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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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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门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寝宫两重,各五间,檐角的彩色绘饰被夜给吞没了,门窗的仿柱涂的黑漆,在这夜里,仿佛站着一个人。
薛祖庭刚从池塘里爬出来,他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几个小厮按住了,手里多了一个包袱,“你们干什么?阿哥要找我,都给我走开!”
上了岁数的嬷嬷板着脸,她心里觉得这话过于放肆,一个粗使嘴里阿哥长阿哥短的,底下的人这是要翻天,“不管外面的天变成什么样儿,主子还是主子,而奴才永远都是奴才!”
“孙嬷嬷,他就是偷东西的那个贼,包袱里有贵重的首饰和一些钱财。”
“你们诬赖好人,我没有偷东西!”
“没偷东西?那这么晚了,你一个粗使为什么来内院?”
“我来见阿哥,他邀我今晚在此赏月。”
“胡说,阿哥怎么会和你赏月?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孙嬷嬷更加严厉,她来这里是叫薛祖庭闭嘴的,不是让他仗着没礼数继续嚣张的,一个做粗活的仆人,竟然起了贼心勾搭阿哥,不止是痴心妄想,简直是罪大恶极。
薛祖庭大喊大叫,他本来就没有偷,因此非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要见阿哥,他知道我是来这里见他的。”
“阿哥,他说不见到您不罢休。”
屋里点了几盏油灯,褚裟在练字,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修身养性。
“真是无法无天了。”孙嬷嬷身穿绣着深蓝色花边的对襟坎肩,颜色灰暗,她就像衣服给人的感觉一样老,显不出身份来,但她却是褚裟的乳母,加上福晋吞金而亡,在府里很有话语权,薛祖庭刚纠缠阿哥的时候,她就起了杀心。
听到乳母说了狠话,褚裟看了一眼墙上挂的照片,这算是全家福,侧福晋和侍妾们个个风姿绰约,无一不是美人,想必玛法费了不少心思,只可惜没能给他生下个弟弟妹妹。
贝勒爷噶伦巴是皇室的重要内阁大臣,一直以来挽救王朝而忙碌奔走,他的儿子也追随他的脚步,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他们两个都没有心思在儿女情长上,尤其是不喜女色的褚裟,他始终不肯跟格格成婚。
“阿哥。”
孙嬷嬷有些不解,她以为阿哥只会给一个发落,没想到要去见那个粗使,“使不得,阿哥,这使不得。”
“你来了。”原本在挣扎的薛祖庭看见阿哥过来就老实了,他定定地看着对方,想要知道褚裟的表情。
“给我。”褚裟一伸手,旁边的仆人把烧红的烙铁递给他。
薛祖庭不肯服软,说他可以受罚,但得阿哥亲自动手。
“为什么要觊觎不属于你的……”褚裟抓了一把首饰丢在薛祖庭脸上,“现在认错,我就饶了你。”
“动手吧。”薛祖庭梗着脖子,他睁大了眼睛,咬着牙,就是不想让褚裟看扁。
“你不会以为我会被你这副样子打动吧?”
褚裟嗤笑一声,他这样的笑也俊美,只是眼底有郁色,对着薛祖庭的目光,他毫不犹豫地把烙铁按在了对方的大腿上,通红的烙铁烧毁裤子,烙得皮肉滋滋响。
“啊——”
“丢出去。”孙嬷嬷有眼色地观察到阿哥倦了,也是,近来外面的变乱带给了贝勒爷和阿哥很多烦心事,“阿哥,您去休息吧。”
“是有些倦了。”褚裟走了几步,学了一个月规矩的书童庆榆就跑来迎接,他揉了揉太阳穴,“别跟着我。”
灯笼高挂,薛祖庭最后一眼看的就是那大红灯笼,他要记住这扇巍峨的黑色大门。
庆榆很不安,他作为阿哥的书童,其中一个作用就是暖床,有专门的嬷嬷教给他房中秘术。
即使庆榆是个男孩,但他年纪小,有几分姿色,通常大户人家都会选这种小男孩给家中正在读书的少爷做书童,用以泄——火。
这时褚裟还不知道老王爷的意思,他从书房回到卧室的时候,就明白了,因为庆榆洗了澡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等他。
庆榆才十岁,可生在乱世,又是底层人,他没有什么好的出路,现在已经是走运了,能给阿哥做贴身书童,有衣服穿,有饭吃,睡在不漏雨不漏风的房间里,床上还有被子。
褚裟大约站了一柱香的时间,他发觉庆榆不解了,但他的心思都在平复情绪上,居然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给他暖床,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法衣!”
