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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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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的日子,叶寻溪忙的卷耳再也未见过。
尽管她也很忙,她每日当这皇后,应付着一整个后宫,还有很多位嫔妃。
不得不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真多。
孟芯儿时常来邵阳殿,找事。
碍于她是贵妃,更碍于她哥哥孟左常,卷耳常常是左耳进,右耳出。
作不听不见不闻状,大概是一国之母必修课业。
如今她和孟芯儿都无子嗣,叶寻溪更是谁也不召见,争来夺去,无甚意义。
她懂,总有人不懂。
除了孟芯儿以外,还有许多地方,她很忙。
她并不比叶寻溪轻松很多。
这也是卷耳当了皇后之后才知,一国之后的担子有多沉,晨起就得梳妆打扮,然后与众妃子,大眼瞪小眼。
每日还有算不完的账,大到清点国库,小到一饭一栗,也几乎每日都得接见朝臣命妇,每日都得应付她不擅长的事。
更每日,要处理各个妃嫔间的斗争,各个后妃家族间的平衡。
如今也便是中秋夜宴,让她忙的脚不沾地。
更让她脚不沾地的——卷耳坐在邵阳殿上方,看着宴会名单上的来客。
邺王殿下......
成秋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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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旁有许多侍卫,许许多多,卷耳唤轿子快些,脉脉在身后紧紧跟着,低声道:“为何今日多出这么多侍卫。”
卷耳道:“恐怕不止今日。”
脉脉皱起眉,卷耳道:“中秋宴会在即,邺王应该在路上了。”
她倒想问问叶寻溪,为何会突然邀请邺王来京庆中秋。
要知道,成朝那么多藩王,而那份邀请名单里,只有邺王的名字。
而邺王可是邱家的人。
邱家虽已战败,但叶寻溪并未赶尽杀绝,“谋反”如此大的事,叶寻溪只处理了为首的几千余人,剩下的邱家旁支子弟,参与的流放,未参与的,竟一概以无罪论处!
叶寻溪到底要干嘛——
她急急下轿跑到青鱼殿,青鱼殿内灯火通明,小宇子守在门口,见她来,上前拦道:“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在见人。”
“见谁?”
成秋邺?
小宇子低声道:“是徐家的一位长辈,穿的破破烂烂的,但好像对皇上很重要。”
“徐家人......”卷耳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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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溪立在桌前,看着多年未见的徐公。
徐公亦看着他,他老了不少,那张原本饱经风霜的脸,已然风烛残年了。
徐公还跪着,见他不言语,也没敢说话。
半晌,叶寻溪才慢慢道:“徐老太公出外这么多年,可有收获。”
他当年让徐公去寻找他的大师兄,安载月。
可一年一年,没有过一次音信。
他知道山高路远,从这到巍峨山,到他的小渔村路途遥远,单边跑瘫几匹马,也要数月余,莫说人生地不熟的徐公,他且还要寻人。
可是,许多年了,许多许多年了。
多到他未曾料到,徐公还有回来的一日,还有在这里与他会晤的一日。
闻言,徐公顿了片刻道:“这......这......”
他磕巴不停,叶寻溪道:“这些年,徐公是在游山玩水不可。”
徐公立马跪在了地面,头重重磕下。
叶寻溪道:“朕下发过许多次旨意,各地官员都会对你行大方之门,朕还让剩余徐家族人,免于刑罚,衣食无忧,可以堂堂正正立在世间。”
他也顿了一顿:“朕做了这许多,你答应朕的事呢!”
他语气渐渐狠戾起来,徐公依然磕着头,半晌才慢慢抬起来,与他对视,哑声道:“老臣在外每一天都不曾忘皇上的嘱托,没有一天忘记。”
“是么,”叶寻溪静静看着他,“徐公上次离开前,说一定会有音信。”
徐公被他盯了会儿,突然叹气道:“多年未见,皇上已经是皇上了......”
“是你们让我做的,这皇上。”
这话一出,徐公愣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道:“若臣说臣没有找到皇上的大师兄,皇上会砍老臣的头吗?”
“不会。”
叶寻溪很快回答。
徐公微微一惊,叶寻溪又道,他像是突然没有了力气:“你直说便是。”
左右不过,最糟是没找到。
徐公又道:“那皇上日后......也不会对真正的成起润,下手是么。”
这次轮到叶寻溪一怔,他怔了片刻,随即笑起来,声音越笑越大,越笑越可笑。
他笑道:“所以......你是以为朕......以为我......以为我这个人,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怕有人回来抢是吗?”
大概是他笑的太癫,徐公这才喊了他一声:“皇上......”
叶寻溪还在笑,笑着笑着,他终于停止了,他慢下声音:“直说,人在何处。”
“人......”
徐公顿了片刻,看了他两眼,似乎在考虑自己该怎样说妥当。
叶寻溪道:“我不会杀他,也不会杀你。”
许是大笑过后,他的表情有些麻木,又也许,他的气色太差,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在皇城过的像“命不久矣”的木偶。
终于,徐公低低诉说着:“老臣四处打听,终在第三年的时候,在塞北一处,寻到了皇上大师兄的踪迹,可他武功极高,又有意躲着,老臣也没放弃,便是这样,一直找了下去,最后......”
