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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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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大惊,怵然睁眼,瞧见了窗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原来,都已经傍晚了......
她这场午睡......这么长,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脉脉......
她以为她是在做梦,出现了幻听。
可声音再次传出——
“娘娘!”
卷耳转头,脉脉道:“娘娘......快走啊!!”
电光火石间,卷耳清醒了。
不是做梦!
“脉脉!”她急忙起身,紧紧盯着她,“你去......去护好烨儿,一定要护好烨儿......”
卷耳又慌慌张张起身找鞋:“我去......我去......我去找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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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皇城都燃起了火,一路都有落跑的宫人,这座皇城似乎,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战乱,在残日下,在奔跑下,冰冷且瑰丽的建筑显得那般无情,漠然。
卷耳带着几名宫人,和一直跟随她的影,一行在宫道上奔走,好不容易到了青鱼殿,青鱼殿火势不大,但已有不少太监宫人横冲直撞的跑了出来,其中有一名宫女重重撞在了卷耳身上,卷耳大喝道:“慌什么!”
那名宫女一见是她,欲行礼,卷耳又道:“皇上呢!在哪!这些火是如何来的?”
就算邺王造反也不可能这么快兵至皇城脚,更何况皇城内还未见反贼。
那宫女回道:“皇上......皇上不知,没瞧见,至于这火......奴婢不知......不知。”
她像是吓到了,一连都是不知。
这火势蔓延几乎整座皇城,难道邺王有内应?卷耳转头看着影:“你速带几名黑衣卫去别处查探,本宫进殿找皇上!”
“是。”
影应了一声,转头便走。
青鱼殿只有外面几处耳房着了火,卷耳又命宫人组织去扑火。
这才......摆正呼吸进了殿。
叶寻溪不会去别处的,这些时日,他几乎都在青鱼殿。
可真在青鱼殿,为何宫人寻不到,小宇子呢?又去哪了。
卷耳一间间查看,正殿,书房皆没有叶寻溪的影子,她又去了寝殿,寝殿有些昏暗,没人点蜡。
一眼看去也是无人的。
想了想,她还是边走进边唤道:“皇......”
手却突然被人抓紧,用力一扯,下一刻捂住了嘴,卷耳背后也霎时一层冷汗。
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卷耳,别出声......”
是......叶寻溪。
卷耳慢慢点头,覆在唇间的手也慢慢松开,她转头,的确是叶寻溪。
“皇上为何......”
“嘘!”
叶寻溪打断了她,他牵起她的手,朝内殿跑去。
叶寻溪跑得很快,很急,卷耳侧头看着他。
而那张熟悉的床上,放置着一个包裹。
叶寻溪背起了包裹,依然牵着她,有些轻快道:“卷耳,我都打点好了,邺王的人在宫外接应,我们从青鱼殿侧门出去,之后从南宫离开,那里有一条通道,可以到......”
他们走到了门口,卷耳顿住脚步。
见她停,叶寻溪回头看着她,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似有不解,也似有......一丝丝的不肯信。
卷耳慢慢抽离叶寻溪的手,尽量心平气和道:“叶寻溪,我们不是都说好了,等一等,等一切处理好了,现在烨儿还那么小,你把他一个人丢这,邺王......我明白了,邺王是你安排的,可......可要是他伤害烨儿......”
叶寻溪却道:“他不会伤害烨儿。”
他说的笃定,卷耳怔然。
而叶寻溪继续牵起她的手,有些急促道:“南宫通道的后面,有一扇用石头砌的假门,是成秋邺找人筑的,附近的侍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队,现下火大,他们更不会注意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卷耳,只有这一次,我准备了好久,我会被他“诛杀”,我和你都会被烧死在这青鱼殿,小宇子会证明备好的两具假尸是你我,我可以不用再做这皇帝了,这样我们......”
卷耳越听越觉得疯狂,她咬起牙道:“你疯了!你觉得成秋邺会真的放你走吗!密道会真的存在吗!就算你走了,你走之后后宫那么多妃子怎么办!她们可都是女子!”
她一想到脉脉昔日的惨状就忍不住拔高了声调。
叶寻溪也拔高了声音:“她们不会有事的!成秋邺不会伤害她们!”
“那感情呢!她们对你的感情呢!”
“你以为她们真心爱我吗!”
突然,他们就这样吵了起来,像隔了四年未见的对话。
外面火势也慢慢大了起来,卷耳声音终于低沉下来:“她们不爱你,那你呢,你爱她们吗。”
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在叶寻溪心里不一样吧。
她继续道:“那么你爱静嫔吗。”
叶寻溪微微一怔,想是不知道她为何会知晓静嫔。
那个除她以外,叶寻溪为之落过泪的女子,那个也怀过叶寻溪孩子的人。
她都是皇后了,她有什么不知道,有的是人想让她知道。
她继续道:“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只爱一人吗?”
