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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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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朝如今的皇帝名叫成洲幕,是先帝那朝的七皇子,出身显赫,自小由邱氏——也就是罚他跪的太后......如今在小宇子的证词下,也不好说是诞育还是收养。
叶寻溪觉得小宇子说的应当是对的,成洲幕的确并非邱氏亲生,他记得夜雨时分,遥遥一见,那帝王脸上不符合年岁,气场的俊美——
和再美丽百倍都赶不上的太后......实是不符。
但无论是否是亲生,也无关相貌,七皇子自小便为人冷静睿智,机敏肯学,据说寒冬腊月天不亮已经在温书了,从而一直都颇受恩宠,是众皇子中佼佼者,后来在邱氏一族辅助下,顺理成章成了太子,自然,邱氏后来也在太子挟持......扶持下,权势滔天。
他被册立太子时,娶了自己的太子妃——也就是成起润亲娘,当年的冷宫废后,徐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位徐家幺女是徐氏的掌上明珠,徐氏一族世代为官,代代清流,还全都是文官,因树大根深,族人繁盛,主要没有实权,讨历任皇帝喜欢,一直都用不着涉党争,也不拉帮结派,在朝中从来也威望颇高。
儿女也皆生的一副好相貌,男儿女儿郎风采明艳皇城,好也好在此,可惜也可惜在此,徐氏整个家族,男儿郎无一人参军,若真勇起来,成朝第一权臣真不一定落在邱家。
徐氏一族曾承诺过,国家若危难,徐家儿郎亦不求军队一官一衔,只当奋勇杀敌,马革裹尸,意思便是打架我上,做武官不行,也当真是坦荡荡的清流了——
也难怪树大根深这么多年。
但徐家比之清流之誉更为出名的是他们徐家家训,徐家儿郎,不允纳妾,徐家女儿嫁人,自随欢喜。
导致皇城中无数待嫁闺女削尖了脑袋想嫁入徐家,试想想,不提门楣,就提人才,只要没有大的战乱,夫君不上战场,还不纳妾,省了太多心。
女子一生本是不易,若嫁过去担忧受怕,还得无休止争宠内斗,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饶是叶寻溪自己娘亲,就连他那一村之长的爹为了公务下个乡淌条河都得担忧的一晚上点灯不睡,等回后睡很多囫囵。
可见女子不易......
这些皇城中的女子大多生来富贵,嫁入的也是富贵人家,免不了一些规矩,体面上的折难,也是不易,徐家真的是百年好树。
至于徐家小幺女——
徐夭夭是喜欢七殿下的,还应当非常喜欢,就连民间传闻里都有徐夭夭如何如何偷看七殿下,如何如何制造和他偶遇的民间故事话本小册子,美人追更美的美人故事总是看不够的。
可过程并不那么美好,七殿下深居简出养在宫中,俩人几乎未曾碰过面,搞的最后徐夭夭为了一见,又如何如何把自己日夜精心种出的花草想着法往宫中送去,只为着七殿下屋中能有幸有上一两盆。
徐家幺女自小爱摆弄花草,闺中无事,倒养出了名堂,种出的花是连坊间都争抢买的名品,为了七殿下,种了一宫的花。
如果说徐夭夭是凡间的“花仙子”,那么七殿下一定是天上不喜花草的神仙,因着他——从未有过回应。
故事是美好的,然而故事又是单方面的,关于“历尽千辛”在一起,成朝后来的帝后,民间传闻不似从前歌舞喧天,反而只有寥寥几句了,因为没什么可传。
成洲幕不爱她,后来的灭族,幽禁,废后,一一所证,事实永远没有传闻动听,没有情的传闻故事不值得津津乐道。
唯一有所争议的便是,这门亲事是成洲幕自己求来的。