听到这,叶寻溪淡淡的问:“最后如何——”
他问完,才发现,心脏突然有些发紧。
徐公再次磕头道:“不料还是被他躲掉了,他......他似乎也不知是皇上在找他,老臣......老臣又年事已高,实在追不上......老臣......老臣......老臣愧对皇上啊......”
他含泪接着道:“老臣原本是没脸来见皇上的,可后来邱家谋反,老臣担心皇上,便前往边境,与徐家几位儿郎密谋此事,想着能先解皇城之困......”
叶寻溪默了一默,难怪这次在邱家人包围下,徐家人还能尽快与孟左常会兵。
想来徐公出了不少力。
他抬了抬手:“先起身吧。”
“老臣多谢皇上......”
徐公颤巍巍起身,又道:“此番见京,一是想认罪,二是......”
他慢慢从兜里掏出一样物件。
叶寻溪垂眼扫去,是一顶被压的很扁的湖蓝棉帽。
徐公道:“老臣去见了皇上爹娘,他们......他们都很好,原本......原本是写过信的,但......但一路上慌里慌张,老臣......老臣给弄丢了,老夫人又一直追问皇上下落,老臣......老臣只好告诉夫人,皇上如今在雪原顶的天山游历......夫人,夫人便点灯熬油,做了这顶帽子。”
叶寻溪皱起了眉,徐公把帽子奉到了桌案前,而后慢慢后退。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母亲准备了许多御寒衣物,可最终是怕麻烦他人,又怕自己思家心切,早早结束游历,荒废了课业,便最后只让徐公带走这顶帽子。
徐公还待开口,叶寻溪道:“退下吧。”
“皇上......”
“退下吧,”他道,“至于日后你想在京中,想要还乡,想如何,都随你,朕能为徐家做的,都已尽力了。”
他没有心思再多说,徐公却怵然又一跪:“可老臣答应皇上的事还未完成,老臣在此立誓......下一次......下一次回皇城,定当带回安载月消息!”
叶寻溪没应,也没拒。
他视线盯着那顶湖蓝绒帽,无论徐公寻不寻得到大师兄。
他都一定一定要离开这皇城。
他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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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终究没等到青鱼殿灯火散尽,因为后宫出事了。
雨燕殿来人说,燕妃娘娘不行了......
成雨燕?
卷耳想着人去通报叶寻溪,雨燕殿的宫女却道,燕妃娘娘只想见皇后。
她最终是来了,这个她曾经待过几个月的宫宇。
成雨燕在寝房,而卷耳是没想到她这么严重的。
她瘦的厉害,睁大眼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神情枯槁。
见她来,勉力起了身,坐在床头瞧着她。
她先开了口,却不是对着她:“你们先下去吧。”
声音是以往的高傲,可带了许多病气。
“是......”
“是。”
等宫人退下,现下只有她和卷耳了。
卷耳道:“为何不告诉皇上,也不传太医。”
成雨燕道:“本宫的病,本宫知道。”
卷耳不语。
成雨燕说完勾起一个嘴角:“你放心吧,本宫不会加害于你,更不会把本宫之死算在你头上。”
她顿了顿,扬了扬眉又道:“而且成起润早知道本宫要死了。”
卷耳轻轻皱起了眉。
成雨燕道:“是本宫,不让他来见本宫如今的样子。”
“你找我,有何事吗。”
既然太医都说了燕妃娘娘,无可救治,燕妃自己也不愿再传太医,卷耳也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成雨燕道:“当然有事。”
她继续道:“本宫希望日后烨儿由你抚养。”
“烨儿?”
卷耳微微回过神,烨儿是太子成景安的乳名。
成雨燕道:“你反正在宫中,也......也是一个人。”
也是孤苦无依么,卷耳未语。
成雨燕道:“成起润喜欢你,这样日后也自会亲近烨儿,我这也便算完成了姐姐的嘱托,往后你们便是一家人,烨儿......烨儿很听话的......你......你要对他好,他日后也会对你好......”
她说着说着沉默下来,而卷耳也没有拒绝。
成雨燕自知她不会拒绝。
没人会拒绝,尤其是她一个再生不出孩子的宫妃。
俩人总归是没话的,最终,卷耳道:“还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吗。”
成雨燕轻笑道:“有。”
她微侧身从床前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盒。
她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件,镶了银线的斗篷。
她双手抚过,笑道:“我第一次见他,他从廊下跑过,慌里慌张的,和我一样......他生的好看,我就多看了两眼,接着就出了大丑,我心下骇然,出言不逊,他也没跟我计较,我......我也没想旁的,毕竟我是太子良娣,我不能想别的。”
她把斗篷拿了出来:“我捡到了这个,我想有机会,就还给他......知道他是太子后,我就知道,再也没机会了,他是成起润,是姐姐喜欢的男子。”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以前有一次他来看我,我知道他喜吃甜,我做了很多点心,我跟丫鬟学了好久,本宫......有段日子,每日学着做。”
她把斗篷轻轻递给了卷耳:“我知道......他是你的,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是......是我的,我这一生,关于他,有一些日子,有那么几夜,便很开心了。”
卷耳看着那件保存良好的流星斗篷,默了半晌,轻轻点头,接过。
“燕妃,好生修养吧,来日......”
她还是没再说,起身离开。
身后传来成雨燕最后的声音:“我没想过害你的孩子!不论你信不信......”
卷耳轻轻闭眼,没再言语,踏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