心里还是,只有她一人吗?
他是皇帝,他当然一直都不可能只爱一人,可是她,信过。
信过叶寻溪,所作所为。
信过他的承诺。
可最终是,旁的更牢靠。
质问中,叶寻溪慢慢松开了她的手,片刻后,他缓缓道:“只爱一人?我不想......只爱你一人吗,我难道......不想吗。”
他笑了起来,还是那样看着她:“所以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我离开对吗?”
他道:“所以你只想做这皇后对吗。”
外面的火已经烧到了内殿,殿外有人在惊呼:“娘娘!快出来!”
卷耳心下骇然,知道不能再与他这样下去,她道:“叶寻溪......”
叶寻溪却依然盯着她,神色多了些悲楚,还有......殷殷期盼。
他哑下了嗓子,又道:“卷耳,我上个月给我们的小渔村取了新的地名,是以你的名字,爹娘还在家里,等......等着......他们......”
“叶寻溪,着火了,我们先离开......”
“是啊卷耳......我们离开......”
他眼神突然变得支离破碎,眼看火要烧到门窗处了,卷耳侧头大喊道:“来人!!”
叶寻溪还待再开口,卷耳回头几乎是瞪着他,她唤他:“叶寻溪!你醒醒吧!你真觉得自己还是叶寻溪!是那个遥远的小渔村的人么!你今日出了这青鱼殿,你带着我,我和你,我们就是两具真正的死尸!就算邺王肯放过你!他手下的谋士呢!!邱家的人呢!!你的儿子,你的女人们!!都在这座皇城!!你要看他们被杀吗!!叶寻溪!你醒醒吧!这是皇城!你是成起润!!你是天子!!”
“可我不要做天子!!”
“什......”
一瞬,卷耳呆住了,他说的那般认真......认真到凄苦。
叶寻溪语气有些发苦的继续道:“成秋邺杀自己都不会杀成景安!至于我的女人!卷耳,你也要这样来羞辱我的真心吗!”
“我......”
卷耳再次怔怔。
而叶寻溪越说越急,几近癫狂。
“我不想不想再做这个皇帝了,我不想做这个皇帝!我要走!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在这......要在这接受这些!”
卷耳看着他这张癫狂的模样,明白多说无益,亦不能让宫人看出端倪,在外胡嚼。
她大喊道:“来人啊!!来人!!皇上在这!”
殿外的人听到声音,没一会儿就冒火冲了进来,叶寻溪见她喊人进来,滞了瞬刻,突然笑出声,他张狂大笑起来。
而后,他动作有些缓慢的,慢慢拾起地上散落的火烛,触碰了一点屋内被大火燃及的火光,燃了火烛,下一瞬,他走到寝殿的大床前,丢掉了火烛。
寝房大床应是被动过手脚的,火势起的很猛,很快。
而铮铮大火中,艳色印红了他的脸,和他灰败的神色,身后大床愈燃愈烈,然后他继续笑,一直笑,笑的开心,笑的肆意。
他笑着看着卷耳,一遍一遍的道:“原来......你不愿离开,哈哈哈哈......原来......你从来没打算跟我一起离开,哈哈哈哈!原来......原来如此!!”
他的笑声在火光中显得那么可悲,那么轻飘飘。
跑进殿内的宫人,亦被他这幅样子吓得不轻,无一不窃窃私语,却谁也不敢上前。
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她瞪圆眼睛,几乎怒喝道:“皇上......皇上疯了!!你们瞎了吗!把他......把他给本宫绑起来!”
连赶来的几名黑衣卫都怔住了,卷耳斥声道:“皇上龙体受损算谁的!去!去把他绑起来!”
这次,终于没人再犹豫,宫人前去扑火,黑衣卫也赶紧过去,拉住了叶寻溪,叶寻溪还是在笑,在火光中,那么大声,癫狂,却又那么可悲,无助,他没有挣扎,只是笑,笑他自己,彷佛此刻悲哀的生命,终于耗到了极致。
而整所殿内,只充盈着他的笑声,混着噼里啪啦的火势灼烧声。
叶寻溪笑着笑着,又似是哭了,周遭人潮攒动,他呆呆仿若和她立于两岸,她见他眸中,隐隐闪动,滑落。
他就那样看着她。
那双如晨般,荡着水珠色的目光,在这暗无天日降下的黑夜里,重新出现,在火光中,他笑着,静静地,遥遥地盯着她。
而这次,不再有质问,不再有渴求。
只有明了,只有......接受。
只有他眼中,平静的,带笑的绝望。
卷耳终是不忍心再看,回头朝着满宫侍卫宫仆斥道:“皇上被贼人所吓,又突遭大火,一时失了心智,你等皆要好生看顾,不得妄加揣测!”
她也朝外走去,火慢慢被浇熄,心慢慢清晰。
原来......
这天下,叶寻溪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