无论从何种蛛丝马迹,亦或是成洲幕本人的冷淡性子,他跟徐夭夭都未曾有过旁的,多的,深的交集,哪怕徐夭夭主动的那好多次。
百姓们就算想添都添不下去。
一致结果只能是,成洲幕是为着徐家百年清誉门楣,为他的登基之路更加平坦。
后世也不必多加考证,成洲幕全证了,成洲幕娶了她之后,也娶了别人,为了别人废掉她,最后连他们的孩子也丢了。
更别提剜骨之疼,徐氏,三族,全夷。
当然,也有笃信帝后有情,否则怎三族死尽,太子和皇后仍在,太子这么多年依然是太子。
各执已见,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
正是因为此事闹的太大,杀族废后,加上这十来年到处搜寻太子,民间更嚷的沸沸扬扬,叶寻溪才如此了解他们的这段爱恨情怨。
而现而今,不知是不是报应,成洲幕无论宠幸多少宫妃,都生不出孩子,如今人至中年,三宫六院,只得两个儿子,一个找不到,一个,是瘸子。
一位皇帝想必是很忙的,特别是一位喜女色的皇帝,叶寻溪没忘记,相见第一夜,便撞见了这名“老子”......和角落梳着宫妃发髻的女子。
叶寻溪对那名女子印象很深,兴许雨夜那晚所有的都太深刻,那些黑衣暗卫,那些锦衣黄服,那些青砖琉瓦,也记得那被遗忘的女子身影。
记得她轻纱下藏着的半张容颜,记得她单薄的身子。
也兴许......是自己没见过几个女子。
他顿了一顿......觉得非礼勿视,哪怕是回忆,脑子里到底没再继续。
他想见皇帝的消息放出去数日,依旧没有回信......
这太子果真无权无势,帝后有情的说法是有鬼......
这些天里,叶寻溪也一直不怎么敢睡,除了腿疼,还有别的。
他等了几日,确定太后暂时不会召见他,偷偷在东宫烧了些纸钱,给那名被他杀死的侍卫。
纸钱是他让小宇子想法弄来的,小宇子害怕,纸钱弄的不多,烧过一阵儿,便没了。
其实,他不知那名侍卫的名字,也不知,他到底死没死,只是小宇子同他说了,在太后宫殿当差的人,没几人活的长久,小宇子还颤颤抖抖的让他,不必内疚。
不必内疚么,叶寻溪腿疼的无法回答:“你捅人一剑你不内疚啊。”
他也无法欺骗自己,那人其实还活着,可能......还活着。
而愧疚也是无用,即便现在烧纸,都无法多烧些,这在宫中是不允的。
叶寻溪在火光中默默闭眼,许诺每年都会替他烧纸,哪怕他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敢知道......等他回小渔村了,买很多纸钱,好期盼新魂旧鬼,鬼鬼不落空,没人抢他,这样便不亏了他。
成洲幕见他是一月以后的事,时节秋风四起,天空也泛起了灰蒙。
叶寻溪跟着宫人来到皇城一处僻静,可以说废迹了,原来皇城里还有如此地方,他真的被关的太久了,眼里只有东宫,和东宫窗户遥望到的那些宫殿。
而这里跟宫里其他一座座金子垒起来的宫殿完全不一样,周遭荒凉,矗立在眼前的更是一座普通的宫殿,破败,老旧,看着比他巍峨山的兔圈还年代久远,但到底是一座宫殿,很大......更荒凉。
大殿紧紧叩锁着门,而成洲幕就立在殿门不远处,身后有许多宫奴,仪仗,显然是刚刚才下朝,听到身后动静,他没回头,只使了人去敲门。
门很久很久才应声开起,期间成洲幕跟他没任何交流,叶寻溪也一直没做声。
良久,门开了,很粗重的开门声,像是很久没被人打开过,叶寻溪闻声抬头,里面开了后,外面还有一把锁,前去敲门的宫人见里面来了人,也赶忙打开外面的锁。
接着从门内走出一个三十上下,打扮素雅,穿着打扮跟百姓一样,只不过头顶梳个宫奴发髻的女子,她对成洲幕淡淡俯了俯身,姿态恭敬,却眼角都未曾瞥一眼皇帝,随后转开在人群扫了一眼,看见了他。
成洲幕此时也开了口:“随她进去。”
很冰冷的声音,和他雨夜的眼神一般。
叶寻溪皱起眉:“......我?”
