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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不上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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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拍狂魔”四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入耳中,激得简姝双耳通红。
然而,她仍旧紧咬下唇,懒得辩驳。
“小简,还好吗?”
周总似是察觉到简姝神色有异,便出声关切了一句。
“没事儿,就是屋里有点闷。”
桌上好几位皆是指尖烟雾缭绕,在热空调的加持下,的确易使人不适,周总了然笑道:“要是坐不住了,可以去阳台透透气。”
“嗯,谢谢。”
玉盘珍馐纷来沓至,可谈生意的人往往更爱金樽清酒,好在周总控局有分寸,几杯琼汁下肚,就抓准时机,让简姝在众人将醉未醉之际,展示她这几天的工作成果。
简姝只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稍稍顷身,越过身侧的顾清然,将合同书递给了乙方头目张总。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她刚巧看见顾清然似是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
他好像在说:surprise,你也会有公开处刑的一天?
实际上,凭着在国外的三年真枪实弹,简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站在讲台上,连话都讲不出的小姑娘了。
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下来,在场诸位对这次的合作项目多少有了进一步的算盘,而对于此后的相关数据问题和咨询,简姝也都耐心客观的做出了回应。
顾清然嘴角噙笑,自她身后捞来周总手里的项目文件,仰靠在椅背上,细细翻阅。
彼时,张总已爽快的签完了合同,他歪头调侃道:“怎么,打算开始自己搞项目了?”
顾清然扬眉不语,将文件合上随手扔在桌边,端起还剩一半琥珀色液体的酒杯,与张总轻轻一碰:“以后,还得仰仗您的关照。”
恭维的话总会哄的人乐不可支,张总笑得和蔼:“彼此彼此。”
终于,简姝退出了“群聊”。短短几十分钟,她都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可手心里的层层冷汗骗不了人——当然,除了紧张以外,也与胃部隐隐的不适有关。
刚才有几位老江湖在交谈时过于热情,简姝只得硬着头皮,礼貌地回敬了一两杯酒。她的酒量其实不差,但由于胃病缠身,以往的酒局Luke他们都会替她挡下。
虽然现在不是很有胃口,简姝还是不动声色地捂着肚子,捏箸随意夹了些菜。
忽然,眼前多了一盏盛满玉米山药萝卜汤的白瓷碗。
她顺着那只白皙的手看过去,刚刚好,对上顾清然的下颌线:
此刻,他正和张总谈笑风生,并未看她。
张总俨然目睹了顾清然的小举措,于是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小顾,你这就没意思了,边同我喝酒,还边讨好你们这位新来的顾问!啧啧,来,小简,咱们也干一杯。”
简姝一愣,正在酝酿如何应对之际,顾清然已不声不响地,抵住了张总就要伸过去的酒杯:“张总,那您这不也没意思吗?难不成您还想在老周眼皮底下挖人啊?”
“害,你们九洲的人,还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身旁的二人小酒局因其他人的加入,成功刷新了简姝存在感的最低值。
她一勺一勺舀着温热的浓汤,暖意入胃之余,又勾起了那种怅然若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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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步入尾声,周总送诸位下楼,却告知简姝留在包厢里等一会儿,说是时间已晚难打到车,等会儿一路送她回去。
简姝点头,便起身去了阳台。
夜里的风明明比白天还要冷几个度,可简姝却觉得清爽适宜。
她远远注视着霓虹大街以及变幻无常的观景大楼显示屏,可闭上眼时,浮现的还是方才顾清然替她盛汤的画面。
好奇怪,她其实已经很努力的,去忘记与之相关的一切感觉了;可几年辗转而过,简简单单一碗汤,却像一根燃起的火柴棒一般,以萤火之力,烧毁全部城防。
“在想什么?”
简姝一愣,思绪凌乱间,竟没发现顾清然已微微弓着身子,靠在了她身侧的围栏上。
“没什么。”
气氛默然僵至极点,顾清然却似乎并不着急说什么。
沉默半晌,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瞥了眼左手手腕的芝柏表:将近五分钟了。
“酒醒得差不多了吗?”
简姝被他冷不防的问话搅得一头雾水:“什么?”
“差不多了就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指谁?他吗?
“周总呢?”
