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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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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审判的时候,淮义旸对杀害养父母的罪行供认不讳,他没有任何辩驳,几乎是痛哭流涕地承认了。
宋改颖在一旁冷眼瞧着,她已经麻木了,不再觉得自己的苦心积虑全都白费,甚至还在想,这样不优雅的姿态一点儿也不像是她的孩子。即使他们穷途末路了,那也应该保持最后的体面。
“过来,我整理了一些死亡案件。”
“你真会给我找麻烦。”薛荣怡刚想要休息就被褚裟一个电话叫来,对方简直是不知疲惫的机器,“现在没什么比淮义旸的案子更迫切了。”
陆庭霖端着咖啡过来,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爱人,“我比你更讨厌他一定要调查出真相的执着。”
“我之所以找你过来,自然是因为它们之间有关联。”
“说吧,让我听一听自己接下来要忙什么案子。”
“我曾经报道过拐卖人口的内幕,那个犯罪组织以及他们的保护伞都进了监狱。”
“我还用过案例呢。”
薛荣怡知道褚裟说这话不是为了炫耀,对方有很多拿得出手的调查,特意提这个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思考着其中的原因,不停地看向在擦桌子的陆庭霖,疑惑对方送完咖啡怎么不离开。
“关于那个拐卖人口的组织,除了被判死刑的,其他人刑满释放后不久便……”褚裟眼睛往后瞥了一眼还在听的陆庭霖,手里攥着白纸一甩,正好划过陆庭霖的脖子,语气俏皮,“被杀了。”
陆庭霖听得正认真,被这么一下叫醒了,他委屈地抬眼瞅褚裟,“你干什么?”
“哎呀,我没看到你这么大个人呢。”褚裟无辜地上下打量陆庭霖,“我在工作,你在做什么?”
“关心你。”陆庭霖赏了薛荣怡一眼,“这是我的工作。”
“才不是呢,你这个控制狂。”
“工作狂没有资格说别人。”
“停,你们别吵,说干货,说重点。”
褚裟叫陆庭霖闪闪,他要坐在属于他的沙发上抱着他的猫。
“好了,你别找事,让他满意。”薛荣怡见陆庭霖没有继续跟褚裟计较,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曾经几次上访,不只是不满意李旧保外就医躲到国外这件事,我当时认为拐卖组织还有在逃人员。”
褚裟当时无名无姓,没人在乎他的发言,尽管他写的关于拐卖人口的文章大火。
人们需要英雄,需要问题得到解决,但不需要问题牵扯出来的没完没了的尾巴。
工作人员是个面容严肃的男人,他没有回褚裟的话,把调查报告扔了,“我们已经把所有不法分子抓住了,你以后别来了。”
时隔多年,褚裟仍然记得男人那张充满厌烦的脸,他拼了命地往上爬,就是希望有人能听他说话。
“当我揭露黑暗角落里的肮脏时,我希望大家能够正视它,解决它,让这个社会更加有秩序,更加公正公平,实现正义。”
“你现在还愿意揭露吗?”薛荣怡在心中感叹,她发小陆庭霖几乎拥有一切,可他未必配得上褚裟。不过他们两个能在一起肯定是三观契合,互相欣赏,不是她能评价的。
“他们组织庞大,政府急着解决问题安抚民众就一定会有遗漏。”
“证据。”
“我没有证据。”
“那就是没有,褚裟,以后这种话你也只能跟我说。”薛荣怡并不觉得褚裟冒犯,但对方要是跟其他人说,一定会惹出事来,估计他也不在乎。
“周鹏达有个女朋友,她买卖卵—子,组织代—孕……出事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
“这都是二十多年的事了,没想到你这里居然有警方都不知道秘密。”
“我无数次上访,只希望有人听我说,但是没有。”褚裟到现在心中还是不少怨念和遗憾的,如果他当时不是一个小记者,而是拥有后来的地位和话语权,那事情就会被妥善处理了。
“那个拐卖人口的组织还有活口吗?”