贝勒爷听到管家过来报信,知道阿哥去找老王爷的麻烦,着急地赶了过去,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弄这些,否则别怪我翻脸。”褚裟那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自己的亲爷爷留,说完就走了,是连夜去赶火车。
“阿玛,都是儿臣没有教导好孩子,您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老王爷生了会儿气,他想处罚书童的,但孙嬷嬷禀告,阿哥带着书童走了。
褚裟知道自己若是不带庆榆一起去留学,那留在府里的庆榆恐怕要被老王爷磨搓死,他当初留下人的决定给自己添了麻烦,“这是卖身契,你拿了它下车。”
甚至没等阿哥说完话,庆榆就跪下了,“阿哥,奴才没有地方去……”
那时候很多事都没有办法另寻出路,只有顺着安排往下走,现在却有一个机会。
命运的岔路口,褚裟之前没得选,这次也许可以选,他坐在窗前写家书,因为拒绝跟格格成婚,对方一气之下嫁人了,家里又给定了亲事,是和太常博士的嫡女成婚,听闻此女才华出众,懂医术,通音律,堪为当家主母,但姑娘再好,他也娶不得。
家人皆知他不好女色,却不在意,只因好男色不耽误娶妻生子。
已经过了两年半,褚裟想过单独跟卫小姐通信,不能耽误对方另寻好姻缘,这是他思前想后过的决定,好不容易写了,信里也再三致歉,可书信石沉大海,他只能继续写家书据理力争。
窗外传来喧闹,有道声音很大,把罢工抗议的原因说得很清楚,这吸引了心烦意乱的褚裟。
柯明挽时常带头做些事,今天也是,他和同学们是勤工俭学,没有任何权益保障,参与罢工就会被工厂开除,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犹豫地和法国工人一起上街。
“法兰西这个民族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民族,可以称得上现代革命的摇篮。从一七八九年的法国大革命,到之后一系列的现代革命,比如说一八三零年的七月革命;一八四八年,革命时代的二月革命,六月对工人阶级的屠杀;一八七一年时建立巴黎公社……法兰西这个民族是对全世界范围内各种各样的、形形色色的革命有着异常灵敏的触觉和嗅觉,我们在这里参与的革命活动将会影响到将来国内的革命形式,所有留学生都不应该缺席。”柯明挽在来之前做了演讲,动员一切力量,他们团结社首当其冲。
“我认为辰皑说得对,法国大革命是最彻底的,不仅结束了封—建专制,还确立了新型的资产阶级政治体制,将自由、平等、博爱的先进资产阶级民主启蒙思想通过战争在欧洲传播,从根本上动摇了欧洲大陆封建统治的根基。”蔡明东是学生,但他因为劳作和忧国忧民的性格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胡子拉碴,头发竖着,像是随时会跟人起冲突一样的好斗分子。
路过的柯明挽停下来,其他罢工的人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跟着停下来。
“我叫个朋友。”柯明挽示意大家继续进行罢工,他自己爬上了二楼敲窗户。
褚裟听见响动,他本来要装聋作哑,谁知道柯明挽居然爬上二楼敲窗户,只能打开窗户见对方,“什么事?”
“明知故问。”柯明挽扒着窗台,阳光就笼罩在他头顶,“你不打开窗户,革命的阳光要怎么照进来?”
“我现在打开了,您请便。”褚裟把信收起来,动作很快,似乎怕柯明挽看到。
“刚才是在写家书吗?”柯明挽不太理解褚裟的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这有什么好瞒的?”
“阿哥想跟未婚妻卫小姐退婚。”
“轮得到你多嘴?”
关乎卫玉仙的家世清白,褚裟不愿任意跟人妄言婚事,他跟嘴上没个把门的庆榆发了一通火,“以后你要是还这样,就给我回王府伺候老太爷,别留在我跟前惹人烦。”
庆榆来王府后学了规矩就跟着阿哥了,他长得不错,唯独没长脑子。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跟老太爷说情,怎么就留下你这么个憨货?”
“阿哥……”庆榆一向把自己当阿哥房里的人,挨骂还是其次,柯明挽和阿哥走得近有段日子了,他不能接受阿哥当着柯明挽的面训斥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等阿哥再说其他的,扭头跑了。
“你跟他发什么火?”
“一个女儿家的婚事怎么好由男人们随便挂在嘴上议论?你是白学法兰西博爱的民主启蒙思想了吗?”褚裟迁怒了柯明挽,“有事说事。”
“你是在扭曲事实,难道博爱就不能跟女子打交道了吗?老古板,不是你跟法兰西女郎谈情说爱的时候了。”
“博爱是普遍爱人类,你要是爱一个人就应该尊重他过往接受的思想教育、他所处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不尊重谈何爱?”
柯明挽一直靠胳膊支撑着,这么跟褚裟一辩论,差点摔下去,“拉我一把,要被你给气死了。”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跟我们去罢工,晚上还有读书会,你都得来。”
“我又不是工人。”
“我看见你做工了。”柯明挽不等褚裟反应过来,他下去了,边离开边叮嘱,“别忘了晚上的读书会,不要迟到。”
“你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