顾清然垂眸,对上简姝警惕的眼神:许是酒劲未完全散去,她脸上仍微微泛红,宛若匠人在一个无瑕的玉坛子上,不小心多染了几抹胭脂色。
他轻哂一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那两杯茅台都这么久了,还能红成这样?也没那么能喝嘛。”
说罢,他未等简姝开口,就径自走回包厢,取下了衣架上两人的外套:“走吧,老周先回去了,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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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的辉腾汇入车流,驰骋在交错的高架桥上,车内,坐着两位裹着深黑棉袄的人。
当然,为避免被狗仔拍到,顾清然还戴了帽子和口罩,嗯,都是黑的。
许是太过安静,趁堵车的空档,他伸手轻点了下电子屏上的播放键。
熟悉而慵懒的女声缠绵入耳,是Pomme的《我不上当》,简姝的法语歌入坑曲。
简姝悄悄咽了口唾沫,而后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转向右侧窗外。
倏尔闪过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酸,一如压入心头的那一句句歌词,叫人不免伤怀。
[你说月亮泛着蓝色的光]
[大海变得干涸]
[你想象出所有可能]
[而我还该相信你爱我吗]
实际上,简姝无暇回忆它的中文释义,因为,那些上上枷锁的回忆,恍若被时间窃贼再度撬开般,一帧一帧重播于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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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高二的夏夜,晚自习后,简姝趁着夜色一个人,坐在教学楼后侧的楼梯口前阶上。耳朵里则在循环播放银灰老人机的法语曲目列表。
到今天,作为转学生,她已在清泉市十三中上了一个月学了。
忽而,她手中屏幕一亮,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可以回去了。
简姝这才默默起身,摘下耳机的一瞬,她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
“你怎么在这?”
她吓得微微一颤,隔着右手边的扶栏望去,动作略显迟疑:
不远处,三四层楼高的玉兰树下,赫然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清然。
简姝没有回答,她一声不吭,从教学楼内走出,一转身,刚刚好与同样走来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还是一声不吭。
顾清然也不着急,就定定停在原地,相距一两米的距离。他垂眸,看着小姑娘低头凝视地面昏暗的影子,而手却一点一点,将耳机线缠在老人机身上。
下一秒,插口不小心被她拔了出来。
这也致使法国少女婉转的歌声成功穿透劣质的扬声器,于这安静夜色,肆意吟唱。
二人皆是一愣。
简姝慌忙在耳机线的缝隙里,按下按键中心按钮,暂停了播放。
终于,她认命地闭上双眼,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要命。”
“这什么歌,还蛮好听的。”
简姝再睁开眼时,一只干净修长的手闯入她的视线,夹着些许柠檬沐浴露的味道。顿时,她耳尖传来阵阵灼烧。
顾清然十分主动地拿起简姝手中的老人机,重新按亮屏幕,似是想看看歌名:“就是听不懂……Pomme,法语歌?”
斑驳的月光下,简姝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廉价感的白色夏季短袖套在他身上,异常隽秀干净。
简姝不答,只是防备地看着他,
察觉到她眼底的不解与错愕,顾清然扬眉,将老人机递还给她,而后低声道:
“我最近,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
简姝喃喃重复了一遍最后一个字,语意里带着些许不确定,而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丛林里的两汪清泉一般,隐隐约约掠有浮光。
“就很奇怪,总是断断续续……梦到你,像看电影一样,”顾清然亦是犹豫着整理措辞,像在尽力让她理解他的大义,“就那次便利店之后到现在,一个月了。”
简姝的心脏扑通狂跳,此时此刻,她胸腔之中蓦然翻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孤寂,终于多了一人同行一般。
看着身前小姑娘白白净净的面上,只一刹那,就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顾清然当即就愣住了。
他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位看上去像含羞草一样,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正当他要出声道歉之时,却见简姝有些失措的用双手擦着眼睛,小声道:
“是叫梁姝对吗?你梦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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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那次,就是这首歌?”
车内,顾清然故作不经意的提问,将简姝拉回现实。
她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复而微不可查地黯了下去。
又蓦了几秒,简姝才用鼻腔懒懒地“嗯”了一声,堪堪笑道:“一转眼,好多年过去了。”
顾清然哑然。
逸山7号其实据酒店不远,很快,二人就抵达了终点。
“替我谢谢周总,舍得让自家的大明星送我回来。”
简姝推开车门前,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上顾清然那张被遮得啥也看不清的脸。
“嗯。”
“简姝。”忽然,咔嚓一声,顾清然也解开了安全带。
他抬了抬帽檐,俯身,抓住了简姝搭在扣手上的手: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