“都死了。”褚裟把自己调查到的所有信息摆到明面,“一定是有逃过一劫的人在幕后操控,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也可能有别的目的,像报复。”
薛荣怡看着眼前每一个字,觉得头疼,这些人关在不同的地方,但无一例外都是刚出狱就死了,“怎么能按自杀处理?算了,我想我知道这些同事的心理,我得替他们向你道歉。”
“没关系。”
“还有什么分析?随便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个。”
“他们坐过牢,跟外界脱节已久,刚出狱就被杀,矛盾只能是进监狱前存在的,而他们同为一个拐卖组织……显然只能是知情人干的。”褚裟说到这里有些愧疚,“有件事我很抱歉,当时我上访,希望李旧被重罚,他们不搭理我,年轻气盛的我就把拐卖组织成员的名单公布了,他们的全部信息都有。”
“他们害死了很多人,难免会有怀恨在心的受害者家属产生报复的心理。”陆庭霖拍拍褚裟的手,“你不要自责,这些人是罪有应得。”
“报复,这一定是报复。”
薛荣怡激动地站起来,她之前是不知道这些五湖四海的死亡事件,现在串起来只觉得幕后有一个藏了二十二年的阴谋。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看着我。”陆庭霖和褚裟相爱多年,他能根据褚裟的小动作判断对方的情绪。
“庭霖,我当时迷路了,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处理内心的愤怒。”褚裟抓着陆庭霖胸前的衣服,“他们是人贩子,可他们也接受了惩罚,最后就因为我不满上访被无视,他们就丢了性命,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们。”
“你只是在履行新闻人的职责而已。”
陆庭霖没那么多善良,他不想让褚裟继续愧疚,又不好直说自己不在乎人贩子的死活。
“你得去见见宋改颖,那个女人水很深,两次审判,她都那么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我觉得她也许知道点什么。”
因为从褚裟那里听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薛荣怡现在是满头问号,她特意拿着鉴定报告来见宋改颖,“淮义旸以为你是他亲妈才会一个人顶下所有的罪名吧?”
“那个孩子就像是我亲生的一般,我愿意替他坐牢……”
“这不是在法庭,淮义旸也不在。”
薛荣怡把检测报告一放,像是把一个沉重的疑惑放在了宋改颖面前,“你不是淮义旸的生母,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生母是谁,但他一定是李旧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冒充……”薛荣怡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差点就被你骗了,我真的以为你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会助纣为虐,和淮义旸狼狈为奸,告诉我,你究竟图什么?”
“我不想说,我只想见到李旧。”
“说说,你和李旧有什么恩怨?”
宋改颖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失去了一些精气神,“我年轻的时候不想要丈夫,只想要孩子,就去精—子库挑选了合适的,然后生下了一个男孩,我很爱他……”
“如果你和李旧有恩怨的话,不会是他拐卖了你儿子吧?”薛荣怡发现宋改颖的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怨怼,她猜对了,“你说吧,我听着。”
“李旧亲手抱走了我的孩子。”
“你儿子怎么了?”
“死了。”宋改颖面如死灰,她好像没有活着的意志了,只留了一副躯壳在人间,“我没有其他家人,我只有那个孩子,他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薛荣怡好像有点明白宋改颖身上的割裂感从何而来了,对方深深地疼爱死去的孩子,她把这种爱投射到了淮义旸身上,可淮义旸偏偏又是仇人的孩子……
“拐卖罪不过判几年,李旧有本事,女孩子对他死心塌地,他连一年的牢都没坐,我恨啊!”宋改颖攥拳,她咬破了嘴唇,很快就收敛了怨愤,“我辞去工作,抛下一切,找到了李旧,我拐走了他的儿子,我想让他知道我的滋味……但是还不够,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于他逃脱的法网。”
“你太糊涂了,二十二年啊,你一直活在复仇的梦里,可曾有一刻后悔过?”薛荣怡见宋改颖不再说话,“为了报复,你搭上自己的一生,不值。”
“可我的人生什么都没有了!”
宋改颖说话一直都是慢条斯理温声细语,此时喉咙里却传出来嘶哑尖锐的吼声,像是卸掉了伪装,“我的宝贝那么小,我抱着他的尸体回家……一路上的风好冷啊。我埋葬了他,也埋葬了自己。”
“你错了!”薛荣怡一跃而起,她无视狱警投来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宋改颖,“交代你的罪行。”
“李旧现在就在缅北,淮义旸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会来救淮义旸的,人老了就想要儿孙满堂、阖家欢乐……”宋改颖扯出一个笑,“他得感谢我养大了他儿子。”
“你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我们做个交易,等李旧跨越边境来救他儿子的时候,你抓住他……我就交代自己全部的罪行。”宋改颖温柔地看着薛荣怡,“不是淮义旸那种小打小闹,你不吃亏。”
“听着,我不是为了你才去抓李旧,我是为了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薛荣怡叉着腰叹气,之前由于丛新城身上背负着经济犯罪便被移交给了其他部门,但案子不了了之,她一直希望能有始有终。
“辛苦您了,如果我不是不方便的话,我就自己动手了。”宋改颖举起手来,把有明晃晃的手铐展示给薛荣怡看,“警官,谢谢您来看我,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太疯狂了,你为了报复他居然……”
薛荣怡走出了监狱的大门,艳阳高照,她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疯狂的受害人家属,没有歇斯底里,只有酝酿了二十多年的复仇,每一个人在宋改颖心里都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