜悦。
他其实并没有多的表情,他甚至眉眼都没有怎样的弯,但卷耳知道,明白,懂得,他此刻的......喜悦。
这种喜悦,并非男女之情,并非金钱名贵,并非这座皇城里,任何人任何事能办到的,包括她,也不能......卷耳只有在很曾经,很曾经,叶寻溪提起他那位叫安载月的大师兄时候,有过这样的喜悦。
而小翠也是开心的,她原本拘着,看到叶寻溪,特别是——看到叶寻溪病怏怏的躺在床前,她哭的厉害,嗓子哭的也更加哑。
而叶寻溪终于难得笑起来,遥遥看着她:“哭什么啊......小翠......”
他声音软绵无力,小翠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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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叶寻溪把青鱼殿内好吃的好玩的都赏赐给了小翠,他会问起小渔村,他们会聊赶海时的贝壳,会笑今年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家的渔网修补后兜过几条鱼,鱼又被谁家孩子拿到沙滩上烤了,会聊小翠家的几个皮孩子,现在经常和同村的鱼蛋儿家儿子打架,鱼蛋家只有一个独子,却和鱼蛋一样,生的凶猛,常常以一敌五。
这些话题,卷耳是插不上的,但至少叶寻溪想听,想说了,他......有些生机了。
而其实,他见小翠的时候也不太多,太医说叶寻溪需要休息,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和小翠来看看熟睡的,睡了很久的叶寻溪,便离开。
小翠和她相处的也好,她夸她寻溪哥哥找了个天仙般的妻子,美丽温柔,待她也极好。
此言脱口的那日,叶寻溪没辩驳,他静静靠在床前,只是不语。
小翠还笑言坦荡说,她小时候喜欢过叶寻溪,只是叶寻溪把她当亲妹妹,却是她一直妄想,年年盼望叶寻溪从巍峨山回家探亲的日子。
她盼到了十五,也未曾开过口,在父母催促下,还是嫁人了。
那时候山高路远,纸短情长,她说她不是没想过给叶寻溪捎信,可终归她是不识几个字的,又怕扰了叶寻溪清修。
说起这些的时候,小翠一张彤红的脸颊上有些更红的红晕,加上她身上的宫服,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却也真心。
她坦荡大方的诉说,夹杂了几句有些绕口的方言,语气却早没有了儿时姑娘家对心悦之人的爱慕,也没有任何遗憾,她像之前讲个家常一样给叶寻溪听,也给她。
她说她现在过得不错,孩子顽皮却很健康,丈夫挣的不多,但人老实忠厚。
她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寻溪哥哥。”
而叶寻溪每每听她这样说,她说这些时,总会笑一笑,点点头。
她在叶寻溪面前,是这样的,带给了他一丝生机。
可在身后,小翠有些急切,有些不解,尽量用卷耳听得懂的话语艰难开口:“皇后娘娘,为何寻溪哥哥身子这么弱,吃饭也都吃不进几口......可像......像他这年岁,我家那汉子是一顿能吃五六个馍的!寻溪哥哥却总说他不饿,他还咳血!他咳血了,我有一次看到他咳血了,他还让我别担心......我怎么不担心......他从小到大身子都好的,有一次海中大风浪他泡了一夜的海水,回家都不曾害过伤风冷疾......即便是从小到大,我都没见他生过几场病......他到底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宫中不是日子好过!不是有最好的大夫!他为何成了这样!”
她问的粗声粗气,卷耳答的也粗里粗去,她不记得该怎样面对这些质问。
她只是知道,叶寻溪可能真的,活不久,活不了了。
而小宇子比她更先知道,黑衣卫来报,小宇子——
私自倒了皇帝的药。
卷耳几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