他默了片刻,还是提步跟了上去,随后是宫门紧紧关闭的声音,和成洲幕一行人仪仗很快离去的声音。
走的当真......毫无犹豫,叶寻溪只得继续跟上去。
殿里有深深的小道,依然破败,不堪,一连走几步,那宫女都未跟他讲话,只在他进门时,深深看了他一眼,表情微动,看不出情绪。
他只好沉默跟着。
曲至幽径处,他脚步一顿,是闻到了......花香,很清,很淡,却一股接着一股,接着叶寻溪看见了真正的仙境。
这儿并不破败,异常美丽,花墙簇满了整个宫墙,一簇簇,一束束,满墙盛放,他突然明白皇城的仙境差什么了,不是他巍峨山的仙气,是凡间的花束——
是他入皇城!竟未见过一朵花?
他恍然大悟又觉荒谬至极,难不成是他没逛过皇城几处,也没去过皇帝的花园,只整日被关在东宫,才在皇城没见过什么花?
倒是......永康宫见了不少王八。
见他脚步微停,那名宫女淡淡道:“我家娘娘喜花草。”
“你家——娘娘?”
她却是没再答,而一路上有这些花,叶寻溪也有事可做,这看那瞧,这时节的花还开的这般好,跟巍峨山漫山遍野花花草草的春日一样。
他竟也难得的,这许多日子,嘴角似春日一般扬起来。
再往下走,叶寻溪看到了许多自给自足的玩意儿,院里有药汤罐,有柴火垛,有葡萄架,还有田,田里种了菜,他还看到田边一扎漂亮的秋千。
这废弃宫殿里——竟别有洞天。
而晃悠悠坐秋千上——望着他的那个女人,叶寻溪脚步彻底停住。
她白皙的面孔上方生了一双如水的月牙眼,淡淡的弧度,极好看,而这双眼笑起来一定更美。
恍然间,他觉得他见过的,她笑着的模样。
是......是......
竟是他自己的模样!
“像!像那个贱女人!”
太后的话一下炸响在叶寻溪耳边,叶寻溪猛然怔住,但他只呆愣了片刻,转而便恢复了神色。
像么?世间谁都可说,谁与谁像,各人感官不同罢了,饶是太后,模糊了看,放歪了看,年轻了看,不仔细看,也是和成洲幕容颜相似的。
至于他——
的确,他少时在巍峨山闷头学典籍时,素来不是学识渊博的料,脑袋埋在书里看师兄们争相传阅,飞来飞去的纸条,只留出额发和眼,一双印着明眸眉飞色舞的眼哪怕淡淡一笑,就明显的被师父叫起来解释古文含义。
这样无奈的日子,一直待他稍大一两岁,眉梢眼角褪去稚气,再怎么笑都无妨,自此才没被逮着去了。
他这样径自思索着,目光仍是盯着她,反应过来这样不好,毕竟是女子,赶紧低头,又想了想,再抬起头,又看着她。
这次应该算打量,以证他心中猜测。
这女子虽看着年轻,但也梳着妇女发髻,打扮虽平常,却仍旧姿容不减,眼角已有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遮不住的却是她通身的气度,而在这种地方,还能拥有如此气度——他大致知晓对岸人的身份。
“我家娘娘喜花草。”
冷宫,花草,娘娘——
那个女人也望着他,眼角眉梢都淡淡的,月牙形的眼始终没什么波动,仿若这双含笑的眼睛,生来便不会笑。
而叶寻溪心里自是明白,她是谁,如此气度,如此居所。
娘娘,皇后娘娘,成起润的母亲,徐氏。
难怪,难怪他一进来,成洲幕就走的如此不加思索,毫无留念。
原是......冷宫废后,徐夭夭。
民间传闻,真的不可尽信,原来......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